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真是個好天氣，但不巧的是我的感冒加重了，雖不影響行動，但意識總是沉浸在一種似夢非夢的朦朧中，除了下樓買午飯和晚飯之外，其餘的時間我都窩在公寓裡。
也許人一生病了就容易變得感傷，我環(huán)視著四周，竟然覺得公寓如此之大，咳嗽一聲似乎都聽見了陣陣迴音，它們從我嘴裡射出去，由桌子一角反彈向了衣櫃，然後再直直的撞向吊燈，驀然在空中炸裂開來，餘音層層疊疊的繞在我的耳邊。
每次睡醒，我睜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擺脫掉窒息痛苦的不安，我會打開窗戶或者房門，只要能確認這方寂靜的小天地不曾遺世不曾被拋棄就好，聽到一絲微弱的聲音，看到從角落裡竄出來的貓，聞到不知從哪家廚房飄來的菜香，我的內(nèi)心便轟然落地，踩在了硬實的地板上，而不是漂浮在半空中。
還好我身體的底子比較好，第三天我就恢復(fù)了健康，趁著病假還沒有結(jié)束，我便決定先去一趟自由旅館，將手裡越發(fā)沉甸甸的心意送出去。
自由旅館意外的離公寓不遠，而且偏向鬧市區(qū)，送完回來順便去書店買幾本書也不錯，這樣想著，我便帶好明信片，然後下樓去路邊騎了一輛共享單車。
比起快速的汽車，我更喜歡慢慢前行的這種感覺，路途的風(fēng)景可以盡情享受而不是轉(zhuǎn)瞬即逝，我特意避開高峰路段騎行，所以比計劃的時間多用了十幾分鍾纔到達目的地。
今天的氣溫雖然依舊寒冷但的確是個好天氣，太陽明媚柔和，風(fēng)也不大，僅僅是溫柔的吹晃人們帽子上的絨毛而已，就連貪熱的貓今早竟也從拐角跟我相遇，熱氣騰騰的包子氤氳著人的眉眼，即使是看著也很幸福。
我躲避開因上學(xué)要遲到而奔跑起來的小學(xué)生，他們?nèi)齼蓛傻睦郑掖业耐芭埽L(fēng)將他們的臉蛋染成紅色，聲音嘈雜，但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xxx街xxx路，自由……旅館，”我將車子停好，站在路口，眼前是一條瀕臨居民區(qū)的小型商業(yè)街，道路兩旁是緊挨著的商鋪，麪包店、水果攤、理髮店、按摩店、旅館等等，但我並沒有找到那個叫自由的旅館。
朝前碰碰運氣好了，這樣想著，我便順著細窄的街道往前走，直到視野中又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十字路口。
在我驚訝於這麼一個小地段竟然也有紅綠指示燈時，我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人行道上有相對而站的兩個人，一個身段矮小佝僂，正仰著頭強力掙脫身邊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的鉗制，即使我離這麼遠，也能聽見老人惶恐的嘶喊，聲音尖細刺耳，像用長硬的指甲在黑板上刮動。
“你別過來……你幹什麼！”
我隱約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這幾聲驚恐的求救，然後逐漸有路人靠攏過去，在零散的人羣包圍中，縫隙中的男人像是在解釋什麼，然後人羣便轟然散開。
我見一切安然無事便打消了報警的念頭，重新邁著步伐往巷子更深處走去，地面上被陽光長時間照射的地方已經(jīng)露出了原來的水泥路，而牆邊角落，電線桿底下，甚至是牆面的磚頭縫隙中，還堆積著混合著污泥的雪，沒車的時候，我便走在陽光底下，雖然清晨光照不強，但很柔和。
將近過了十五分鐘，我圍著居民區(qū)走了一圈，就在我將要放棄的時候，終於找到了這家叫自由的旅館，是在路口的拐角處沒錯，但並不起眼，比起旁邊店鋪花花綠綠的廣告招牌而言，這家旅館過於單調(diào)黯淡，像是背白和彩色的兩幀電影畫面對比，像是蒙娜麗莎背景中的一個不起眼的色塊。
它聳著肩，兩手交疊，縮在灰色的棉衣裡，怯頭怯腦，像是硬生生的夾在了兩個華麗朋友之間的小乞丐，但不同於兩旁的標(biāo)準(zhǔn)化裝潢，自由旅館的外表頗具古風(fēng)，僅僅從門框上的招牌也得以看出——狂草的自由二字，落拓不羈，隨意而恣肆，黑底黃字，筆質(zhì)粗細有度。
我盯了一小會，然後邁上臺階推開了兩邊掛著紅燈籠的大門。
裡面是個小院子，有一片被半人高的柵欄圍住的菜畦，但土壤被雪覆蓋著，應(yīng)該沒有種什麼作物，然後旁邊赫然停著一輛黑色的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摩托車，黑亮黑亮，幾乎佔了院子一半的面積。
裡面的老闆應(yīng)該是沒聽到我進來的動靜，於是我便上前，掀開簾子，推開了裡屋的門。
打開門，是兼具前臺的小客廳，木地板，中間圓圓的地毯，軟沙發(fā)，還有牆上掛滿的各種照片，我瞧了一眼，幾乎都是在這家店裡用拍立得拍的。
樓上應(yīng)該是客房了。
“打擾了，請問有人嗎？”
我喊了兩聲，在第三遍喊“打擾”的時候，終於有人掀開側(cè)面房間的簾子走了出來。
應(yīng)該是電話裡那個混雜著英文的旅店老闆吧，眼前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黑皮衣，底下配著一條寬大的破洞牛仔褲，身材說不上是胖還是壯，介於兩者之間，反正給人一種高大壯碩的感覺，光頭，濃眉小眼，鼻頭有點大，低頭有稍稍的雙下巴，當(dāng)他瞇眼打量著我時，神色有些兇狠，帶著股戾氣，像是我誤入了他的地盤，將我當(dāng)成了競爭者來敵視。
“來住房？”
“啊，不”我回答，老闆的聲音是抽菸後的沙啞，又有些含糊不清，語氣幹練果斷。
“你是……那天電話裡的姑娘，”老闆盯著我露出疑惑的兇狠表情後，便發(fā)出恍然大悟般的一連串有些誇張的“噢噢噢噢?！?
“是我，我叫郭熒，不好意思今天才來。”我沒有向他做過多的解釋，但應(yīng)該是這幾天沒怎麼說話的緣故，說完竟然咳嗽起來。
“受寒了吧？先坐下。”老闆說著便讓我坐下，然後自己轉(zhuǎn)身去了廚房，讓我稍等一會。
我端正坐好，然後好奇的環(huán)顧四周，說實話我認出了他就是剛纔在十字路口跟老太太起爭執(zhí)的人，尤其剛剛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我內(nèi)心不免有些打怵，甚至不禁想起來一些恐怖電影，就連牆上的照片好像都有了些恐怖的內(nèi)涵。
雖然室內(nèi)開著溫暖的空調(diào)，但也不能阻止我雙手發(fā)顫，生病的緣故讓我思緒敏感。
正出著神，我感覺到我的小腿掠過粘熱的一團，一陣激靈過後，我低頭一看，一隻英國短腿貓正擡頭瞪著我，它朝我“喵”了一聲。
“走開走開，”老闆掀簾出來，見他的貓正粘著我便皺眉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但他的貓明顯不害怕。
老闆遞給我一杯熱騰騰的薑糖水，還有一小碟綠豆餅，他一邊解釋一邊將貓抱了起來，“它的毛很容易掉，蹭在褲子上很不好清理，不過皮衣還成。”
貓翻滾一圈，然後窩在老闆的懷裡打呼嚕。
畫面有些違和，我怔了怔，然後端著驅(qū)寒的薑糖水謝謝老闆的細心。
“嚐嚐自家做的綠豆餅。”
“您還會做這個?。俊?
“當(dāng)然，這話說得，在這裡住宿的客人，包吃包住，做飯都是我自己來。”
“好吃！”我咬了一口，綠豆餅黏軟可口，比外面賣的要香，綠豆的滋味更濃一些。
“哎，你說啥信來著？帶了沒?！崩祥涀谖业膶γ?，他把貓放在腿上，然後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一個小藥箱，他一邊低頭撕著創(chuàng)可貼，然後跟我說話。
我注意到他的大拇指上有一條長長的血痕。
“帶了帶了，”我應(yīng)著，然後從挎包裡拿出那封保存著三張明信片的信件，“給你。”
老闆嘀咕著些什麼，但我沒有聽清，他把信打開，然後看了看明信片上的內(nèi)容。
幾分鐘過後，老闆露出一種很是疑惑的表情，“這不是我的。”
“可是上次電話裡你說你——”
“那是我沒聽清，這祖宗在玩電話線！”老闆解釋的頭皮都紅了，“我大名叫王戎，戎是戎馬生涯的戎?！?
“那——”線索斷了，或者是惡作劇，或者是寄錯了地址，反正這本與我無關(guān)，也不是我插手管的事，畢竟我自己的生活還一團糟呢。這樣自暴自棄的想著，我的心裡突然刮過一陣寒風(fēng)，下起了暴風(fēng)雨。
喉嚨、胸腔裡，像是被一把黃豆堵住了。
老闆見我突然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黯然失落，然後用手點了點桌面，“哎！別傷心??！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要送信嗎，多簡單。”
“我問過現(xiàn)在的房主了，您的地址是他給我的?！蔽艺酒饋恚f了聲打擾，“應(yīng)該是惡作劇吧，真討厭。”
“誰說我是原住戶啊？不是，”老闆一皺眉，濃黑的眉毛呈“八”字，顯得戾氣更重，但腿上的貓咪嗷嗚一聲咬住了他的手指，翻滾著磨牙，他喝了一聲，然後繼續(xù)說“那個房子也是我從別人手上買的，原本是用來當(dāng)，當(dāng)新房的，我給你想想啊，還能不能聯(lián)繫到原來的房主?！?
“真的嗎，太好了，但是——”我語氣猶豫，“這麼多年了，換號碼的概率太大了，人口流動又這麼快。”
“不試試怎麼知道”老闆擰起五官，“你等會，我去屋裡找找，一會要是有客人出來你先幫我照顧著點?！?
說完，老闆麻溜地放下貓進了裡屋，離開時還不忘記用手頂著貓的腦袋，讓它離客人遠點。
明顯貓無視了他。
我任貓貼在我的小腿處黏來黏去，不時輕輕撫摸它的身體，很溫軟，毛茸茸的，帶著寵物清洗劑的味道，它的耳朵很小，讓我想起了以前爺爺給我買的一種叫‘貓耳朵’的零食，當(dāng)初我信以爲(wèi)真，咬過鄰居家貓的耳朵，被狠狠撓了幾爪之後，我從此便有些害怕這種小動物。
當(dāng)它站起身子想要爬上沙發(fā)時，樓梯口傳來一陣‘通通通’下樓的腳步聲，三步兩步，有人便從裡面掀簾出來。
我擡頭，看見是兩個年輕的女生，她們打扮靚麗，嚼著口香糖，一人揹著一個巨大的旅行包。
她們看我先愣了一下，然後便環(huán)顧四周，我知道她們是在找老闆。
“老闆臨時有事，讓我來看一下店，你們需要什麼？”
“我們這就走了，來交鑰匙?！贝蝾^的女生外嚮些，朝我笑著遞過來兩張房卡，我業(yè)務(wù)不熟，不過還好以前在朋友家的旅館中幫過忙，退房的流程也知道些，“你是老闆的女兒嗎？真是羨慕你有這麼好的老爸。”
“不——”我還沒開口解釋，女生自顧自的又說起來，咬道重音上表情也隨著變得誇張起來，“雖然長得是有點兇，但人很好，對吧？飯也做的好吃，我特別喜歡老闆做的紅燒魚，那麼一大份，真材實料！”
後面的女生笑著附和，說了句“人不可貌相嘛！”然後紅著臉朝我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一開始我因爲(wèi)老闆看著太可疑了，便拉著她走，沒想到還好住下來了。”
“是嗎？”我覺得解釋起我的身份有些麻煩，乾脆就默認了下來，“這是——”
“這是今早我們照的照片，可以的話我們也想掛在牆上，等幾年之後再來的話，一定很有意思?！?
她們南方的口音很柔軟，有點像黏黏的熟玉米。
“好，”我接過，然後放在桌子上。
“哈哈，不過還有這張，不好意思，真是太有趣了，我實在忍不住把他拍下來！”
開朗的女生遞給我另一張張片，拍立得特有的復(fù)古感使得畫面中的老闆像生活在上個年代，他側(cè)身坐在前臺上，盯著眼前的液晶小電視的屏幕，正擦著眼淚，桌面上有幾團明顯用過的紙巾。
“在看電視劇呢，沒想到被我抓拍了，”兩個女生一起笑了，“還跟我們推薦，說是太感人了?！?
說完，她們看看時間，然後跟我道別，像是要趕時間去車站，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好好的跟她們聊聊。
她們走後，我把照片放在桌上，用旁邊的硯臺壓住，但將房間鑰匙放入小盒子裡時，我注意到了桌角的一張照片，是一個回頭微笑的女人，說不上漂亮，但讓人感到很舒服，這時候，老闆終於從裡屋出來，光頭上沾滿了灰塵，鼻尖上也抹上了些污漬，應(yīng)該是他在雜貨屋裡埋頭尋找原房主聯(lián)繫方式時不小心沾上的。
“我沒找到原房主的聯(lián)繫方式 ，但我找到了一張名片，是買房後出現(xiàn)水管問題時我管人家要的，怕之後再有什麼事，給你，還挺清楚，幸虧在我老婆鞭策下，學(xué)會了整理東西，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
“這個嗎，”我接過來，名片白底有些微微泛黃，深藍色的邊角也有些上卷，但整理保存得完整乾淨(jìng)，上面印的內(nèi)容很簡潔——趙明輝，高盛事務(wù)所的律師。
希望像是土壤，給點水和陽光，裡面的種子就會從沉睡中悄然甦醒，沐浴暖陽向上攀爬。
我捏住名片，也許是因爲(wèi)剛纔被那兩個女生誤認爲(wèi)我們是一對父女，所以心裡突然有了詢問剛纔在路口到底發(fā)生什麼的勇氣，“戎老闆，剛纔我看見你在路口跟一個老太太發(fā)生了——爭執(zhí)嗎，沒事吧？”
“奧，你看見了啊，”戎老闆神色懊惱，“害，說出來真是丟人，”他說著，然後不自在的摸了摸光溜溜的頭皮，一低頭，露出後頸上的一圈圈贅肉。
貓一直沒放棄爬上沙發(fā)的夢想，在老闆暗自窘迫的時候，它伸出尖銳的爪子，勾著沙發(fā)上鋪的針織墊子後腳一蹬便躥了上去，然後自己擠到戎老闆的大腿邊，找了個軟軟的地方伸展四肢。
在我眼中，老闆蜷縮在對面沙發(fā)一角的樣子多少顯得有些可憐。
“不說也沒關(guān)——”在這種氣氛下我也後悔於問了這種問題，我跟老闆畢竟剛見面，我卻僭越了中間的線。
我每次都會犯這種錯誤，總的來說，我的人際關(guān)係差到一塌糊塗。
“說實話，我長得有點兇，”老闆在我想要道歉之前開了口，語氣羞赧，但表情卻帶著一種惱羞成怒的兇悍，好像我一旦做出任何迴應(yīng)就會被大卸八塊，“天生的，體型也是易胖體質(zhì)?！?
“唔——”我做出慣常傾聽時的小聲迴應(yīng)。
“就剛剛過馬路不是，地上結(jié)冰，我從超市買菜回來，怕眼前一老人家滑倒，身邊也沒個扶的，就過去攙著她胳膊，後來就是你看的那樣，把我當(dāng)壞人了。”
老闆像喝酒一樣豪邁的將薑糖水一飲而盡，發(fā)出“嘖”的一聲，末了還用手背一抹嘴角的水漬，他被貓擠到了沙發(fā)角落，僅有半個屁股坐在上面，說完後他擰了擰鼻子，惡狠狠的啞聲朝貓吼“往那邊點！擠死人！”
貓不理他，專心玩沙發(fā)上的靠墊，老闆見發(fā)火無效，便蔫蔫的縮在一邊。
“你很喜歡貓嗎？”不知道爲(wèi)什麼，我感覺戎老闆身上帶著一種神秘感，而且是一種很親切的神秘。
“我死煩動物，小時候被鵝啄過，”老闆露出痛苦和厭惡的表情。
“那它——”我指了指無法無天的短腿貓。
“是我老婆的，她喜歡，喜歡我就養(yǎng)?！崩祥浶α诵?，“沒想到一伺候就是五年，別咬！喝！別咬！”他搶過貓嘴裡咬住的皮衣拉鍊，上面亮晶晶的全是口水。
我注意到老闆提了好幾次他的老婆，但我卻沒有看見她的人，也許是在臥室休息也說不定，這樣想來，我竟然打擾了兩人的相處。
於是我趕緊交代了放在桌上的房卡和照片，但我沒有告訴他被抓拍一事，否則老闆的光頭一定會紅成番茄。還有，薑糖水真的有效，這段時間除了一開始，其餘時間我都沒有要咳嗽的慾望，我感激的將溫?zé)岬乃K糖水一飲而盡。
“謝謝她們的喜歡，但這店我不打算再開了。”
我剛擡起屁股準(zhǔn)備道別，但一聽老闆這樣說我又不自覺的重新坐了下來，“生意不好嗎？冬天雖然不好，但夏天旅客多啊，這裡畢竟靠著大海。”我過於震驚，於是口不擇言的說起了旅館門面過於樸素不起眼的裝潢。
“喝！這麼沒品嗎？這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我老婆跟我說好看的不得了，在路口一看，喝！特顯眼！”
聽他這麼一說，我便明白了之前電話里老板說的“顯眼”是怎麼來的了。
“但很有味道！”我連忙補充道。
“罷了罷了，反正也開不久了?！闭f著，老闆手肘支在膝蓋上，身子前傾，五官隱藏在了陰影裡，冬季的陽光變幻明顯，忽亮又忽暗，陰沉的時候空氣像被塗成了淡藍色，嫋嫋氤氳，使人的心情驟然平靜。
我也沉默下來，手掌不安的搓動，後來只覺得一陣溫?zé)嵋u來，然後我的手背就被一個軟熱又帶著小小刺癢的東西給舔了一下。
貓不知何時早已踱步過來，它揚起圓圓的腦袋在我的胳膊上來回蹭，我意識到按照人類的年齡算法，它已經(jīng)很老了。心中的恐懼感尚在，但我試探性摸了摸它的頭，小小的，是鮮活的。
“我、我可以借錢給你，雖然拿出手的不多?！边@幾日在我這裡已經(jīng)接受了很多善良的饋贈，我也想要主動的幫助別人，何況是這麼多人所喜歡的旅店，可以的話，我想要它永遠存在下去。
“不是錢的問題，”老闆突然開懷大笑，顯然沒能料到從一個剛認識的小姑娘的嘴裡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有些生氣，想說明自己早就過了不諳世事的單純年紀，“錢！我有的是！咱不差錢！”說著，老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卻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
我也笑了。
“咱兄妹倆剛認識你竟然能慷慨解囊！我感動！”說著，老闆聲音有些不穩(wěn)，因爲(wèi)老闆比較白，所以眼眶紅起來特別明顯，他又倒了一杯薑糖水，一飲而盡。
我不知所措起來，不過還好短腿貓跑了過去，朝他“喵喵”的叫。
真到告別的時候了，在門口，老闆向我要了我所打工的咖啡館地址，還送給我了一袋綠豆餅。
“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我臨走時，老闆站在旅館門口朝我揮手。
“好，一定！”我也揚了揚手，全身沐浴在將近中午的陽光下，身體被曬得暖洋洋的，我向戎老闆告別，然後騎上單車。
以前的我一定很難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如此頻繁和親密的跟別人交往，我閉上眼睛，感受著逐漸融化的風(fēng)，似乎看見了殼上的裂縫，雖然不明晰，但那條蜿蜿蜒蜒的縫隙確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