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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爲嫁/傾顧

她帶著滔天財勢嫁給他--一個眼瞎無寵的王子,爲他縫衣做飯,助他一統江山,可他卻始終不願意多看她一眼。爲了心上人,他勝券在握卻遲遲不發兵,令她失去了至親骨肉。她犧牲種種,到頭來,他卻只記得她橫插一腳,毀了他一生所愛。

我一生中有兩件最爲自豪的事,其一是我慧眼識英才,助慕容棣成爲皇帝,另一件則是我成爲慕容棣的皇后。

十六歲之前,我覺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爹親孃親,不如慕容棣親。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許歸山,那時滄海老人廣收天下學子,我爹帶我上山報名。我閒得無聊,偷偷溜出來,還沒跑遠就看到了稀罕事兒。

九十九階白玉階下,正跪著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周圍人來人往,他卻匍匐在地,一動不動。

我順著山階往他身邊跑,我爹聞訊趕來抱起我。我指著他問:“爹,他是誰?”

多謝這個烽煙四起的年代,我爹這樣的鉅富大賈才成爲所有想當皇帝的野心家的座上之賓,因此他只是瞇起眼看了看,便笑道:“真巧,這不是鄭國侯的小兒子嗎?”

鄭國侯的小兒子,天生眼盲,娘早死,爹不疼。

我爹曾說他可憐,我卻不知這是個怎樣的可憐法。他忽然擡起頭來,於是我在我爹的懷中,藉著綺麗的朝霞,望見了一生中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面孔。

那是一張白玉般潔白無瑕的臉,面上有著最完美的五官,從我的角度看去,他長長的眼睫毛靜靜地搭在狹長的眸子上,眼尾一顆硃紅淚痣美得奪人心魄。

他平靜地將臉對準我,漆黑的眸子像最剔透瑩潤的寶石。我彷彿被蠱惑一般向他伸出手,我爹卻忽然道:“小公子還是別在這裡等了,滄海老人立下規矩,不收身體殘障之人,你就是跪到地老天荒也無濟於事。”

“地老天荒不行,我便跪到海枯石爛,有志者,事竟成。”

慕容棣平靜地回答,他穿著一襲陳舊的灰色單衣,在許歸山凜冽的寒風中顯得那麼單薄。我還沒掙扎,就被我爹拎走了。

接下來幾日,我總找機會去偷看他。

他一直平靜地跪在那裡,像是一塊安靜的頑石。我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他哪裡瞎,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他果然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作爲一個顏控,我有個毛病,就是想將天下美人統統收歸旗下。感謝我爹沒把我完全養歪,我還有基本的常識,知道不能強搶民男。

所以在一個下雪天,當慕容棣身形晃了晃,暈倒時,我左顧右盼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將他扛回了房間。

我將他裹成個大糉子扔在牀上,待下人爲他灌下一碗熱蔘湯後,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

他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如同雨後的天空般純澈高遠,美貌襯上這樣冷寂冰涼的神情,讓人覺得,縱使將世間繁華盡數捧於他面前,亦難換得他一笑。

我不待他開口,便問:“你願意當我的書童嗎?”

他不說話,像是沒聽懂我說什麼似的。我被他的臉迷得魂不守舍,再接再厲道:“滄海老人想來是不會收下你了,不如你扮成我的書童,我上課的時候,你也可以在旁聆聽。”

這是個不太高明的法子,卻是我想了這麼久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慕容棣愣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要拒絕的時候,終於聽到他說了一聲“好”。

從那天起,慕容棣成爲我的書童,負責抱我上學,讓我吃豆腐。

小夥伴們都很羨慕我有個這樣美貌的書童,我也覺得與有榮焉。然而,美貌的人勢必要有同他美貌相稱的脾氣,慕容棣雖然成了我的書童,他的傲骨卻絲毫無損。

我要他抱我,他便當我是個馬桶一樣不情不願地抱著;我要他餵我吃飯,他正襟危坐,藉口自己是瞎子,把一勺雞湯灌進我鼻孔裡;花前月下,我剛想撲過去對他親親摸摸,他頭也不回地把一塊薑糖精準地塞到了我嘴裡--天知道,我最恨姜味。

俗話說得好,偷不如偷不著,我對他朝思暮想,結果想出了一個歪點子--

衆目睽睽之下,我要慕容棣被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我如英雄般降臨,將在地上滾得一身塵土的他扶起來,王霸之氣大開地喊道:“我罩的人你們也敢動,不想混了吧?!”

萬萬沒想到,這一切都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掐著點趕過去時,慕容棣確實被打倒在地,一身灰衣也確實到處是土,可在他身邊,有個小姑娘正固執地抱著他,替他攔下了許多拳頭。

小姑娘穿著鵝黃色的衫子,雪白的臉上蹭著土,格外顯出一雙瑩潤動人的眸子。被她擋在身後的慕容棣垂著頭,我卻看到他一雙手握得緊緊的,像是一座壓抑著憤怒的火山。

旁邊的人都在看熱鬧,我隨手揪了一個過來問:“那個人是誰?”

“她呀,她是平國公的私生女陳輕絮,不知怎麼和這個瞎子勾搭上了。”

那人興奮地回答我,我卻勃然大怒:“就憑你這尖嘴猴腮的東西,也配叫別人瞎子!”說著,我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了圍著慕容棣打的人。

周圍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我們,我卻只能注意到慕容棣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他溫柔地碰了碰陳輕絮的臉,輕聲問:“疼嗎?”

小姑娘含淚搖頭,慕容棣又把頭擡起來,準確地將臉對準我,一臉冷漠。我忽然膽怯起來,這段日子他過得很不好,被刁難沒有飯吃,旁聽時被人趕出去,和他住同屋的人把他的被褥丟出來,不準他回去睡覺……

這一切,都在我的允許下發生。他變得越發蒼白消瘦,可我所希望的就只是他能服軟,衝我低下他高高昂起的頭顱。

“宋鴦,”他喚我的名字,我訥訥地應了,卻聽他說,“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待我越發畢恭畢敬,卻又萬分冷漠,往日些微的玩笑再也不曾有過,他如一塊亙古不變的寒冰,將我推得遠遠的。

可他面對陳輕絮時又換了一副形容。

說來慚愧,我曾跟蹤過他。那天,天上掛著一輪明月,慕容棣在一棵梨花樹下坐著,不多時,陳輕絮便跑了過來。她一隻手拎著裙角,一隻手提著一個食盒,小臉蛋紅撲撲的,坐在慕容棣身邊。

那晚的月亮真好啊,我蹲在角落裡,看著慕容棣一直對著陳輕絮笑,梨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他吃下陳輕絮爲他做的消夜,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來。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想把她送給你。”他這麼說著,把玉佩塞到了陳輕絮手裡。小姑娘手足無措地同他推搡了半天,終於垂著頭收下了玉佩。

真好,善良的少女遇到了飽受欺凌的少年,他們郎才女貌、青梅竹馬,再過十年便又是一對神仙眷侶。

可惜,這其中有我這個小渾蛋攪局。

半個月後,平國公夫人親自來許歸山接走了陳輕絮。

當然,這是因爲我,我請我爹出手,要陳輕絮消失在我和慕容棣面前。

陳輕絮走的那日,天上飄著小雨,她穿著一身藕粉色的長裙,一步三回頭,我瞧瞧身邊故作淡定的慕容棣,心底一片酸澀。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我到底哪裡錯了?

沒人能告訴我問題的答案,陳輕絮到底上了車。馬蹄聲嗒嗒地遠去,她忽然從窗裡探出頭來,衝著慕容棣擺手,邊哭邊喊:“慕容哥哥,我等你長大了來娶我。”

我是第一次瞧見慕容棣失態,他衝著馬車追去,迷濛的細雨裡,落花伴著小姑娘的哭喊聲一道飄散開。他因看不清前路被石頭絆倒,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樹影裡,臉上的表情很是傷心。但是沒關係,餘下來的日子,有我,也只有我會陪著他,撫平他心底的傷,成爲他最重要的那個人。

至於旁的狂蜂浪蝶,在我眼裡不過是一捏就死的小蟲子。

雖然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到底天真,然而那個時候,我卻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

在山上學藝的日子過得很快,我每天聽恭維,發發呆,爛泥糊不上牆似的混吃等死。而慕容棣果然是塊金子,即使隱藏在人羣裡,也會發光。他在一次詩會上一鳴驚人,被滄海老人收爲徒弟,從人人都能欺負的小瞎子一躍成爲高高在上的首席大弟子。

他升到了高級班,同我的交集越來越少,我常常翹課去他的窗外偷看他上課。初春的寒風裡,我倚在剛發芽的杏花樹上,看他站在臺上侃侃而談。

雪白的學子服被他穿得風流倜儻,風拂過,杏花打著旋落了下來。他忽然向著窗外望了一下,我屏住呼吸,卻忘記了,他根本看不到我。

班裡也有些流言,有人說他是靠著我纔會被收入門中,還有人嘲笑他捨得一張臉,說把我伺候高興了,說不定將來能當上鄭國國君。

我找人教訓了他們,慕容棣卻無所謂,他一心向學,哪有閒工夫管我們。

放假回家,我爹問我:“你在山上開不開心?”

我爹是個粗人,他生平有三件快事,一是賺錢,二是數錢,三是拿錢給我花。這麼個財大氣粗的人,卻在我垂頭不語時敏銳地察覺出我的異常:“有人惹你不高興?”

我猶豫一下,道:“爹,你有沒有辦法,讓慕容棣有個顯赫一點的身份?”

“怎麼,你還想讓他當國君不成?”我爹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成,他是一個瞎子,怎麼也當不上國君啊。”

“他不是天生瞎啊。”我連忙道:“我打聽過了,他看不清東西是因爲中了毒,只要拿到寒潭之下的啜冰鯉,清了餘毒就好了。爹,你幫幫我。”

啜冰鯉只生在西北苦寒之地,如今東陸上,西邊和東邊因爲戰亂而完全隔絕,唯有走南闖北的商人能過去。我爹耐不住我軟磨硬泡,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

商隊啓程時,我藏在拉貨的馬車裡,混了進去,等管事的發現我時,商隊已經走出了幾百裡。

他們是萬萬不敢放我一個人回去的,我撒嬌耍賴地跟上他們,幾經周折,終於來到了西北。

西北的風很硬,刮在臉上就是幾個血口子。我吃了許多苦頭,灰頭土臉地縮在馬車上,直到管事的告訴我寒潭到了,我才抖擻精神地從車上跳了下去。

寒潭很大,一眼望不到邊,淺碧色的湖面上覆蓋著堅硬的冰。我迫不及待地要管事去收購啜冰鯉,半晌後他回來了,有些爲難地對我說:“大小姐,這事難辦,連年戰亂,這裡能下到寒潭之下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因爲我的任性,商隊特意繞到了寒潭,他們的目的地其實還在山後面。我看管事的坐立難安,知道這批貨不按時送達會有**煩,於是勸他們自己先走,我再想想辦法。大概是一路上我表現得很乖巧,管事的思忖許久,終於答應了我。

臨走時他反覆交代,找不到人下水就快點去追他們,千萬不要任性。我笑瞇瞇地應了下來,眼見著商隊的影子逐漸消失在羣山裡,我一甩辮子,進村了。

村裡還存著當年他們下寒潭用的裝備,無非是一根長長的繩子,還有用魚鰾做的存空氣的囊。

回想起來,別人是藝高人膽大,我則是蠢得天真,憑著對慕容棣的一腔愛意,就有膽量獨身一人潛入寒潭裡。

入水的那一瞬,我便被凍哭了,眼淚滴在冰水中,暈開一圈漣漪。水下是一片毫無邊際的黑暗,我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只能一邊不由自主地流淚,一邊努力向下潛去。

捕魚人放的魚簍在一個水渦中,我身上綁著繩子,根本夠不到。當我解開腰中繫著的繩子時,我忽然想,若是我死在了這裡,慕容棣知道了以後會不會爲我掉一滴眼淚呢?

大概是不會的,他只會舒一口氣,覺得解脫了,所以我不能死。他還沒喜歡上我,我怎麼捨得去死?

這樣想著,我拼了命地向著魚簍游去,碧綠的水中,我被寒流扯得寸步難行,飄浮的水草如同枯死的長髮。我怕得發抖,卻咬緊牙關,抓住了系魚簍的鐵索。

我的手被磨得血肉模糊,我仍不肯放開,固執地扣著鐵索想要解開,當魚鰾裡的空氣僅剩一點時,我終於抓著魚簍向岸上游去。

我掙扎著爬回岸上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夕陽灑在我的臉上,我顫抖著手打開魚簍,望著裡面銀白的啜冰鯉,忍不住哭了起來。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要淹死在這千丈深的寒潭之下,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人,安靜而孤獨地死去。慕容棣不會知道,有個小姑娘這樣喜歡他,喜歡到會爲他去死。

回到家後,我爹大發雷霆,怒不可遏地給了我一個耳光,而後將我關在家中,不準我回許歸山。

我自知理虧,在我爹窗前跪了一晚上。第二天,我爹推開門,陰沉著臉問我:“你就這麼喜歡慕容棣?”

我沉默不語,我爹長長嘆了口氣:“阿鴦,他若是辜負你,我一定要他的命。”

在我爹的眼裡,自己的女兒樣樣都好,他猜不到我同慕容棣並沒有什麼情投意合,更猜不到我做的這一切統統是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到令人垂淚大笑的地步。

假期結束後,我剛到許歸山,便有人跑來對我說,慕容棣要定親了。

送消息的人大概想看我笑話,故作關切地跟我說:“你現在身體不好,可千萬別激動啊。”

從寒潭裡爬上來後,我便十分畏寒,大夫診斷是我體內存了寒毒,我從不把它當一回事兒,這個瞬間,卻覺得心底涼成一片。

輸人不輸陣,我淡然一笑,表現出天高任鳥飛的恬靜來。來人見沒有熱鬧可看,只好悻悻地走了,她前腳出門,後腳我便躺回牀上,一片悽然。

這是我同慕容棣相識的第七個年頭,七年的相處,他仍舊忘不掉陳輕絮。哪怕我替他鋪好路,帶他參加詩會,讓他被滄海老人賞識;哪怕我搜羅來天下的點心,興沖沖地遞給他;哪怕我將心捧到他面前,他都不肯屈尊降貴地看我,哪怕一眼。

每次看到他視若珍寶地捧著陳輕絮的書信,我心裡都油然而生一股想殺人的衝動。如今,他得知陳輕絮要被許配給旁人時,奮不顧身地上門搶親,終究抱得了美人歸。

人比人,當真是能氣死人的。

“沒事兒的,沒事兒。”我安慰自己,卻張嘴吐出口血來,“他終究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我做事一向信奉快刀斬亂麻。

我一隻手捧著放啜冰鯉的匣子,一隻手握著錦囊,將慕容棣堵在了屋內。他微微地皺了皺眉,溫文有禮地問:“有什麼事嗎?”

這些年他總這樣,我在他心底便是個無事生非,耽誤他學習的人。我酸澀一笑,豪邁地將匣子遞了過去:“送你的禮物。”

他接過匣子打開,只是伸手輕觸,冷靜自持的面上便有了裂紋:“這是……啜冰鯉?”

我本打算將這個作爲他十九歲的生辰禮物,現下卻只能當作砝碼用。

他做一個瞎子已經這麼多年,觀物全憑一點微弱的光。我曾蒙著眼在不點蠟燭的屋子裡走動,那種黑暗的感覺簡直讓人窒息,只一刻鐘我便崩潰,更何況他的這些好年歲幾乎全被眼盲吞噬。

“你有什麼想要的?”

他深吸一口氣,將匣子關上,瞬間恢復了我最愛的那種冷靜的模樣。

我微笑道:“我要你娶我。”

“不行。”他將匣子推到一邊,乾脆地回絕。

我不氣餒,把手裡握著的錦囊放到匣子上,一同推回他面前。

“加上這個呢?我用宋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來請求你娶我。”

錦囊裡放著宋家家主令,拿了它便能調動宋家全部勢力,屌絲拿了能逆襲,高富帥拿了能升級。我擺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繼續說:“我知道你有實力,可是憑你自己,想殺回鄭國,成爲國君,也要等你父王死了才行。現在只要你娶我,最遲五年,我就能讓你成爲鄭國國君,殺你想殺的人,爲你母親報仇。”

說著,我偷偷看他,熒熒的燭火裡,他蹙著眉的樣子好看得讓我心碎。良久,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像是絕望,又如同認命地說:“宋鴦,你真是個魔鬼。”

那一刻,我知道我賭贏了。

據鄭國的探子回報,慕容棣的娘是在一場宴會上被醉酒的鄭國侯當作獵物,騎著馬一箭射死的。當時,他被他娘抱在懷裡,護在身下,方纔逃過一死。母親的熱血澆了他滿頭,這樣滔天的恨,永生都磨滅不了。

所以他拒絕不了我,拒絕不了一個親手替他娘報仇的機會。

“你可知我並不愛你,你這樣做我也不會感激你?”他認真地望著我,我也認真地回望他。這一刻多好啊,他的眼裡只有我,而我的眼裡也只有他。於是我開心地笑了,笑得連眼淚都滾了出來。

“沒有愛也好,你只能在我身邊,不愛我,也不能愛別人,只要這樣,就好了。”

半年後,啜冰鯉配出的藥膏清除了慕容棣體內最後一點殘毒,十六歲的末梢,我終於嫁給了他。

我穿著九鳳曜衣,被慕容棣牽著手走過長長的玉階,他忽然在我耳邊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我沒說話,只是甜蜜地笑了,他大概一直疑惑我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距我第一次見他已經這樣久,我爹以爲我愛他的美貌,而他以爲我只是佔有慾作祟。他們都不知道,愛上一個人,一點理由都不必有,一眼就夠了。

拜完天地,我爹老懷安慰地說:“阿鴦,以後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記得告訴爹,爹幫你擺平。”然後對著慕容棣說,“你要知道,不是你娶了阿鴦,是阿鴦嫁給了你。”

我怕慕容棣尷尬,於是連忙打圓場:“爹,瞧你說的,都是一家人了,分那麼清幹嗎?”

我爹哈哈大笑,在場的人也都捧場地笑起來,從始至終沒笑的,只有慕容棣一個人。

洞房時,他握著我的手,重見光明的眼定定地望著我,良久才說:“原來你長這樣。”

是啊,即便這半年我日日出現在他眼前,他也從不曾仔細看過我。我咬了咬脣,擡頭,故作得意地問:“怎麼樣,我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美多了?”

大概沒想到我這麼不害臊,他頓了一下,忽然放了手:“阿鴦,和我一起,你不會幸福的。”

我胸有成竹地直視他:“有志者,事竟成。”

這是他說過的話,他無法反駁,於是移開視線,說:“不早了,睡覺吧。”

成婚後,我一直惦記著幫慕容棣報仇,把鄭國現任國君趕下王位。

銀子流水像一樣地花出去,鄭國大大小小的事都被我打點了一遍。我爹看得心疼,做西子捧心狀地同我撒嬌,我連忙安慰他:“鄭國侯的位子我還嫌配不上他,總有一天,他會成爲整個東陸的主人,爹,你就當是提前投資吧。”

我爹斜睨我一眼,嘖嘖嘴沒說話。我不經意掃過窗外,杏花樹下,慕容棣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我,眼裡寫滿我看不懂的情緒。

其實我爹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慕容棣是個人才,沒有人不愛才,我爹也不例外。漸漸地,我爹開始把手上的生意交到慕容棣手裡,除了宋家的情報網,別的地方沒有慕容棣插不上手的。

而我退居幕後,爲他洗手作羹湯,燉湯能燉出三十七種花樣,繡花能繡出七十八種紋飾,許歸山上學來的本事卻忘得一乾二淨了。

成婚的第四年,鄭國傳來了消息,鄭國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此時,慕容棣已是鄭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比他大的王子不是死了便是被廢,舉目四望,朝堂上的大臣們被他收得服服帖帖,後宮內無人敢擇其鋒,鄭國侯前腳嚥氣,後腳他就能登基。

消息被送來的時候慕容棣連夜動身,日夜兼程,終於趕在鄭國侯死前見了他最後一面。

不知道他們這對勢如水火的父子說了什麼,有天夜裡,下著大雨,我正躺著數羊,他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窗外的杏花被雨打得七零八落,他渾身往下淌水,烏黑的發貼在他蒼白的面上,整個人憔悴得像只勾魂的鬼。

我跳起來,把他拉到牀邊坐下,用被子將他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他一直垂著頭,臉上的水珠慢慢往下滾,卻忽然伸手拉住了我。

“阿鴦,慕容雄死了。”這是他爹的名諱,我“哦”了一聲,他接著道,“病榻上,他求我給他一杯血水,他太痛,痛得渾身發抖,卻沒有力氣叫出來,像只乞憐的老狗。”

“我在一邊等著,等著他在錦繡灰的痛苦裡慢慢斷氣,可這些痛,又怎麼比得上我孃親死時的痛楚?!”

所謂的錦繡灰,是我從古籍中查出的毒藥,初服時無痛無感,見了血腥後,服用的人便會殘暴無常。這些年,慕容棣引著他爹親手殺了幾個兒子,待他爹幡然醒悟時已太遲,錦繡灰早深入骨髓,除非啜飲鮮血,否則便如萬蟻噬心,疼痛難忍。

他指尖冰涼,我將手覆上去,想要溫暖他。掌下的手微微顫抖,他將頭埋在我頸上,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終於報了仇,可我心裡卻有股說不出的悲涼。”

我緊緊抱住他,像是抱住他這二十餘年痛苦掙扎的人生。多苦啊,爲了報仇,他甘爲奴僕,受盡屈辱方纔有了一點地位,在他想要和心愛的姑娘比翼雙飛時,又爲了報仇娶了自己不愛的人。

連我都替他苦,哪怕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睡醒時,我正窩在他的懷裡,從我的角度看去,他蹙著的眉像是凝著永世不散的悲傷。我輕輕拂過他的眉眼,他睜開眼來,下意識地握著我的手,把我摟進了懷裡。

“睡吧。”他說,“還早呢。”

是還早,我們的人生還這樣長,區區一個鄭國侯根本不能攔住我們的腳步。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鄭國的地盤也越來越大,我爹問我:“你怎麼沒被封爲王后?”

我正舉著蠟燭看密報,聞言穩穩地把燭臺放回桌上:“爹,這才哪到哪呢?等他一統東陸,登基爲帝時,我纔要當他的皇后。區區一個王后,哪能滿足我?”

我爹誇我志向遠大,我嘻嘻哈哈地應了,卻知道事實根本不是我說的這樣。

他不立王后,大概是爲了他曾經心愛的姑娘。

其實這些年過去,我差不多忘了陳輕絮,只是當鄭國的鐵蹄踏到平國城下時,一向鐵血無情的慕容棣突然停了下來。

十幾萬大軍兵臨城下,我在中軍大帳裡替他縫補衣裳。

我不是個節儉的人,偏偏很喜歡爲他縫縫補補。慕容棣忽然掀門簾走了進來,他猶豫片刻,對我說:“阿鴦,你能替我勸勸你爹嗎?”

我爹不理解慕容棣不動手的行爲,他要求最遲明早,大軍必須踏破平國城門。可是不行,那座城裡有慕容棣曾經的戀人,此去經年,他仍然不能忘懷。

所以他來求我,替他爭取時間。

那天夜裡,我同我爹分享了一個好消息,我說:“我有身孕了。”

我爹欣喜若狂,他畢生的夢想就是看到我兒女雙全、平安喜樂,因此,當我提出幾日不動兵刃,爲腹中孩子祈福時,他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爹讓我趕快躺好,替我蓋好被子,感慨地說:“阿鴦,你長大了,爹爹卻老了。”

鼻子酸酸的,我怕我爹看出來,連忙把頭埋進被子裡,假裝睡著了。

我爹將我看得如珍似寶,我卻在替自己相公與別的女子爭取時間。我知道這是犯賤,可是,只要他皺眉和我說話,我便連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慕容棣回來後終於下了進攻令,我同他並肩站著,望著一座城池灰飛煙滅,他忽然疲憊地嘆氣:“阿鴦,謝謝你。”

我沒回應,他猶豫一下又說:“你爹都同我說了,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這是我求了這麼多年才求來的一句承諾,卻沒有太多欣喜。他將我摟入懷裡,我想到收到的暗報,於是合上眼,心底一片荒涼。

大軍撤走後,我爹覺得我不宜長途跋涉,於是遣人收拾出平國的宮室讓我安胎。

慕容棣也留了下來,他好像在學著討好我,夜裡總會輕輕拍著我哄我睡覺,有太陽的時候,他則會陪著我去花園裡逛逛。

我們像是一對平凡的夫妻,安靜地過著日子。

我同他講,要是當初他肯這樣對我,我不知會有多高興,他笑一笑,體貼地替我擦去嘴角的藥漬。

只是,我知道,已經回不去了。

有天夜裡,當暗衛叫醒我時,我躺在牀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提心吊膽了這樣久,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我推開門時,慕容棣正在包紮傷口,見我來了,他愣住良久方纔問:“你怎麼來了?”

我笑了笑,接過暗衛遞給我的,剛從他腹部拔下來的匕首:“我再不來,我相公都要死在別的女人手底下了。”

屋內一角,一個女子正倚在牀邊,烏髮如雲,傾國傾城。

雖然這麼多年沒見,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她便是我夫君特意從平國救回來的陳輕絮。他瞞著我將她藏在這裡,擔心她會自盡,便趁我睡熟了來看她。

而她則用一柄利刃回報了這個滅了她國家的男人。

他不知道,早在他從平國帶回她時,暗衛便已經告訴了我。

我緩步上前,她緩緩地擡起頭來,雪白的臉上還有淚痕,眼底卻是刻骨的恨。

“奇怪,你恨我做什麼?”我納罕道。她冷笑一聲,淚卻流了下來:“若不是你,和他在一起的就是我。”

她言之有理,於是我轉向慕容棣,說:“你這樣傷我沒關係,可我容不得別人傷你。”

話音未落,我舉起匕首向陳輕絮刺去,慕容棣猛地躍到我身前護住了她,我被推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屋內一片死寂,良久,慕容棣撲過來抱起了我,我聽到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像是怕極了似的叫我:“阿鴦。”

那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慕容棣在我屋外跪了很久,我爹氣急了,拿荊條抽他,我看不過去,勸阻說:“別打了,爹,我走路摔倒不怪他啊。”

我爹心疼我,絮絮叨叨地要我躺好,我用餘光看去,慕容棣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可他還有什麼好痛苦的呢?我下令放出了陳輕絮,爲她改換身份,讓她重新生活。

我告訴慕容棣,等風頭過去了,我會讓他娶她。

他聞言並不怎麼開心,只是爲我舀了一勺燕窩遞了過來:“宋鴦,我的皇后,只會是你。”

到了這樣的境地,他說這些話著實沒意思,我吃下燕窩,敷衍地點頭。

我嫁給他的第九年,他終於掃平了西邊最後一塊土地,成爲整片東陸的主人。

定國號爲唐,國都設在楚地,這裡是我的家鄉。我爹用千年美玉雕了我的鳳印,看上去比我還開心。

當我同慕容棣一道接受羣臣朝拜時,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說:“阿鴦,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我的江山。”

其實他說錯了,我的江山從來不是這片土地,天下再大,我所在意的,也唯有他一人。

唐歷九年,我爹在睡夢中安靜地逝世。

走之前他好像有預感,特意將我叫到府中跟我說話。

那時他纏綿病榻已久,往昔挺拔的背彎下來,鬢邊斑駁,我進到屋子時他正在寫字,衣服掛在他身上,空蕩蕩的。

我鼻子一酸,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他笑了笑:“放心,爹還沒那麼嬌貴。”

其實他在說謊,走南闖北這些年,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我心裡難過,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他拉住我說:“女兒,爹知道你心裡苦。”

我同慕容棣的愛恨糾葛,他一直看在眼裡,即便我在他面前是歡喜的,也騙不過疼我的親爹。

他嘆了口氣:“你小時候脾氣倔,我送你的小瓷人你明明愛得不行,被人碰了卻親手把它摔碎了。阿鴦啊,這樣不行,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則白,你太過求全,傷心的只會是自己……”

說著說著,他話音變得含糊,終於睡著了。我關上門,哭得渾身顫抖。

他希望我快樂,希望我平順和樂,而我,卻註定要辜負他的心願。

下葬那天下了雪,我不坐鳳輦,慕容棣便替我撐著傘,陪我慢慢地往前走。

漫天的大雪間,我們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我在一株白梅下停住步子,慕容棣同我並肩立著,他將傘往我這邊偏了偏,自己有半個肩膀露在外面,上面落滿雪片。

這讓我記起很久之前,同樣是這樣一場大雪,他倒在雪地裡瑟瑟發抖,而我袖手旁觀,不懂人間疾苦。

只是此刻,他錦衣華服,我亦嚐盡酸甜苦辣,塵滿面,心已涼。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們課堂外那棵杏樹,不然的話,窗臺那麼高,你坐在裡面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其實……”

“我去看過你很多次。”我打斷他,不肯讓他開口,“可你看不到我,你的視線永遠投在聖賢書上,餘下一點的注意也給了陳輕絮。不過還好,我很有毅力,不然現在站在你身邊的就不會是我了。”

慕容棣微微蹙起眉來,我笑一笑,接過傘,合了起來:“陪我看場雪。”

落雪無聲,十里梅花林寂靜如海,夕陽最後一點光墜了下去,遠處漸次亮起的燈火點燃鴉黑的夜幕,我們並肩而立,在日與夜的交匯處,靜靜地看一場落雪夕陽。

良久,我呼出一口氣,慕容棣向我伸出手來,我卻後退一步,冷靜地說:“我們和離吧。”

他定定地望向我,我的聲音生硬而麻木:“我爹走了,我沒什麼牽掛了。慕容棣,從今往後,我放你自由。”

雪下得更急了,風嗚咽著捲過樹梢,我擡手摸了摸肩,一片冰涼。他的嘴動了動,對上我的視線後,一片沉默。

霜雪落滿頭,也算共白首。

我曾想與他地久天長,到了最後,也只剩了這淺淺的一痕雪白。

我們平靜地和離了,除了我與他,再無第三人知曉。

從此,他在楚地高高在上,我輾轉到溫泉行宮,再也與他無干。

臨行前,我挑開馬車軟簾,看著他皺眉的臉笑了笑:“盼了這麼多年,你終於擺脫我了。”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顫抖的手緊握成拳,從前,他的每一句話,每一次蹙眉,都深深地烙在我心裡,讓我在夜裡輾轉反側,無數遍地思量。如今,我終於發現,把他放下之後,我輕鬆了不少。

過往的一切都還在,愛或者恨,都將糾纏我到永遠,不死不休。

唯獨一顆愛他的心,已經疲憊不堪。

唐歷二十一年,慕容棣駕崩。

我懷抱他的遺物,獨立在杏花樹下,在漫天紛擾的花瓣裡,打開陳舊的木盒。

盒子裡裝著精細的木雕小人,穿著紅裙,眉心點著硃砂,同曾經的我一模一樣。

我摸摸木人,打開壓在最底層的摺子戲,一頁一頁地翻開,裡面寫的,全是我們跌跌撞撞又相互錯過的過往,那個蠻橫驕縱的我,那個不勝其煩的他,還有,當年在漫天的飛雪裡,他從未說出口的那句話。

我閉上眼,淚如雨下,浸溼蒼勁的字,模糊了戲裡的那一句:我們從頭來過,好嗎?

這就是我們的愛情,這就是我們的一生,一個情起時,另一個卻已然心死。

我跌坐在地上,想起那年他在我耳邊說的話,他說:“宋鴦,我的皇后,只會是你。”

然後,慕容棣這一生,從未納妃,三宮六院,只有一個皇后。

那個皇后,名叫宋鴦。

當初他這樣說,我沒有信,於是他用一輩子來證明給我看。

我大笑出聲,眼淚一顆顆落下來。可惜,我們此生,不過是霜雪滿頭,從未有過機會,相扶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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