崇禎六年十一月,闖王高迎祥率領義軍十萬餘人,連續攻克破澠池、伊陽、盧氏三縣,大軍進入河南,河南震動,一片片求救文書飛往北京城。朝廷還沒有做出反應的時候,又接來奏報稱高迎祥佔據三縣之後,並沒有在三縣停留多長時間,間道盧氏山,走內鄉,經棗陽、當陽進入湖廣,破夔州,朝廷被這股義軍搞的四處烽煙‘亂’起,十二月份的北京城上空好像籠罩著不詳的氣息。
西暖閣內,兩尊一人多高的古銅仙鶴香爐嫋嫋的冒著細煙,滿殿內都充滿著異香,黃鍛簾子將室內和室外都擋了起來。殿外‘陰’冷而‘潮’溼,大風呼號,而在殿內卻是溫暖如‘春’。只是此刻大殿內的氣氛並不好,崇禎皇帝面‘色’‘陰’沉。溫體仁等人老老實實的站在前面,不敢說話。
“高逆突破了河南,進入了湖廣一帶,那裡朝廷兵馬甚少,又各自爲政,缺乏統一指揮,衆卿可有什麼好的辦法?”崇禎皇帝聲音冷漠,掃了衆人一眼。
王應熊等人相互望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溫體仁身上,溫體仁腦海之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這纔出聲說道:“既然是各自爲政,皇上何不指定一人,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統一指揮,剿滅高迎祥等叛逆。”
“溫先生認爲何人可以擔當此重任?”崇禎皇帝聽了之後臉‘色’頓時好了一些。衆人見狀都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三邊總督洪承疇可以擔當此重任。”溫體仁抱著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的心思,舉薦了朝廷第一剿匪悍將洪承疇。
“三邊洪承疇暫時離不開,換一個人。”崇禎皇帝思索了片刻,搖搖頭說道。
溫體仁心中奇怪,但是也沒有多想,又說道:“盧象升如何?”
“盧象升的天雄軍雖然善戰,但是天雄軍較少,盧象升這個人還是差了一點,再換一個。”崇禎皇帝想了想又說道。
“皇上,臣舉薦一人或許可以。”吳宗達見溫體仁舉薦了兩人都沒有得到認可,也忍不住出聲道:“臣舉薦右僉都御史延綏巡撫陳奇瑜或可以擔當此重任。”
“延綏巡撫陳奇瑜?”崇禎皇帝朝一邊的王承恩掃了一眼。
“陳奇瑜,山西保德人,字‘玉’鉉。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初任洛陽知縣。天啓二年升任禮科給事中。楊漣彈劾魏忠賢時,奇瑜也曾上書猛烈抨擊忠賢。天啓六年,出任陝西副使,又升爲右參政,負責守護南陽。崇禎元年升爲按察使,擔任陝西左、右布政使。五年,升爲右僉都御史,接替張福臻巡撫延綏。斬殺了截山虎、柳盜跖、金翅鵬、薛仁貴、一條龍、金剛鑽、開山鷂、黑煞神、人中虎、五閻王、馬上飛、王登槐,、馬紅狼、滿天飛、滿鵝、張聰、樊登科、樊計榮、一塊鐵、青背狼、穿山甲、老將軍、二將軍、滿天星、上山虎、掃地虎、扒地虎、括天飛、跳山虎、新來將、就地滾、小黃鶯、房日兔、賈總管、‘逼’上天、小紅旗、草上飛、一隻虎、一翅飛、雲裡手、四天王、薛紅旗、獨尾狼,延綏一帶盜匪都被他和他的部將斬殺的乾乾淨淨。”王承恩不敢怠慢,趕緊讓人將陳奇瑜的資料‘弄’了過來,也將陳奇瑜的履歷唸了一遍。
“此人如此善戰?”崇禎皇帝睜大著雙眼,他知道王承恩每念一個人的名字,就說明這個陳奇瑜斬殺了這麼多的盜匪。確實是英勇善戰。就是溫體仁等人也睜大著雙眼。卻不知道王承恩實際上是耍了一個滑頭,陳奇瑜是斬殺了不少的賊寇,但是這些賊寇大的幾百或千人,小的不過幾十人而已。一個延綏地區能有多少的盜匪呢?真正的悍匪,諸如高迎祥這般已經形成軍隊的又有多少呢?
“的確如此。”王承恩嘴角‘抽’動,忍不住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就讓他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掛兵部‘侍’郎銜。”崇禎皇帝想了想說道:“命鄖陽盧象升領兵一路接應吧!”崇禎皇帝忽然想起了盧象升的天雄軍,加上盧象升還有一些才能,十分乾脆的將盧象升劃到陳奇瑜麾下。
“皇上聖明。”溫體仁實際上是希望崇禎皇帝動動洪承疇,可惜的是崇禎皇帝卻選了一個陳奇瑜,陳奇瑜是什麼人物,溫體仁還真是沒有接觸過呢。
“咳咳!”崇禎皇帝點了點頭,忽然咳嗽了兩聲,大殿內再次一靜。那王承恩卻是擺了擺手,讓周圍服‘侍’的宮‘女’太監都退了出去。
像王承恩這樣的太監宮‘女’什麼的,跟在崇禎身邊久了,對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要領會代表著什麼意思。這些人平日裡不需要皇上吩咐,他們就會根據崇禎的眉‘毛’、眼梢、嘴‘脣’或者鬍鬚的某些輕微的動作來行事,完全呵護皇上的心意。這也是這些太監、宮‘女’們在皇宮中生存之道。這個時候崇禎咳嗽了一聲,王承恩很快就明白,崇禎皇帝有機密大事要商談,這些太監宮‘女’們不適合在場,當下毫不猶豫的將衆人驅散了開去,自己親自服‘侍’崇禎,向崇禎皇帝身邊的天青‘色’宣窯案龍杯裡加了熱水,這才靜悄悄的站在一邊。
“看看,這是宣府楊嗣昌送來的密摺,上面的鎮朔將軍大同總兵姜瓖也聯名了。”崇禎皇帝從一疊奏章中取出一本奏章來,讓王承恩遞給溫體仁。
實際上,溫體仁等人見崇禎皇帝趕走了宮‘女’太監,就知道有大事要發生,果然,崇禎這邊就遞出了一本奏摺。是宣府楊嗣昌發來的,若是僅僅一個楊嗣昌,或許溫體仁不會驚訝什麼的,但是後來又增加了一個鎮朔將軍大同總兵姜瓖,這就讓人驚訝了,宣大雖然爲一體,可是姜瓖和楊嗣昌兩人中間可是隔了不少。兩者‘交’流更是很少了,現在兩人居然‘尿’到一個壺裡,這就說明有問題。
“徵北軍李信?”溫體仁一想到姜瓖,猛的就想到了一個人來。恐怕也只有這個人,纔會讓楊嗣昌和姜瓖聯合起來。
果然,當然打開奏章的時候,楊嗣昌果真是提到了李信,而且還提出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計劃來,看著裡面的內容,溫體仁心中頓時翻起了滔天巨‘浪’,太嚇人了,這個楊嗣昌和姜瓖二人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他掃了一遍之後,瞬間就將奏章遞給了王應熊,自己卻是在消化奏章中所說的一切。
下面的王應熊、吳宗達等人也都依次看了起來,衆人臉‘色’都不大好看。計策看上去固然是膽大,也能爲之。只是此人牽扯太大,若是成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那就是‘逼’反了李信這路諸侯。崇禎皇帝將此事拿了出來,‘交’給衆人議論,顯然是看出了其中的問題,自己也不好拿主意。
不過。溫體仁卻知道,崇禎皇帝有意動了。這位渴望建功立業的皇帝,雖然表面上允許李信的存在,可是他無時不刻的想著將雲中徵北軍收入囊中。只是以前,他沒有這個機會,如今楊嗣昌提出了這個計劃,這就讓他看到了收復雲中,將徵北軍徹底的併入大明的希望。只是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崇禎自己也不好做主,所以就召集衆人,希望得到衆人的支持。溫體仁在腦海裡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支持還是不支持?
不光是溫體仁有這樣的心思,其他的王應熊、吳宗達等人也是在遲疑中,衆人能到內閣大臣這個位置,雖然是矮個子中選一個高的,但是明朝末年,黨爭不斷,衆人能爬到這個地步,已經是身經百戰了,自然是有一套處事的道理。楊嗣昌雖然是說的天‘花’‘亂’墜,將事情的前景說的好像是真的一樣。但是衆人還得考慮這裡面的厲害關係。若是成了,楊嗣昌那就是青雲直上了,總算是消滅了朝廷最強大的潛在敵人。到時候楊嗣昌可以直入中樞,可是若是一旦不能成功,這個責任又由誰來負責呢?
溫體仁等人相互望了一下,一下子就從彼此眼睛中看出了一絲忌憚,李信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建奴、洪承疇等等都上當過的,對付李信,成功了固然是好事,若是失敗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內閣等人,因爲下命令的只能是內閣,看崇禎那樣子,雖然有些意動,可是也是沒有把握的。所以他想讓內閣下令,失敗了可以推到內閣身上去。衆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這裡面的問題。
“皇上,臣以爲此事不妥。”王應熊趕緊說道:“遼國公並沒有造反,他還是朝廷的遼國公,坐鎮草原,抵抗建奴,幫助朝廷穩定邊疆,有大功,臣以爲朝廷不應該落井下石,更是不應該不分青紅皁白的對付一個有功之臣。”
“皇上,臣也認爲如此,李信固然是桀驁不馴,甚至可以說是膽大妄爲,但是畢竟沒有明確造反,他想得到殺胡口,也是因爲不想讓自己的糧草命脈‘交’給別人手中,畢竟上次洪承疇也曾經耍了徵北軍一次,這一次他也是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吳宗達想了想,說道:“臣還是認爲,讓徵北軍坐鎮草原,‘抽’調宣大兵馬加入洪承疇、陳奇瑜的軍中,這樣可以讓兩隻軍隊增加近十萬人馬,足以解決中原的叛‘亂’。又何必讓徵北軍南下呢?”
“溫先生,你的看法呢?”崇禎皇帝聽了兩人的言語之後,眉頭不經意間皺了皺眉頭,又轉身望著溫體仁一眼。
溫體仁心中一陣顫動,他從崇禎的言語中察覺出了崇禎的不悅,按照道理,他是應該支持崇禎的想法,畢竟他心中也很意動,這也是一個機會,可是他知道這次不能符合崇禎,且不說此事能不能滅掉李信,若是不能滅掉李信,天下人都會說內閣的錯誤,許多政敵們都會攻擊內閣,攻擊他溫體仁,‘逼’他溫體仁下臺,若是勝利了,本來就有聖眷的楊嗣昌,就會藉著這個機會進入內閣,和他溫體仁分庭抗禮。而溫體仁能不能斗的過楊嗣昌,還真沒把握呢?所以不管怎樣,他溫體仁都得不到什麼好處,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會做的。
“皇上,遼國公‘奸’詐,能不能佔領雲中還是另說,更何況,現在中原叛逆已經聯手,朝廷的主要‘精’力應該對付高迎祥、張獻忠纔是正理,若是貿然與徵北軍發生衝突,那就是雙線作戰,臣是擔心朝廷的糧餉夠不夠。”溫體仁端詳了片刻,方勸慰道。他說了這麼多,意思之後一個,那就是不支持此事,或者說,不能在這個時候和李信鬧翻。
溫體仁話音一落,大殿內再次現入沉靜之中,溫體仁等人不再說話,等待著崇禎的決定。坐在上手的崇禎皇帝面‘色’‘陰’晴不定,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憤怒之‘色’,冷冷的望著衆人。
“好了,今日朕累,諸位都退下吧!”過了許久,崇禎皇帝才幽幽的說道。溫體仁等人不敢怠慢,趕緊退了下去,絲毫不敢在西暖閣內停留的。
“溫大人,你說皇上還會堅持下去嗎?說實在的,若不是對手是徵北軍,下官還真想贊同此事。”衆人出了西暖閣,吳宗達輕輕的問道。
“李信‘奸’詐,下官也是沒有把握啊!”溫體仁雙眼一瞇,‘摸’著鬍鬚嘆息道。至於真正的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下官現在最擔心的是皇上會認同楊嗣昌的建議,若是勝了自然是好事,若是失敗了,那就是惹了一個魔頭了。”王應熊掃了溫體仁一眼,雖然不知道溫體仁心中所想,但是也知道溫體仁此人絕對不會像表面上那樣說的大公無‘私’。
“走吧!走吧!反正我等已經說了自己的建議,皇上若是乾綱獨斷,下官等也是沒有辦法的。”溫體仁笑呵呵的說道。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在明朝,所謂的聖旨必須要有內閣簽發之後,纔算數的。皇帝的聖旨不通過內閣,只能是說是中旨,那是算不得數的。只要溫體仁等人沒有同意,就算是崇禎皇帝下了聖旨也沒用。
實際上,也確實如同溫體仁所想的那樣,將內閣大學士趕走之後,崇禎皇帝並沒有像往常一下批閱奏章,而是面‘色’‘陰’沉的坐在那裡,整個大殿之中,也只有王承恩陪伴在左右。
“看看,這就是朕的大臣,就是這些大臣們輔佐朕。”崇禎皇帝怒極而笑,指著黃緞簾子外,冷笑道:“如此短視,居然能列內閣,朕真是瞎了眼了。”
“回皇爺的話,溫大人等人雖然有些‘私’心,但是所說的也一定道理的。”王承恩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
“一定道理?‘私’心?什麼‘私’心?”崇禎皇帝聽了之後面‘色’一愣,驚訝的望著王承恩,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奴才不是溫先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是奴才認爲,溫先生等人反對此事,一方面是不想讓楊大人憑藉戰功入內閣,一方面是此事勝利了,他們的功勞不大,楊大人才是首功,但是若是失敗了,內閣的罪過是最大的,楊大人只不過是一個建議者,可是內閣卻是下令的。這個責任,溫先生不想承擔。當然,他們也是因爲對此事沒有什麼把握,所以才如此?”
“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溫體仁這些人居然如此短視。朕看這些人就是不想別人爲朝廷立功,不能爲君父分憂,真是可惡。”崇禎皇帝不聽王承恩的解釋,而是怒火沖天,冷哼哼的說道。
一邊的王承恩心中默默的長嘆了一聲,崇禎皇帝以家爲國,以國爲家,可是在溫體仁等人看來,家就是家,國就是國,榮華富貴是自己的,可是大明朝卻是崇禎皇帝的。崇禎皇帝可以爲朝廷捨身忘死,可是溫體仁等人在此之外,更加註重自己的利益。這就是他們反對的緣故。只是這句話,他不好說出來而已。
“這是一個好機會,楊嗣昌三路進攻,依靠殺胡口、左雲右‘玉’兩縣和大同的堅固,將李信拖在大同,姜讓領軍出關,進攻雲中,佔據殺胡口,堵住李信回軍之路,楊嗣昌領宣府‘精’兵橫掃草原,足以消滅李信。”崇禎皇帝臉上‘露’出一絲興奮之‘色’,在大殿內走來走去。
“皇爺,朝廷若是擊敗了李信那自然是好事,若是沒有擊敗,朝廷又要多一個強敵了。”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勸解道。
“那就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崇禎皇帝想也不想的說道:“承恩,你主意多,你幫朕想想。”崇禎皇帝望著王承恩,不容拒絕的說道。
“這?”王承恩這算是想明白了,崇禎皇帝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是又擔心楊嗣昌失敗,‘逼’反了李信,所以又想爲自己留的一線。他仔細的想了想,說道:“皇爺,不知道密旨可否?或者是口諭?”
“密旨?口諭?”崇禎皇帝雙眼一亮,想了想點了點頭,還是說道:“那就派人去宣府,傳朕口諭吧!讓楊嗣昌便宜行事。”
“是。”王承恩趕緊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