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九姑太太要收月牙總乾女兒,夏至心中暗暗歡喜。不過月牙卻急了。她也在席間坐著。本來她是不肯坐的,主要還是因爲(wèi)九姑太太在。她覺得她做丫頭的,不能跟自己的主子平起平坐。
不過,九姑太太說今天的日子特殊,不分大小。因爲(wèi)九姑太太特別堅持,月牙最後才勉強在席間坐了。
現(xiàn)在聽到九姑太太的話,月牙趕忙站起來。她連連擺手,著急的好一會才能把話說利落:“不行。太太對我已經(jīng)太好了。我知道太太收我做乾女兒是爲(wèi)了我好,可是我、我不能。我就一輩子做個小丫頭服侍太太就行了?!?
九姑太太熟知月牙的脾氣,就笑了?!澳氵@孩子,你說要報答我,服侍我,那該不該聽我的話?”
“該聽的?!痹卵缼缀醯乇灸艿卣f道。聽從九姑太太的話,對於月牙來說已經(jīng)成爲(wèi)一種本能的反應(yīng)了,根本就不用思考。
“那就是了。我說要收你做乾女兒,你怎麼就不聽了。”九姑太太笑吟吟地看著月牙。
月牙只是擺手說使不得,根本就辯不過九姑太太。
坐在九姑太太身邊的田夫人就乾咳了一聲:“那就罷了吧?!比会徇€壓低了聲音跟九姑太太說,“小九啊,不是我說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跟從前一樣想一出是一出的?!?
這句話別人都沒聽見,夏至也沒聽見。不過只看田夫人的臉色,夏至就知道她一定是很不贊同這件事。
九姑太太的一片好意,夏至是完全明白的。
就算是被人拐賣的,可月牙先前已經(jīng)有了那麼一段經(jīng)歷,然後又做了這麼多年的丫頭。雖然月牙在九姑太太身邊過的不錯,但是在世人的眼中,她終究是曾經(jīng)被拐賣到不堪的地方,而且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個使喚丫頭。
月牙已經(jīng)甘於這樣的身份,而且將來九姑太太一定會好好的安置她。
但是月牙這樣的身份,對夏秀才,對夏家其他的孩子,卻是非常不利的。不說夏至幾個吧,就說夏秀才。
這件事最爲(wèi)丟臉的是夏秀才,就算夏秀才不會因此而在科舉和試圖的道路上受阻,以後也少不了會有人拿出這件事來讓他難堪。
夏至認爲(wèi),九姑太太要人月牙做乾女兒應(yīng)該是深思熟慮過的,而是爲(wèi)的主要是夏秀才。
剛纔九姑太太看著夏秀才的眼神中分明含~著情義!
如今九姑太太寡居,夏秀才卻是有妻有子。但是不說男女之情,兩個人曾經(jīng)是同窗。少年時期結(jié)下的友誼,那可是最爲(wèi)牢固,最不沾染事故,也是最爲(wèi)長久的。的
不管怎樣,九姑太太這麼做,都是情深意重,非常夠意思的了。
跟月牙的想法不同,夏至希望月牙能夠認九姑太太做乾孃。這不是爲(wèi)了自己,也不是爲(wèi)了夏秀才,甚至也不是爲(wèi)了夏橋和小樹兒,而是單純爲(wèi)了月牙。
如果月牙有了九姑太太乾兒女這層身份,以後婚嫁,乃至以後的整個人生都會順?biāo)?、幸福很多。同時也不會再有人拿她曾經(jīng)的痛苦經(jīng)歷來拿捏她,貶低她。
月牙也不用過意不去,她以後好好地孝順服侍九姑太太就是了。一個身份,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感念和忠心。在夏至看來如果非要衡量,那還真說不清那邊輕哪邊重呢。
當(dāng)然了,九姑太太和月牙這件事,九姑太太給出的是一份真心,收穫的也是一份真心,兩邊都非常寶貴,是對等的。
九姑太太不顧田夫人的反對,堅持要認月牙做乾女兒。月牙就不肯,著急的眼圈都紅了。
夏至就打發(fā)人給西次間的夏秀才和夏橋說了。夏秀才忙就帶著夏橋過來。
夏秀才給九姑太太行禮,也說使不得。
“怎麼使不得?!”九姑太太就斜睨了夏秀才一眼。
夏秀才依舊不敢睜眼看九姑太太,只是連說使不得,最後被逼急了,就說出這樣四個字來:“……般配不上……”
九姑太太的臉色就有些不好了。
夏至瞧著情形不對,趕忙起身不讓夏秀才再說話。
“我覺得九姑一片真心,這件事怎麼使不得呢?!毕闹料染捅砬榱俗约旱膽B(tài)度。
田夫人深深地看了夏至一眼,倒是沒說話。
九姑太太的臉色略微好了一些。
夏秀才、夏橋和月牙都偷偷地朝夏至擺手,依舊是不認同這件事。
夏至不理他們。
“月牙姐是九姑救下的,從八~九歲就一直在九姑身邊了。九姑看著她長大的,名義上是主僕,可普通人家的親孃還未必能這麼疼閨女呢。九姑怎麼就不能收我月牙姐做幹閨女呢?”
九姑就點頭。
夏至接著又說了下去:“我月牙姐認九姑做乾孃,用某些世俗的眼光看,這是高攀了。田家富貴,夏家普通??晌业巧介L伯伯的學(xué)生,和九姑還做過同窗呢。九姑要我爹一個閨女做幹閨女,那還是門當(dāng)戶對呢!”
九姑微微一怔,隨即回過神來,目光就有些異樣。她看了夏秀才一眼,夏秀才正好擡頭。兩人的目光稍一碰觸,夏秀才彷彿被燙到了一般,趕緊移開了視線。
九姑微笑,有些悵惘,又有些無奈。
“十六,不要胡鬧。什麼門當(dāng)戶對,再不許你這麼講?!毕男悴诺吐晫ο闹琳f,倒是難得地有些嚴厲。
他的聲音雖然低,但是九姑太太卻聽到了。九姑太太就對夏至招手,讓夏至到自己的身邊來。
夏至笑著走過去,九姑太太就抓~住夏至的手,做出維護的姿態(tài)來。
“什麼胡鬧,十六纔不是胡鬧。十六說的這是正理。枉你們這些讀過幾十年聖賢書的人,這點兒普通的道理都不懂,還不如十六一個小姑娘!”
然後,九姑太太就鼓勵地看著夏至:“十六,你說的對。”
夏至感覺得到,九姑太太這些話應(yīng)該是有感而發(fā),而不單單是因爲(wèi)她剛纔說的話。九姑太太這樣發(fā)作似乎也不單是針對夏秀才,她數(shù)落的應(yīng)該還有其他什麼人。
因爲(wèi)九姑太太說夏至說的對,夏秀才就什麼都不說了,但看樣子還是不同意九姑太太認月牙做乾兒女。
可夏至卻要促成這件事。
“就算不講什麼門第、身份,九姑認我月牙姐做幹閨女,以後讓我月牙姐好好孝順九姑呀,報恩啊,做九姑的丫頭能做的有限,可要是做了九姑的閨女,那能報答九姑的就多了。爹、哥你們想想,姐,你也想想……”
夏至就走過去勸月牙。
月牙有些猶豫。她跟九姑太太的感情,九姑太太讓她做什麼她就會做什麼。不同意認乾親的緣故,歸根到底是因爲(wèi)覺得九姑太太這完全是爲(wèi)了照顧她,完全沒想到她做了九姑太太的乾女兒之後,能爲(wèi)九姑太太做更多的事報答九姑太太。
“哈哈,我看這件事不錯,可以行?!边@個時候,李山長就笑呵呵地走了過來,一開口就是贊同九姑太太的決定。
李夏就跟在李山長身後,進屋之後還偷偷地朝夏至眨了眨眼睛。
夏至就知道,李山長應(yīng)該是被李夏給攛掇來的。
不過看李山長的樣子並沒有絲毫的勉強,應(yīng)該也是真心贊同這件事。
李山長的話,幾乎是決定性的。夏秀才很聽李山長的話,九姑太太本就心意堅決,又有李山長的支持,再加上李夏在旁邊推波助瀾的。
田夫人沒有發(fā)表意見。姜氏就說這是件大喜事。之後,席上的衆(zhòng)人就都附和了起來。只有田夫人和何冰兒沒說話。
但這件事已然是定了下來。
夏至當(dāng)即就讓月牙跪下來給九姑太太磕頭,正式認下了這個乾孃。九姑太太還從手腕上擼下一隻玉鐲子來給了月牙。
夏秀才還是有些不自在,但也真心實意地感激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這麼做,爲(wèi)的是誰,對誰的好處最大,夏秀才就算是遲鈍一些,這兩件事情還是想的明白的。
夏秀才站在那裡,就有些對九姑太太的感情和恩情無以爲(wèi)報的意思。
夏至瞧出來了,就提醒夏秀才:“爹,讓我哥也給九姑磕幾個頭唄,代表你和咱家?!?
“對,對。”夏秀才立刻點頭,覺得這樣非常好。
夏橋不用夏秀才說,已經(jīng)就心甘情願地跪下給九姑太太磕頭:“九姑太太的大恩大德,夏家人沒齒難忘……”
九姑太太就忙伸手讓夏橋起來,然後還輕飄飄地瞄了夏秀才一眼。
夏秀才依舊顯得有些侷促。
“今天是雙喜臨門啊,來來,百川啊,你得陪大家多喝兩杯。”李山長就笑呵呵地將夏秀才拉走了。
夏橋隨後也和李夏一起出去了。
夏至非常高興。女眷這邊她也不用人服侍了,就和月牙一起給大家把盞。在座的女眷中不乏善於應(yīng)酬言談的,就算是田夫人稍微高冷些,卻有一個姜氏是她也必須笑臉相對的,所以一會的工夫,這邊的氣氛就十分融洽歡喜了。
夏至今天是從酒樓定的最上等的參翅席,另外她還添了自己親手做的幾樣新式菜餚,喝的酒是最上等的金華酒。
酒菜好,戲也唱的好,大家都非常開懷。
等酒席都撤下去了,夏至帶著人重新擺了桌子,擺上茶點。愛聽?wèi)虻慕又爲(wèi)?,不大愛聽?wèi)虻幕蚴钦f話歇著,或是站起來走出去閒逛消食的。
田夫人竟有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和九姑太太、姜氏一起歪在榻上,低低的聲音說著什麼。
夏至知道她們必定說的是體己話,因此也並不上前。田覓兒就走過來找她,說要去園子裡走一走。
夏至自然說好,就領(lǐng)著田覓兒出來。大青剛剛啃完了肉骨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溜達過來。他先到夏至腿邊蹭了蹭,低低的呼嚕了兩聲。然後竟走到田覓兒身邊也同樣地蹭了蹭。
田覓兒開心的臉蛋都紅了。“大青、大青……”田覓兒歡快地叫著,就去摸大青的頭。
大青擡著頭,用腦門頂了頂田覓兒的手心。田覓兒開心的笑出了兩個酒窩。
可愛的小蘿莉!
夏至被這個情景萌了一下,就讓小玲去找小黑魚兒。
“小龍哥哥是不是吃過飯睡覺了。那就不要去吵醒小龍哥哥?!碧镆拑悍置飨敫『隰~兒玩,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竟是非常關(guān)心和護著小黑魚兒。
“老叔剛吃了飯是不會睡的?!毕闹列χf道。她對這一點十分肯定。一方面是夏家的家教,吃晚飯是不準(zhǔn)躺下睡覺的,因爲(wèi)這樣會積食,對身體不好。另一方面就是小黑魚兒那旺~盛的經(jīng)歷和坐不住的性子了。
剛纔出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小黑魚兒在屋子裡,那麼小黑魚兒肯定是跟李夏出來玩了。
“估計十有八~九也是在園子裡?!毕闹吝@麼說著,就覺得大青應(yīng)該是從園子那邊溜達過來的。
這裡有月亮門通往園子裡。大青卻不必一定要走月亮門,在這牆的某一處有個狗洞,足夠大青出入的。
“十六,那咱趕緊去園子裡吧?!碧镆拑壕蛯⒆约旱男∈址旁谙闹恋氖中难e。
“好啊?!毕闹列Γ皖I(lǐng)著田覓兒走月亮門到園子裡裡。大青就溜溜達達地跟在他們身後,並不吠叫。
進了院子,夏至四處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小黑魚兒和李夏。園子裡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但這只是錯覺。
因爲(wèi)這園子設(shè)計的非常好,雖然面積並不十分大,但三步一景,很多地方就有柳暗花明、峰迴路轉(zhuǎn)的意境。
除了站到假山頂上的亭子裡,在園子的其他地方,是不能將整個園子裡的景象都收在眼底的。
夏至也不著急,就領(lǐng)著田覓兒慢慢地走。
轉(zhuǎn)過一個紫藤架,夏至就看到了李夏。李夏正躲在一顆大柳樹的後面,似乎是在偷偷地看著什麼。小黑魚兒並不在李夏的身邊。
夏至立刻對田覓兒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田覓兒覺得好玩,連忙就點頭,然後還緊緊地抿住了嘴。夏至又囑咐了大青一句,讓他也不要叫,然後才悄沒聲息地走過去。
她走到了李夏的身後,李夏並沒有發(fā)覺。
夏至的目光越過李夏的肩膀,就看到不遠處的池塘旁邊站著兩個人,正是田括和何冰兒。
李夏在偷看田括和何冰兒!
“很出息啊,李夏!”夏至黑線,心中暗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