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大隊人馬起程回京。
馬車駛動的時候,蘇絳婷撩起車簾朝外努力望去,長長的一排,卻始終不見太子的馬車,魯王的馬車更不見。
心裡疑惑之時,身後的男人低聲道:“坐好,別亂看。”
蘇絳婷依言放下車簾,扭頭道:“別的將軍統(tǒng)領都是騎馬的,你怎麼不去騎?”
“……”顧陵堯無語,默了一瞬,見她一臉茫然,才抿脣道:“不是因爲你麼?我習慣了馬背上的行走,若我一人,自然騎馬了。”
蘇絳婷粉脣一咧,頓時喜笑顏開,“真的啊?你是專門陪我嗎?”
“……廢話?”顧陵堯又是默然,頓了一會兒,才蹦出兩個字。
蘇絳婷欣然淺笑,不管男人的淡漠態(tài)度,傾身摟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心裡甜蜜蜜的,可是稍許,便暗自悵惘。
從昨晚他失控的跟她說了那一番話後,他便一直似有心事的樣子,不怎麼說話,也不如平日那般的對她充滿邪念,甚至在夜裡兩人同榻而眠,他都是規(guī)矩的安睡,彷彿身邊沒有她這個人似的,她若問一句,他也是沉默很久才答一句,弄的她根本不敢開口詢問他的童年身世,只暗自猜想,肯定有一番悽慘的經(jīng)歷,所以才造就了他陰冷的姓格吧?
想到這些,蘇絳婷便心裡難受的很,如被針紮了一般的疼,她根本沒想到,看似如此風光的他,竟有令人心疼的過往,那時分,他還是個小孩子呀?再隱約記起,他說要避孕就要和她分房睡的話,她便更不是滋味了,以前她最怕他對她做那種事,可是現(xiàn)在……
“相公,太子哥哥呢?二皇兄呢?他們……”終是受不住這沉默如死水的氣氛,蘇絳婷找了個話題,試著開口道。
“太子昨夜被遣回京畿了,軟禁在府,待詳查之後處理,魯王亦被連夜送回養(yǎng)傷去了,回王府後,你最近這段時日哪兒都別去,皇上在震怒中,韜光養(yǎng)晦,避其鋒芒最好。”顧陵堯淡淡的說道。
蘇絳婷吃了一驚,不由壓低了嗓音,“對太子哥哥的處置會重嗎?這事兒……會是太子做的嗎?”
“絳婷,不要過問政治上的事,真真假假,很難說清楚,很多你看不見的硝煙一直在瀰漫,身處在這個權(quán)利的局中,每走一步,都須謹慎再謹慎,步步爲營,未雨綢繆,算計與被算計,一直在同步進行。”顧陵堯語氣低沉,一雙黑眸,深如幽潭,利如刀刃。
感覺到他身上的戾氣,蘇絳婷不禁緊繃了身子,反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上,語帶急切的道:“相公,我突然好害怕,怕你哪天也會出什麼事,你答應我,要好好的,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好麼?”
“絳婷……”顧陵堯拉長的尾音裡,暗裹著千言萬語,卻終是欲言又止,沉靜中,伸手緩緩攬住她。
回到王府,已是日暮時分了。
一大堆的人出來迎,岑熙和輕蘭激動的左右攙住蘇絳婷,連連笑著,“王妃,奴婢們一早就備好了水,廚房更是備了好多主子們最喜歡吃的東西,趕緊回屋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憊吧?”
“呵呵,好啊,我正……”
“岑熙輕蘭,侍候王妃回絳雪樓休息。”
低沉的男音,沒有一絲起伏的蓋過了蘇絳婷的欣然應答,在所有人錯愕之際,顧陵堯已獨自邁步,往柏園行去,高大的背影,在秋末的寒風中,顯得孤寂而蕭索。
倆丫環(huán)低了頭,連同管家一衆(zhòng)下人,皆萬分疑惑不解,卻不敢相問一句。
蘇絳婷怔怔的看著前方,久久的不曾收回視線,清麗的瞳仁中,空洞而無焦距,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樹叢後,她眼底氤氳起薄薄的水汽,才倉皇低頭,轉(zhuǎn)身,逃也似的往絳雪樓奔去。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僅僅是因爲她要避孕嗎?但她感覺不是,肯定不是的,他心裡藏了太深的東西,哪怕她和他已交心親密到了如此地步,也窺探不得他的內(nèi)心世界,被他斷然排斥在外,看似咫尺,其實遠在天涯……
熟悉的房間,多日不住人,冷清的令人發(fā)慌,丫環(huán)取了兩個火爐點燃,仰靠在冒著熱氣的浴桶中,蘇絳婷微閉起雙眼,一下一下的往身上撩著水,唐奕淳的藥還是很有效的,身上原本擦傷的地方,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幾日未舒服的洗浴,此刻纔算愜意,只是,心中空落落的……
……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發(fā)呆,一個人睡覺,聽著夜空裡,偶爾秋雁的啼叫聲,蘇絳婷煩燥的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總是盤桓著昨晚顧陵堯激動之下說過的話,她之前對他了解太少,現(xiàn)在想來,才發(fā)覺她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除了從人們口中知道他是沙場戰(zhàn)神,以軍功上位外,其它竟什麼也不知道,比如,他的父母是否健在,他是否還有兄弟姐妹,他多大參軍,家鄉(xiāng)在何處,顧家還有什麼親戚,他在何處修習的武功,他的前六位王妃究竟怎麼死的,他和她們又是否有感情,他對未來的路有什麼打算,知不知道權(quán)臣會遭帝王猜忌,有沒有爲自己留什麼後路……
好多的問題,糾結(jié)的她不斷的揉太陽血,她迫切的想知道這所有和他有關(guān)的事,可惜誰來告訴她?岑熙和輕蘭是他的心腹,可她們會說嗎?從旁人嘴裡打聽,他知道後會怎樣認爲她?
這個時候,他睡了麼?若是沒睡,他在做什麼?有沒有想她?才分開幾個時辰,蘇絳婷便思念成災了,儘管他當著下人的面,似乎把她打入冷宮了,可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他對她那麼的情深,不可能突然這麼踢掉她,一定是因爲身世過往被她知道了一點,不敢面對她,一個人獨自舔傷口去了。
“不行,我得做點兒什麼,這樣‘冷戰(zhàn)’下去,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得……”蘇絳婷嘀咕幾句,蹭的坐起身來,朝外喊道:“岑熙?”
聽到呼喚,值夜的岑熙忙推門進來,點亮燭臺,近前道:“王妃還沒睡呢?是要起夜嗎?”
“不是,岑熙你知道相公他現(xiàn)在……現(xiàn)在睡覺了嗎?”蘇絳婷抿脣,頓了下問道。
“這個時辰很難說,奴婢不確定王爺是否歇了,王妃是有什麼事嗎?”岑熙想了想,答道。
“哦,那今晚相公他有沒有去其它院裡,或者召誰去他屋裡啊?”蘇絳婷感覺她問的很多餘,明知顧陵堯跟她保證過的,但女人天姓就這樣,所以她仍是想聽到確定的話,問完又臉熱的訕訕的。
岑熙一笑,“王妃放心,王爺獨自歇的,那會兒管家過來了一趟,跟奴婢細問了王妃的種種情況,似乎是王爺差來的,交待了好多事項,吩咐奴婢們要盡心侍候王妃,還提到王爺沒召小主們侍寢的事呢?”
“哼,他讓管家來問,他自己不會來麼?”蘇絳婷心裡鬆了鬆,但忍不住厥嘴賭氣的抱怨道。
“王妃,奴婢雖不知王爺爲何看起來情緒不佳的樣子,也不知王爺和王妃之間發(fā)生了何事,但請王妃一定要多包容王爺,王妃心直口快,有時……有時容易傷人,而王爺姓子很悶,很多事只會憋在心裡,而不會講出來,可能他會無意中做了什麼讓王妃傷心的事,但他心裡卻未必是想這樣的,所以,一些誤會是因爲姓格導致的,而不是王爺故意的。”岑熙說的很低沉緩慢,想到她口中的男人,眼神有些微閃,隱隱有抹悲傷浮動。
“岑熙……”蘇絳婷張了張嘴,默了一瞬,才盯著岑熙問道:“你很瞭解他,對麼?你跟隨他多久了,是怎麼做了他的大丫環(huán)的?”
“回王妃,奴婢跟著王爺很多年了,具體的時間,奴婢也算不清了,嗯,當時奴婢和輕蘭還是小女孩兒,在戰(zhàn)火中被王爺救下,然後王爺派人送奴婢和輕蘭到他府上,當時他還只是中軍尉,也並不在京城,後來隨著王爺屢立軍功,一路升遷,就來到了京城長住了。”岑熙回憶著,輕聲說道。
“哦?你和輕蘭是一起被相公救回來的?”蘇絳婷訝然。
“是啊,多年前,盛世天朝周邊幾國一直不安定,頻繁的打仗,身處邊境的百姓苦不堪言,奴婢和輕蘭的父母家人都在戰(zhàn)火中死了,王爺看我們可憐,就收留了我們。”憶起過往,岑熙落寞了下來,神情凝重悲傷。sxkt。
蘇絳婷也自沉默了,她一席問題,又揭了別人的傷疤,真是……
“王妃,時辰不早了,您歇著吧,需要什麼就喊奴婢。”岑熙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忙擠出一抹笑容,恢復了情緒說道。
“好,那你出去吧。”蘇絳婷也笑,握了握岑熙的手。
顧後起然。岑熙點點頭,離去時滅了燭臺的燈火。
重新躺下,卻更沒有了睡意,之前想去找顧陵堯的念頭,此時卻沒有了,蘇絳婷想,還是給他獨立的空間,讓他靜一靜吧,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