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我樂意
工作室這邊有很多學習配音的資料，都是張鳴飛精心挑選的，當然誰要借都能借。周鏡離讓費鬱自己選了幾本合意的，選完了兩個人打算直接回家。
離開工作室的時候，兩個人撞見了孫賀。半年不見，孫賀的進步堪稱神速，已經(jīng)正式參與了好幾次電視劇的配音，角色還都是比較重要的那種。他依舊那麼崇拜周鏡離，直接忽略了費鬱這個人氣爆棚的流量小鮮肉，一臉迷弟笑地看著周鏡離，說道：“鏡離大大，我下週要試音一個動畫的男主角，可以給我一點建議嗎？”
他帶了劇本，薄薄的一頁紙，已經(jīng)卷得磨出毛邊了，看來功課做得很認真。周鏡離正要接過，費鬱卻伸手攔了一下。他也沒露出不高興的臉色，眼角帶笑地說道：“哥們兒，先來後到啊，你那個才下週的，我這邊明天就上場了。”
“臥槽你不是吧……鳴飛哥說的都是真的？”孫賀覺得費鬱的腦子有坑，“能當明星的配音演員，除了客串進口大片的配音，哪個還回來幹老本行啊！”
費鬱吊著眼角：“我樂意。”
費鬱幾乎就是被寵著長大的，別看周鏡離不會照顧人，哪件事不是由著他性子來的。當了偶像之後，人氣又高，ALPHA的“忙內(nèi)”沒成團寵，倒是人人都喜歡費鬱。回國之後，經(jīng)紀公司更是把他這麼一塊肥肉當財神爺供著，粉絲愛他愛到不敢在網(wǎng)上隨便掐架，就怕招黑。
此刻費鬱也懶得把時間浪費在孫賀身上，直接拖著周鏡離就往外走。他莫名很開心，胳膊搭在周鏡離的肩上，從背後摟住周鏡離，也不嫌膩歪的姿勢被別人看見，貼著周鏡離的耳朵說道：“哥，從現(xiàn)在起，你是我的，得先把我放在第一位。”
大約是太興奮，氣息也比往常來得明顯，呼得周鏡離的耳根子發(fā)癢，連心臟也跟著一塊兒酥了，忍不住伸手去撓，不小心就碰到了費鬱的臉，跟摸了塊漏電的接線板似的，指尖也酥了。
周鏡離提前打了電話，別墅裡的萬古自覺從魚缸裡出來，周鏡離和費鬱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完成了做人的儀式，長髮垂肩，盤著雙腿在電腦前碼字，不忘去微博上黑一把鄭幼平。
周鏡離和費鬱也沒什麼廢話，換了衣服之後就開始進行配音特訓。費鬱的普通話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講起臺詞的時候太生硬，這是很多不懂配音的新手都會有的反應(yīng)。
周鏡離也沒照本宣科，直接拿著電視劇的劇本，他念落魄少主的臺詞，讓費鬱念農(nóng)家子的。
落魄少主是費鬱演的，周鏡離直接模仿了費鬱的音色。費鬱聽得直髮愣，轉(zhuǎn)而要哭：“哥，你能不能別帶入我……我有一種見鬼的感覺。”
萬古在旁邊翻白眼：兩尊神在你面前呢，說什麼見鬼。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周鏡離笑道：“那不能，大家對你的聲音太熟悉了，改變一點都容易齣戲。”
費鬱這才覺得給自己挖了個坑。他想過自己配自己的，然後周鏡離配鄭幼平的，可是這個念頭冒出來他就立馬否定了。他不管周鏡離的配音會不會給角色加分，當初答應(yīng)接戲，心裡就打定了主意要讓周鏡離當他的御用配音。
想了想張鳴飛的那句“組CP”，費鬱咬牙：“那行，哥，我就當我精分了！”
周鏡離抿嘴笑，說道：“你知道《師父》這部電視劇嗎，年初火了一段時間。裡面男主的配音是鳴飛，但演男主的那個演員也客串了戲裡面一個重要的配角。”
費鬱第一次聽說，頓時有了興趣：“爲什麼這麼折騰？”
“你還嫌人家折騰？”周鏡離無奈地看了費鬱一眼，“因爲時間不湊巧。本來那個演員說好自己配的，當時檔期沒趕得上，鳴飛就臨時頂替了。配完了之後，人過來了，不想白來一趟，花兩天時間配了個配角的戲，不過也沒宣傳出去。”
光聽著就知道是個低調(diào)敬業(yè)的實力派了……費鬱低頭看著地板，消化了一下自己和實力派之間的距離之後，擡頭說道：“哥，我努力努力。”
周鏡離點了點頭，然後看了萬古一眼。
萬古默默起身，從房間裡搬出一張屏風，放到了周鏡離和費鬱之間。那屏風很復古，上面繪著水墨色的魚戲蓮葉圖，淡淡的，看著特別舒服。
費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我們開始吧。”隔著屏風，周鏡離直接將劇本翻到成年後落魄少主和農(nóng)家子相遇的地方，然後念起費鬱的臺詞。
萬古本來想去書房呆著的，手裡還在磨蹭著把一個章節(jié)的最後幾句話寫完，忽然發(fā)覺了不對勁，擡頭看著周鏡離，滿臉詫異。
費鬱坐在屏風的一側(cè)，手裡拿著劇本，旁邊是幾條水墨色的鯉魚在游來游去。他似乎沒有察覺，在認真讀著臺詞。屏風另一側(cè)的周鏡離託著腮，沒有開口，發(fā)出聲音的是其中一條遊著的鯉魚。
萬古要瘋，扔掉筆電就要去扯屏風，邊角上一直趴著沒動的鯉魚忽然擡頭朝他看過來，另一道周鏡離的聲音自鯉魚的口中傳出來：“別動。”
萬古蹲在沙發(fā)上，發(fā)愁得不知道該看著那條鯉魚還是旁邊坐著的周鏡離本尊，說道：“七條鯉魚！阿離，你融了七年的時間來教費鬱配音！！！你忘了命魄元丹還沒找回來嗎！！！”
周鏡離的聲音淡淡的：“沒關(guān)係，我心裡有數(shù)。”
“有數(shù)個屁啊！你是上神就很了不起嗎！就能隨便把神力耗在一個普通人類身上嗎！！！”萬古莫名氣炸。他就是覺得不值得，這跟人類用半條命去救一隻螞蟻有什麼區(qū)別。
鯉魚縮了回去，繼續(xù)圍繞著費鬱游來游去。屏風一側(cè)的周鏡離忽然動了一下肩膀，擡頭無奈地看著萬古，還有心情調(diào)侃：“你‘人’當?shù)貌辉觞N樣，人類那套‘爲你好’的惡習倒是學得足足的。”
萬古在沙發(fā)上跳來跳去，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說道：“阿離，如果只是行善事，我當然不會攔著你。可是費鬱根本沒有求你，他沒有東西可以向你獻祭。阿離，你爲了一個人類在折耗自己的修爲……阿離，我也犯過這樣的傻，你別是陷進去了自己都不知道！”
屏風上已經(jīng)沒有了鯉魚，周鏡離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虛無處，他問：“陷進去了又如何？”
萬古愣住，整個人安靜了下來。他一直走到窗邊，窗外夜色沉沉，天幕一片靛藍。他伸腿跨上窗戶，直接在窗沿上坐下，長髮被夜風吹了起來，整個人憂鬱極了。
他知道周鏡離第一次見費鬱的時候，費鬱還不到十一歲，不可能那會兒就愛上這個小孩。若論愛上，只會是最近的事了。他不會覺得突然，愛哪裡有什麼突然，一個眼神就是地老天荒。
他說道：“阿離，愛一個人和愛蒼生的方式是不一樣的。你愛蒼生，戰(zhàn)亂年代可以日以繼夜地爲枉死的魂靈超度，也可以耗盡百年修爲去換十年天下太平。你愛一個人……折損的不僅僅是修爲，還有你的靈魂，你的自由，你的一切意志。”
周鏡離幾乎是在重複他的話：“我愛一個人，也可以保有自己的靈魂，自己的自由，自己的一切意志。”
“呵。”萬古側(cè)頭嗤笑，微微張口，口中逸出微弱的光芒，在他面前凝爲一粒很小的塵埃，那是他的命魄元丹。萬古說道：“這就是我曾經(jīng)愛一個人的代價。愛是佔有慾最強烈的一種情感，想要保有自我的一切，除非和那個人分開。”
周鏡離久久沒有迴應(yīng)，目光落在了屏風上。屏風的另一側(cè)，七條鯉魚依舊在歡快地游來游去。每一條鯉魚，就是一個周鏡離。他們在不同的時間維度裡教導著費鬱，將七年合併爲一條線，共同在今夜成就費鬱的任性。
萬古有些悲傷地看著周鏡離，說道：“阿離，我知道你怪我多事。可是……我當你是朋友啊，我不想失去你。”
周鏡離回過神。他起身，走到萬古的面前，夜風真涼啊，周鏡離微微瞇了瞇眼，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對小鬱……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萬古仔細看著周鏡離的神情。
他始終都是淡得像雲(yún)一般的模樣，眼神溫柔得像是川澤。他是上神，可以對世間的萬靈頤指氣使，可他偏偏沒有。他願意花時間照料脆弱不堪的綠植，也耐著性子滿足低等妖怪的要求。他之所以是上神，不僅僅因爲擁有九千九百九十年的修爲。
此刻他說道：“萬古，你說的那種愛，我想我還沒有感受到，也可能永遠也感受不到。小鬱想配音，我就教他。他要想永遠紅下去，我也有能力辦到。他要能貪心一點，我真想現(xiàn)在就滿足他。”
萬古皺眉：“阿離……”
周鏡離說道：“可他偏偏不是。”
周鏡離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可他偏偏什麼都不要。他第一次想配音的時候，我用龍珠暗示他，他似乎察覺了什麼，再也沒有使用過。萬古，你說的那種情況不是沒有可能，可比起擔心它的發(fā)生，我更想知道小鬱想要什麼……”
萬古道：“人類的壽命很短暫，大多不足百年。可是這樣的百年裡，他們想要的東西總是很多很多。今天想要這個，明天想要那個，慾望是沒有止境的。”
萬古平時挺不著調(diào)的，擺著龍王爺?shù)淖V兒，其實四體不勤，周鏡離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這樣悲觀。
“好啦。”周鏡離伸手理了理萬古的長髮，把被風吹亂的頭髮理順了，“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小鬱想要什麼，以後總會清楚的。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壞，我會很難辦的。”
萬古點了點頭，眼神很堅定：“阿離，我當你是朋友，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朋友。如果以後，我發(fā)現(xiàn)費鬱對不起你，不論怎樣我都會殺了他的。”
周鏡離想，不會有那一天的，他知道。
當天一整個晚上，別墅的客廳裡燈火通明。費鬱的意志被禁錮在七個時空裡同時學習配音，他沒有察覺到異樣，但學習是一件高耗能的事情，身體因飢餓而漸漸發(fā)虛冒冷汗。
妖怪們把做好的食物搬出廚房，萬古皺著臉，一個時空一個時空地送吃的，每次都要挨費鬱的一個大白眼，彷彿他打擾了什麼似的。
七個時空的費鬱都填飽了肚子，萬古終於可以坐在沙發(fā)上歇息了，忍不住牙癢：“不行，我得上網(wǎng)黑一黑這小子才解氣。”
周鏡離原本就不宜熬夜，這次實際上損耗的不只有七年修爲。將七年的時間同時壓縮在一個夜晚進行，他要耗盡很大力氣才能維持面上的淡定。
天光微微泛白的時候，周鏡離看了一眼沙發(fā)上炯炯有神的萬古，長舒一口氣，說了一句“我睡覺了，別吵我”，然後就歪在一邊睡著了。
七條錦鯉重新回到了屏風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發(fā)生。費鬱手裡的劇本“啪嘰”掉到了地上，他整個人驚醒，擡頭茫然看了一眼四周，最後落到周鏡離的身上。
“哥……”
萬古不耐煩地打斷他，聲音很輕也很急：“別說話，阿離教了你一個晚上呢，讓他好好睡一覺。”
費鬱抿了抿脣：“這樣睡著容易落枕。”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周鏡離。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抱周鏡離，才發(fā)覺阿離的身子竟然這樣軟，動作格外小心，連呼吸都屏住了，慢慢挪著往樓上的臥室走去。
周鏡離在睡夢裡嗯哼了一聲，不自覺伸手圈住費鬱的脖子。
萬古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倆人的背影，心裡恨恨的：臭小子，你最好永遠這麼對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