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剛想說什麼，但是想了想自己，果真是心腸太軟，面對慈禧，他害怕了，面對臣子，他心軟了，面對強敵，他退縮了，甚至於曹躍讓他做傀儡皇帝，他還想要君主立憲制來保住愛新覺羅家的皇族地位。

幼稚，太幼稚。

軟弱，太軟弱。

曹躍繼續說道：“陛下，你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是一個好人，你生錯人家了。如果當年慈禧沒有將你從你親生父母那裡帶走，帶到宮裡當傀儡皇帝，恐怕你現在要幸運得多，也快樂得多。”

光緒苦笑道：“我命由天註定啊，老天爺，老天爺給了我這條屈辱的命運。”

曹躍卻搖頭說道：“陛下，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可是我不相信，老天爺只安排他有一種活法，而是讓他有很多種活法。我選擇了戰鬥，而你選擇了退縮，一再退縮。甲午戰敗，全國人都需要一個交代，您退縮了，讓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承受失敗的全部責任。維新變法失敗，您再一次退縮了，讓當初支持您的維新志士們承受老佛爺的屠刀，您一次次的退縮，不承擔責任，最終註定了失敗。既然您承擔不了責任，那麼應該換一個人來承擔責任了，您說是嗎？”他的目光直視著光緒的眼睛，光緒被曹躍犀利的目光看著，頓時有一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彷彿自己的一切懦弱都在曹躍眼下無所遁形。

光緒再一次退縮了，他低下了頭。

光緒內心掙扎糾葛，同時也爲自己的一生感到悲哀，自己是懦弱的，內心並不強大。他就像是一個被人壓抑著長大的孩子一樣，衝動聰明富有幻想，但是內心之中還沒有足夠的承受能力。也許並不是他沒有承受能力，而是他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冷血的君王，一個處在大時代大變革中的帝國皇帝，可是有清一代，從來沒有一天安寧過。清朝的皇帝們也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的享受和平，相比而言，光緒皇帝最缺乏的就是冷血和虛僞，他是一個不善於掩藏自己情緒的人。

他不喜歡慈禧，於是表現出了對慈禧的厭惡，連眼神都不帶掩飾。

他害怕曹躍，儘管努力裝作強大，但是他的眼神出賣了他，曹躍在他心中是無可抗拒的強人，這才導致他天真的以爲效仿西方的君主立憲制可以滿足曹躍的要求。

他錯了，一切都錯了，錯的太離譜了。

沉寂了半響，光緒才擡起頭來，淡淡地說：“你教訓的對，若是早有人這麼教訓我，也不至於斷送了大清江山。”

“有人教訓過你，但是你沒有聽。”曹躍笑道，“那個人就是慈禧，因爲當時你認爲她說的全都是錯的，你認爲當時的她只會害你，不會幫助你。”

光緒想了想，無奈地笑了一下，現在想想其實慈禧除了把持大權外，很多建議也都是非常中肯的，例如慈禧反對甲午戰爭，也恰恰是因爲甲午戰爭的戰敗，導致了大清洋務運動的全面失敗。但是當時光緒的想法卻是戰勝咄咄逼人的日本，以此來向慈禧證明自己的能力，也向列強展示大清的力量。

“你是大清的皇帝，皇帝不會錯的。”曹躍又道。

光緒道：“皇帝不會錯，但是我錯了，我錯不該信任你。”

曹躍笑道：“誰知道呢，也許這是天註定吧，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大清也腐朽了墮落了，現在需要一個全新的帝國出現了。”

光緒驟然擡起頭來，說道：“要是我不禪讓呢？”

曹躍淡淡地說：“你會的，陛下，魚死網破只是一個夢，如今大清國旗人貴族，有幾個敢跳出來反對？”

“你有什麼條件？”光緒問。

曹躍反問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纔是，你有什麼條件？”

光緒道：“你還會給我開條件嗎？你不殺我嗎？”

“當然不會。”曹躍道，“你曾經是我的主上，我不想揹負殺主上的名聲，而且你曾經有恩於我，於公於私，我都不會動你。我希望你長命百歲，我想繼承這個龐大的帝國，而不是採用殺戮的方式。”

光緒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小聲裡充滿了諷刺與悲涼，一直笑道他不想笑了爲之，而曹躍一直都淡淡地看著他，光緒無法從曹躍的表情裡讀出什麼信息來，也許曹躍根本就沒有什麼信息，只是在用看著動物看著獵物的心態看光緒最後的狂歡。

光緒累了，不但身體累，心裡更累，但是更多的是一種絕望，一種皇朝落幕的悲哀，儘管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可是此時此刻，他依舊被曹躍的話擊倒了。他癱坐在牀上，許久之後，才踉蹌地顫聲道：“曹躍，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只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一切都聽你的，禪讓！”

曹躍終於達到目的，內心極度喜悅，說道：“你卻說吧，只要不過分。”

“不要殺旗人，不要搶旗人，不要趕旗人。”光緒擡起頭，目光中帶著期待與決絕說道。

曹躍嘴角再一次勾起那一抹自信的微笑，他不是後世的明粉腦殘憤青，說什麼屠滿排滿，把中國的落後全都歸咎於滿族人的統治，所有不支持自己腦殘想法的人全被他們罵成滿遺。在那些明粉腦殘面前，喜歡宋朝的高曉鬆是滿遺，喜歡唐朝的袁騰飛是滿遺，在他們看來，只要是中國人，就都應該瘋狂地崇拜明朝，並且將中國的落後全都歸咎於清朝。幸好曹躍並不腦殘，中國的落後始於中國人自己的固步自封，他也並不仇視任何種族，甚至就連後世搞恐怖襲擊的西域少民，他也不仇視，一個一千萬平方公里的龐大國家，應該有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不同種族的人組成，所以曹躍聳了聳肩，說道：“我都能答應你，旗人也是中國人，只要他們愛國，他們支持我，不管他是哪個民族，都會受到最好的保護得到足夠的權利。反之，對於傷害我敵視我侮辱我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不管他是漢人還是旗人。”

光緒苦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殺義和團的時候，沒有留任何情面。”關於曹躍殺義和團的傳聞，其實真應了那句人云亦云害死人，曹躍並沒有下令屠殺無辜者，而且他殺的人不多，可是因爲曹躍手下的將軍們打得幾次仗太著名了，甚至現在有人說五年前曹躍殺了三十萬義和團，直接將曹躍手下消滅義和團的數量乘了好幾倍。

曹躍聽到光緒的話之後無奈地苦笑道：“這可是冤枉了，我並沒有屠殺義和團無辜，當他們歸順我後，很多人都成爲了現在血軍的主力。我屠殺的只是反對者，所有種族、民族、身份的反對者。陛下，你爲了你的族人求情了，那麼關於你個人呢？你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吧，免得以後後悔。”

“我自己？”光緒道，“我沒有什麼要求，做一個安樂公，做一個安樂侯，或者做一個階下囚，我都認了。你手下百萬大軍，只需要一聲令下就可以屠殺盡數旗人，我能保護住族人活下來，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沒有任何要求。你想我死，我就死，但不要傷害我的族人。”

看著他的眼睛，並不是在撒謊，光緒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始至終，他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一個冷血的人。此時此刻，光緒皇帝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族人，這種處處在給別人打算的軟心腸，怎麼可能成爲一國之君。

曹躍許久才說道：“你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是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偉大的人，你拯救了你的族人，但你的族人會把你釘在恥辱柱上永遠的羞辱下去。你願意嗎？”

配合曹躍，光緒皇帝成爲最後一個滿清皇帝，將來也是旗人的恥辱，他用自己來拯救了所有滿族人；如果光緒皇帝選擇做一個漢子寧死不屈，將會導致百萬滿人被屠殺，但是他不會被後人嘲笑，也許歷史上還有對他的鐵骨大書特書，甚至有人會把他和上吊煤山的崇禎當成鐵骨皇帝一樣看。

但，寧折不彎，指揮帶來族人的屠戮，光緒皇帝搖頭苦笑起來，這並不是一個選擇，因爲對他來說沒有選擇。

光緒皇帝長嘆了一口氣，指著自己的臉，略有一些歇斯底里地說道：“朕不願意又如何呢？朕不願意接受，我們百萬滿族人盡數被殺，難道朕更願意看到他們被殺嗎？我們滿人起源與白山黑水女真人遊牧部落，當年我們女真人曾經建立大金帝國，後被蒙古人殺得逃入山中，成爲漁獵部落，人口最少的時候只有數千人。到太祖時候，我們女真人依靠大明才活下命來，得以繁衍人口到數萬人，其後太祖依靠十三副鐵甲起兵，收攏女真以及其他遺族，建立女真八旗，並與大明朝爲戰。乃至太宗入中原，八旗連帶女人小孩，人口不過二十萬人。如今我滿人人口三百多萬，若是因爲我的決定而被屠殺，那麼將來誰來紀念我們？一個曾經問鼎中原卻又被屠殺殆盡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