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
蘿絲下意識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突入者神色平靜,氣球一樣的體型卻如林間翠鳥般輕盈刁鑽。他將匕首上的鐵溫全部灌進托馬斯·泰瑞那根錯愕的脖子裡,雙腳他在他的肩膀上,用腰帶動肩膀,鞭子一樣甩起胳膊。
擰動匕首。
接著,又毫不留戀地雙腿一蹬,貓兒落地般避開了幾句傀儡的揮擊,在毯子上打了個滾。
他來不及與自己的老爺和小姐打招呼,抖落長尾披肩,給他們落下一隻更長的彎鉤刀刃後,猴子一樣跳上書桌、矮凳、被焚燬的書架碎片、焦黑的壁爐與躺椅。
他在這些凡能落腳的地方輕盈跳躍著,無疑映襯出那幾句血肉傀儡的笨拙。
然後。
用匕首一次又一次尋找機會,在它們身上落下刀痕。
剮開傷口,流出一團團猩紅色的幼鼠。
來自三環(huán)「斥候」的力量讓他能在更早的‘過去’預判‘未來’的進攻。同時,他的每一次刺擊都可以奇妙地跨越空間,最陰毒地鑽進傀儡們難以防備的脆弱處。
四環(huán)「士兵」的秘術鎧甲則是失誤後的壁壘,‘狂怒’更讓他免於被周遭不停溶解擴散的血肉污染本來筆直的靈魂——
他顯得遊刃有餘,在可以被稱爲‘巨人’的血肉傀儡中騰挪著翩然起舞。
這就是一個瞬間發(fā)生的全部。
當威廉徹底割下一具傀儡的頭時,托馬斯·泰瑞才滿臉錯愕地反應過來,摸了摸被扯出窟窿的喉嚨。
“了不起。”
他讚歎。
作爲公正教會的仲裁人,托馬斯·泰瑞無疑見過太多優(yōu)秀或低劣的儀式者了——「環(huán)」往往能證明一個人的資質(zhì),卻不能代表他真正的‘力量’與‘水平’。
通常來說,災難就是最好的篩子。
有些安穩(wěn)太久的…哪怕六環(huán),在危急時刻都展現(xiàn)不出四環(huán)的力量。
他們這些世界畸變的產(chǎn)物,起先也只是凡人罷了。
“了不起。”
托馬斯·泰瑞重複著,當他移開手掌,頸子上的窟窿早已消失不見——他身上擁有的血肉幾乎全部來自湯姆·萊納斯。這雖讓他受制於人…
但也使其瞬間擁有了七環(huán),甚至八環(huán)的某些‘特性’。
比如…
“凡間的武器傷害不了歡愉的使徒。”
“歡愉的使徒?”威廉矮身嗤笑,揚手揮擊時,圓弧般的刀光利落切斷了一隻巨大的手掌:“我們更願意叫你們「血肉」之路的雜碎——歡愉?倒會給自己上色…”
「歡愉」,或者「血肉」。
除了某些起名大王,就唯有踏在這條道路上的儀式者本人才在意了。
“你比湯姆·巴爾卡有價值。你叫什麼名字?”
托馬斯·泰瑞問著,打了幾個響指。
很快,鼠羣蜂擁而至。
浪潮中重新拔起了幾具更大更臃腫的傀儡。
威廉,詹姆斯甚至蘿絲都看出來了。
托馬斯·泰瑞在戲弄他們。
“雪萊家一定會成爲倫敦的第一個地獄——但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死。”
面容平靜的威廉只顧著揮舞匕首,從斗篷中灑出一道油線,用燭火引燃了烈焰。
他的迴應簡單且直接。
“去你媽的。”
他說。
托馬斯·泰瑞不以爲忤,視線越過愈發(fā)艱難的戰(zhàn)士,看向手持菸斗的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雪萊先生,我要來殺您的女兒了…”詹姆斯·雪萊捏著菸斗,不爲所動。
——當啓動這枚奇物後,他就動不了了。
莉莉安…
他的莉莉安…
蘿絲身上的創(chuàng)口太大。
說實話,當糞便污染了腹腔,詹姆斯·雪萊想不出眼下有誰能幫忙救人——聖十字也許有,比如加里·克拉託弗,或者其他靠近不朽者的高環(huán)儀式者——
「工匠」,「不凋者」。
可現(xiàn)在,他有什麼辦法找來這些人?
他年輕時見過不少肚子開了口的人,死狀都無比悽慘…
他得快一點。
再快一點。
只要激活這枚奇物…
他就有足夠的時間,也絕對有辦法救活莉莉安。
‘這枚奇物的力量甚至比得上我聽說過的那張皇室保存的「紙」了,詹姆。’
曾經(jīng)的對話在老人起皺的記憶裡發(fā)燙。
‘但是…’
斗篷裡的人沉吟。
‘啓動時間,也是一種詛咒…說真的,不提「使用者永遠與神秘絕緣」這一條——十分鐘的啓動時間,詹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夢境中的雪萊握著那枚獠牙,聲音溫和:‘代表當我陷入需要破釜沉舟的絕境時,這痛苦的十分鐘裡,我要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重要的人死在眼前——傑弗裡·班克斯先生可來救不了我。’
披著斗篷的人笑了幾聲:‘往常你也不用任何人救…’
他笑著笑著,聲音愈發(fā)乾澀。
‘我真不該貪婪到打那條龍的主意…詹姆。我沒有資格再坐那個位子了…’
‘那又怎麼辦?誰讓大家都喜歡班克斯先生。’
傑弗裡·班克斯搖頭。
兩個老傢伙在那高崖之上、風暴聚集的巢穴中沉默了幾個日夜。
‘我也中了毒…詹姆,你知道,如果想活命,我們最好別再坐那個位置…’
‘匣子裡有什麼?’詹姆斯·雪萊不置可否:‘我們總要知道,代價是否襯得上收穫。’
‘不出所料,詹姆,聖者的預言,’班克斯聲音沙啞:‘提到了一條註定帶來毀滅的道路…’
他說出了那條道路的名字。
「幻想」。
‘幻想…聽起來有些「無所不能」,’雪萊開了個玩笑,咧著嘴,擡手拍了拍班克斯的肩:‘個人建議。’
班克斯轉(zhuǎn)動腦袋,做了個傾聽的動作:‘當然,你的主意永遠最合適。’
‘建議就是——別再打迷匣和預言的主意。我雖然不怎麼相信命運…可如果真有這玩意,這一次,算是它給我們的警告,對不對?’
實際上,雪萊知道,這建議對於一名在「密卷」之路走得更遠的人來說毫無意義——他們賴以燃燒的火焰不會因一兩句長久而來的信任熄滅。
他勸不了傑弗裡·班克斯。
就像勸不了那些因貪婪之火而走向毀滅的衆(zhòng)多同路儀式者。
被兜帽攏住的男人果然沒有立即接話。
他停頓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