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老鼠爲什麼沒有一直光顧這裡,先生們,但我敢保證,倘若你們扣動扳機,很快,蜂擁而來的鼠羣就會把我們吃個精光了——我們都爲了活命,是不是?”
她柔聲講著,撥開普羅爾,瑪格麗特和西妲,向她們的情人頷首示意。
開槍是絕不能開槍的。
五人中有些不老道的面露遲疑,自然也證明了吉爾絲的正確——哪個蠢貨會在這時候敲鑼打鼓?
“一個,先生們。”
吉爾絲又向前一步,幾乎走到了五個人的身邊。
“就我一個。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你們不同意,就儘管用槍吵鬧出大動靜來,且不說我身後的這些先生們是否恐懼你們的子彈和拳頭…到時,我們誰也落不了好的下場。”
她這樣講完,場面就安靜了。
五個人面面相覷。
說實話,一個和兩個也沒有太大的區別——災難不久,這條街也不會全是被吃淨的骨頭。
總有活人。
他們沒有必要在這地方賭一場,賭注還是自己的性命。倘若子彈真打光了,後面的路還怎麼走?
“我要讚美您的勇氣和肯爲她人犧牲的高尚品德了…”
爲首的男人這樣說,只換來其他人止不住的怒火——男人們要上來拼命,卻被普羅爾支使著姑娘們攔了下來。
普羅爾似乎清楚她要幹些什麼,不停給姑娘和先生們使著眼色,小聲講著:
‘聽吉爾絲的!聽吉爾絲的!’
他們實在不解:“這沒有道理!女士!我們怎麼能——”
“走吧,先生們,我想你們也真用不著紅酒和麪包。”吉爾絲知道再等下去恐怕就真要有麻煩,立刻拎起裙子,頭也不回的穿過五個男人,徑直朝走廊去——她腳步很快,快到幾乎跑起來,不給任何人思考的時間。
無論那五個,還是身後追來的其他人。
按照一路來的經驗,這夥人的首領該先撩起窗簾打探,再開個門縫,手裡拿好槍和用來做盾牌的桌板,卻沒想吉爾絲直接打開了正門,赤著腳走了出去。
這可把五人嚇壞了。
爲首男人壓著嗓子叫她,讓她快一些回來,卻看吉爾絲在門外,在陽光下轉了個身。
冷冷盯著他們。
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很快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裡。
不等反應,已經有人喊了出來:“老鼠!!”
山洪般從兩側高層涌出的灰浪拍打在吉爾絲·豐塞卡的腳邊。它們像被魚鰭破開的水面,紛紛在女人的腳邊繞行,筆直朝著豐塞卡之家而來——速度快的嚇人。
只一眨眼的功夫。
槍就響了。
砰——!!
“該死!關門!快關…關上門!恩者在上…科恩…”
子彈濺在鼠羣裡,如同拿一根針去對付蟻羣。
它們幾乎用了一張紙落地的時間涌進了長廊,拎著慣性‘砸’倒了那五個擋在門口的直立生物。
然後。
就是肆意傾泄的彈頭以及人類臨死的哀嚎聲。
血泉在破開肚皮後噴得到處都是,姑娘們尖叫著,男人們則一臉荒唐,喃著自己信仰的神靈——沒有人逃跑,並認爲自己能在這樣的浪潮中倖存。
那些撕扯皮肉的脆響讓人毛骨悚然。
叫西妲的,外號獵豹的姑娘躲在自己情人的懷裡,嗚咽中打溼了裙角。到了最後,就連男人們都不忍別開了臉。
實在殘忍的畫面。
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此生第一次如此親眼目睹一個人究竟是如何變成一副乾乾淨淨的骨頭架子的——第一次,但絕不是最後一次。
只要這災難還未過去。
“恩者在上…”
格洛恩雙手交握著頂在胸前,祈禱自己的神靈能降下憐憫。
聽著耳邊陣陣咀嚼,吉爾絲的靈魂彷彿脫離了軀殼,在更高的地方以另一種奇特的視角注視著鼠羣中的自己——多麼偉大的力量阿!
這是凡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足以呵斥‘帶著你的生靈滾蛋’的褻瀆偉力:它不論出身和背景,哪怕再低賤或高貴的,都要立刻教人忘記煩惱,瞬間飄飄然到蒼穹上去。
生殺予奪從不來自權柄,而是一枚枚切實的、能鑿進人血肉、砸酥骨頭的長鉚釘。
她可以像鬥雞一樣,輕而易舉扯下這些凡人的腦袋。
只要悄聲講上一句。
她就成了鬼鬼祟祟的象徵,再也不會焦慮的王冠,一輩子都壯碩常新的刀劍——她能聽見他們如紙張般簌簌作響的脆弱命運,傳單一樣在風中毫無意義的四處飄蕩的命運。
她心底沉甸甸的秤砣,無比龐大的力量正蠱惑著一個即將甦醒的惡鬼。
‘跟我來。’
聲音說。
‘瞧見他們的腦袋了嗎?’
‘你只要…’
吉爾絲冷冷盯著五具碎得再也拼不起來的屍體,轉而將視線挪到房間裡的男女身上——謝天謝地的是,姑娘們從來不懼怕她。
早在普羅爾邁腿前,瑪格麗特就跳過那些屍體,踢開原地打轉的鼠羣,衝到發愣的‘母親’面前。
她捉住她的手腕,央求男人給自己買耳墜一樣搖晃她。
沒幾下,就將人叫了‘回來’。
羔羊中高揚的旗幟只是一場近乎男人認爲自己有七八個睪*的幻覺——吉爾絲低頭望向自己乾淨的、不沾半分血的手掌,踉蹌著坐倒在地上,毫無徵兆地大哭起來。
姑娘們一擁而上,連拉帶扯,花了好大的力氣纔將人架回屋裡。
緊緊關上門。
男人負責第二段接力,把人摟在懷裡,橫抱起來,輕手輕腳放進沙發裡。
普羅爾給她倒了一杯壓驚的威士忌,吉爾絲卻半口都喝不下去。
她有些噁心,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殺了五個人——支使老鼠…
老鼠?!
恍然大驚的女人匆忙撥開瑪格麗特,卻發現長廊除了骨頭碎片,一根老鼠尾巴都不見了。
“這不是你的錯,豐塞卡女士。”
格洛恩,這位四十來歲的紳士算得上所有人中最‘冷靜’的一位——不像其他更年輕的男人大呼小叫,驚歎這女人得了‘恩賜’、‘天啓’,揣測這力量究竟還有什麼妙用。
或者心生恐懼,拉著自己的情人問東問西,問吉爾絲平日裡的作風,她是否‘穩定正常’。
格洛恩四十來歲了。
在銀行工作了半輩子,見過太多自命不凡的‘幸運兒’——說真的,窮人哪有天梯?
都是妄想。
換做‘法術’難道就不一樣了嗎?
這世界上,大多事都差不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