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一個同事突然辭職,所以打亂了我前去拜訪房東先生的計劃,房東先生是一個不怎麼出名的作家,極其痛恨電子產(chǎn)品,喜歡跟人面對面交流,我從看好公寓到付完房租的一個小時裡,他心不在焉的跟我說話,但筆下記錄了三四個靈光一閃而捕捉到的小說情節(jié)。
由於計劃推遲,我只好把明信片小心的壓在臥室桌子的裝飾玻璃下,但因爲工作量的突增和臨近新年的苦悶,我逐漸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重新記起來的原因是我今天收到了第二封遲到一年的明信片。
我住的公寓有將近50年的房齡,外表老舊但設(shè)施齊全,即使外表的顫顫巍巍但它在大風中依舊巋然不動,其中最有年代感的是安裝的牆內(nèi)垃圾道和樓底的集體信箱,前者已經(jīng)被水泥封了起來而後者則成了小區(qū)老人收集廢紙的地方。
當我邁著疲憊的步伐上樓的時候,突然被住在一樓總是趴在窗戶上聽收音機的阿婆叫住,她打開窗戶,遞給了我一張明信片,“這是你的吧?郵遞小夥子早上送來的,幸虧被我看見哦,否則就被二樓的王家收去當廢紙賣嘍。”
阿婆們平時關(guān)係很好,在傳達室一起打麻將或者唱歌,但一遇到廢紙或者紙盒問題,她們就變得界限分明起來,互相暗地裡視爲競爭者。
“對了,小姑娘有男朋友的嗎?”一樓阿婆眼神發(fā)亮,精光閃閃,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熱情。
“唔——謝謝您啊,我不著急的,不著急,”說著,我趕緊拿著明信片衝進樓道。
背後傳來阿婆恨鐵不成鋼的嘆息,“什麼不著急,女大就當嫁嘛!現(xiàn)在的社會呦。”
滿目綻放濃烈熾熱的向日葵花叢,黃豔豔得似乎要在我的手裡活起來,花叢的輪廓切割著湛藍的天色,白雲(yún)悠悠,童話般美好恬靜,背面僅僅一句話,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今天的天氣很好,意外的是個大晴天,你沒看到真是可惜。”
署名“暮人”,收信人是“阿蓉”。
我顧不得疑惑猜想這封信跟房東先生的奇妙關(guān)係,但僅僅是將它讀出來,一股悲涼之感便油然而生,這種感覺使這封信所涵蓋的重量越發(fā)在我心中變得不容忽視起來,於是我決定,即便再忙我也要抽空去見房東先生一面,將信件交還給他。
這兩張明信片本就遲到了一年,不管怎樣,我都希望能將這份遲到的心意儘快傳達到。
果然,一聽到我在最忙的時候請假,老闆娘就皺著眉頭放下書本做作地唉聲嘆氣,“本就人手不夠,你怎麼能狠下心來棄我們於不顧呢,簡直是喪盡——”
“老闆娘!”我不卑不亢,眼神堅定,“小女子有要事去辦,所以只好忍痛暫時離開,還望大姐成全。”我反應極快,看到老闆娘面前攤著《水滸傳》的第二十五章。
“唔,”老闆娘樂了,其實她也沒有要難爲我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這樣“折磨”我們會很有趣,於是她笑瞇瞇的看著我,“那半天能辦完嗎?真的太忙了,你看我都快累死了。”
“可以,老闆娘辛苦了,”我忍住當面吐槽的慾望,答應道——老闆娘看書看得真的很辛苦。
“好!去吧。”老闆娘笑瞇瞇的點頭答應,然後把手裡喝淨的咖啡杯交給我,“不過,走前給老孃再續(xù)上一杯。”
wωw .TTKдN .¢ ○ 得到老闆娘的同意後,我便按照租房時房東先生給我的聯(lián)繫地址,坐客車趕往目的地。
房東先生現(xiàn)在住在鄉(xiāng)下,理由我猜應該嫌城中太吵鬧,不如這裡安靜適合搞創(chuàng)作,從搖晃顛簸的車窗往外看,大片大片的耕地上架著暖棚,一直連綿到遠處,透過乳白色的塑料面甚至可以依稀看見裡面的人正在澆水,底下綠油油作物是一排模糊的景象,有點像奈落的抽象風景油畫,各種顏色顛倒混合,造成一種不可思議的效果。
除了主路上零散的雪堆和亮閃閃的泥水,兩邊耕地上的暖棚之間還緊緊覆蓋著尚未融化的積雪,在路邊佇立著的乾枯樹枝上掛著一排長短不一的冰凌,反射著冬季清晨裡最柔和清澈的陽光,偶爾會有一小截斷裂,‘啪嗒’的墜落聲頓時埋入蓬鬆的雪裡。
鄉(xiāng)下不同於城市隨處可見到一羣高聳入雲(yún)的建築物,這裡幾乎都是相挨的矮房,家家有院子,種著樹,即使伸展的再高也遮擋不住湛藍到泛白的天色,天空像是‘轟’然低垂下來,近到貼在樹梢,摸到廊上瓦片,煙囪嫋嫋拂過炊煙,帶著藍色,院落裡不時傳出陣陣狗吠。
我坐在車的最後一排,尤能感到路面的坑窪顛簸,加上閉窗氣悶和濃厚的汽油味,使得胃部不時涌上幾股酸水,我在途中問了問司機,得到在朝前開十分鐘就到了地方的回答後,我便提前下了車。
一開車門,乾冷的風捲著碎雪就朝我臉上刮來,我戴上帽子,裹緊圍巾,將雙手縮在羽絨服口袋裡,迎著汩汩作響的風低頭前行。
客車甩出一團黑色尾氣,車體震了震,然後絕塵而去,將我遠遠的留在後面。
雖然路途比我想象的要長,但將近二十分鐘後,我終於到達了房東先生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
擡頭仰望,一間由水泥砌成的四合院矮房,磚紅色大門緊閉,從院牆踮腳探頭看的話,角落裡放著一很大的花架,上面堆滿了多肉植物,但我輕輕掃過後發(fā)現(xiàn)大部分都已經(jīng)枯萎暗黃。
待要我上前敲門時,我聽見裡面?zhèn)鱽黹T鎖打開,然後水龍頭扭開後水流嘩啦啦的聲響,我踮腳一跳,透過牆頂上裝飾的花紋雕塑,看見房東先生正穿著羽絨衣蹲在院子水池邊刷牙,一邊刷一邊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哼唱。
當他吐牙膏沫的時候,我前去敲門。
“叩叩叩——”
我不禁攥緊了手裡的信封,不知道自己帶來的這份遲到的心意對房東先生而言是好是壞。
興許是我敲門的聲響太小,我又重新敲了一遍。
院落寂靜,連哼唱都突然消失。
“房東先生,房東先生!我是租您房子的郭熒啊。”
“我是來給您送信的!”
半晌,磚紅色的大門才‘吱嘎’一聲打開一條縫,從昏暗中露出半張臉來,像是確定什麼似的。旋即房東先生一怔,猛地打開門把我領(lǐng)進去,他趿拉著拖鞋,慢慢踱步走在前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我解釋,“剛剛還以爲是編輯來催稿騙我開門,但後來我纔想起來好久沒有編輯上門了。”
房東先生變化不大,缺少水分的黑色頭髮依舊黯淡無光,半長到脖頸處,額前的劉海用橡皮筋朝上紮成一揪,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來,老式古板的大框眼鏡遮也遮不住他眼低的紫黑眼圈,滿目無神,下巴上鋪著一層青色的鬍渣,顯得他又即頹廢又憂鬱。
“你進去吧,我先刷牙,昨晚熬夜剛起來。”房東先生把放在水池沿上的杯刷拿起來,然後看著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他見我應了聲卻沒動,順著我的視線看見我正盯著花架上的幾排多肉,旋即懶懶說道,“哦!買來就忘了,放在角落裡太不顯眼了。”
“不過那個——好像還活著,”我指了指花架底端最右邊的那盆,深綠色的葉子棒狀密集,一簇一簇的聚集,表面有白色的蠟粉,它雖然部分已呈半黃狀,但仍堅強的與命運抗爭,乾瘦的葉片泛著夾黃的綠意,然後我看向房東先生,“那打擾了,我先進去了。”
房東先生不可置疑的應了聲,然後咕嘟咕嘟的清了清口,將滿嘴的泡沫吐了出來。
因爲看多了電視劇和漫畫,我直觀性的認爲作家所有的房間都昏暗陰沉,地板上都是凌亂不堪的書籍,紙張鋪散,沾了筆墨的被狠狠蹂躪過的紙團多的溢出紙簍,幾乎堆成一座小山,牆上貼滿了畫著紅圈的日曆,顯示作者的壓力和緊張,但房東先生的屋子出奇的乾淨整潔。
客廳應該也是房東先生寫作的地方,如我所料的沒有任何電子陳品的存在,正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副毛筆字,楷書遒勁的“專心致志”,底下是棕色的軟質(zhì)沙發(fā),茶幾,供客人聊天,左面靠牆的位置是一張將近兩米的大書桌,四周擺滿了書架,幾乎將書桌半包圍起來,書桌上隨意堆放著各種雜亂的物品,厚厚的一沓稿紙引人注目。
我特意找了找紙簍,果然電視劇和漫畫還是有點真實性的,裡面堆滿了紙團。
“你剛剛說什麼信?”房東先生突然走進,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他應該是剛洗了臉,一邊擦著下巴一邊對我說,“還以爲是房子有什麼問題。”
“哦!”我慌忙將口袋裡的信封拿出來遞給他,信封表面有些褶皺,是因爲我在路上一直緊攥的緣故,“雖然幾天前我就收到了,但很抱歉現(xiàn)在纔給您送過來。”
房東先生半瞇著眼睛,緩緩地打開信封,視線輕輕掃過兩封明信片上的內(nèi)容。
“唔——”他微微皺眉,然後將明信片毫不猶豫的還給我,“不認識,這不是給我的。”
“什麼?”我驚訝接過這兩封明信片,然後重新放到他的眼前確認,“請你在好好看看,這可是一份很重要的心意!”
“確實不認識”房東先生拎起纏在脖子上的毛巾兩端,然後輕輕打個結(jié),將羽絨衣的拉鍊拉到下巴,然後朝我說道,“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跑步了”
震驚之下我只覺得毛骨悚然,收信人“阿蓉”到底是誰?難不成是曾經(jīng)住在公寓裡的某個租客?
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被房東先生客氣地“請”出了房門,呆呆的站在院子裡。
我湊近緊閉的房門,然後不甘心般的大喊,“房東先生!請你幫我想想之前租戶裡有沒有一個叫‘阿蓉’的人,或者是外號叫‘阿蓉’的人,拜託了,這對我很重要。”
等了幾分鐘,裡面鴉雀無聲,這份心意終結(jié)在我手中的遺憾加上房東先生的冷漠讓我不禁感到一陣失望,抱著就此放棄的心情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角落的花架底端,那盆依舊旺盛活著的多肉不見了。
“啪”地一聲,窗戶突然打開,房東先生扶在窗邊點菸,一臉朦朧睡意,嘴上的哈欠打到一半,猛地見到院子裡佇立的我,驚訝之餘突然‘咯’地一聲將哈欠嚥了回去,手裡的菸捲也隨之抖落在院子裡。
“咳咳咳咳——咳咳咳,”房東先生彎著腰咳嗽,手指抖動的指著我,“尼怎麼妹走?”
我在這個寒冷又清爽的冬天吸了吸鼻涕,然後捏著信,笑著朝房東先生說,“陪你跑步。”
憂鬱的房東先生支在窗邊,那盆青木正好好的沐浴在珍貴的暖陽中。
其實房東先生也沒有那麼奇怪。
說不會因爲我跑的慢而等我的是房東先生,說跑步下來儘管放棄的也是房東先生,但圍繞小村三圈快跑下來後,房東先生率先變得步伐不穩(wěn),臉色更加蒼白,即使運動到氣喘吁吁臉頰也不帶一絲紅潤,吐出的粗氣瀰漫著白霧,額上不時滑下幾滴汗珠。
“你、你幹什麼工作的?運、運動量不錯啊,”房東先生努力控制住大幅度的喘息,顯得極爲輕鬆的對我說。
“在咖啡店打工,每天早上起太晚了,所以經(jīng)常需要跑步上班,”我的聲音裡也帶著略微的輕喘,頂著風跑不免將冰涼的空氣喝進嘴裡,我覺得胃裡沁涼,但莫名很爽快。
“是嗎?”房東先生跟上我的步伐,逐漸抄到我的前面,他將頭髮一股腦的紮在腦後,隨意的捲成一個丸子頭,隨著奔跑的姿勢,丸子頭也跟著一顫一顫。
這樣很像一位藝術(shù)家呢,但我要是真的說出來,房東先生一定會板起臉來對我說,“我本來就是”吧。
天色清明,白雲(yún)藍天,蕭瑟的鄉(xiāng)村小道上人漸漸多了起來,雖然正值學校放假,但迎面走來的孩子們還是揹著書包,要去上補習班。
“嘖嘖嘖,這是裝了一包磚頭嗎,看著這麼沉。”房東先生同情的看著他們肩膀上掛著的沉重揹包,念念有聲。
我也停下步伐,順著房東先生的視線,轉(zhuǎn)身目視著逐漸遠去的那幾個初中生。
“誒,要是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選擇回到過去,你會回到哪一段?”
突然被點名,但我?guī)缀鯖]有猶豫,對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事先回答了無數(shù)遍那樣,“三年前,要求得一個人的原諒。”
“唔——”氣氛突然變得低沉起來,房東先生撓了撓後腦勺,顯然沒料到話題變得這麼沉重。
我感覺到了房東先生的無措,然後問他“那您呢,想回到什麼時候?”
“大學、小學、初中或者高中,”房東先生輕鬆淡淡一笑,朝著湛藍的天色伸個懶腰,“隨便哪一段,只要能回到仍舊擁有無數(shù)可能性的時候就行。”
“可能性?”
“我喜歡文科,大學被家裡人逼著學了理科,上了不喜歡的專業(yè),畢業(yè)完渾渾噩噩上了四年班兒,編制裡頭待遇不錯,但實在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於是我搬到了這裡,存款買了房子,但嫌太吵又搬到了鄉(xiāng)下,結(jié)果呢,我現(xiàn)在又開始懷疑我當初做的選擇是否正確。”
房東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摸出煙來,但看到迎面走來的小孩子時,他又把它們放到了口袋裡,不過,最後他從地上折斷一根狗尾巴草,銜在嘴裡。
“即使人到了三十歲,四十歲,甚至是六十歲,都充滿了可能性啊,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成功人士的勵志雞湯中不乏這樣的典型。
“我信,但重要的是,自己在那個時候還有勇氣和力氣嗎?”房東先生背對著我,雙手板在後背,做出拉伸的動作,然後突然懊惱的自言自語,揮舞手臂,接著便奔跑起來,“我跟小丫頭說什麼說?”
“什麼小丫頭,我23了好不好,”我喊著,默默跟了上去。
我們順著馬路又跑了三圈。
可以看出房東先生的勝負心很強,即使累到腿腳發(fā)軟,鼻端冒汗,端起水杯的手微微發(fā)顫,他也不想認輸,“等我、等我喝完水,我們再、再跑一圈。”
他指的是最後衝刺時,我將他遠遠落在後面一事。
“請、請認清現(xiàn)實吧,”我蹲在地上,胸膛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伏,喉嚨裡泛出一股血腥味,心臟跳動的聲音像飛機劃過天際那樣在耳邊轟然炸開。
“命由我不由天,聽說過這句話沒,”房東先生走到我身邊,努力穩(wěn)著氣息,一邊說著,一邊仰頭看了看遼闊的天空,天色灰白,雲(yún)朵稀薄長綿,像是外婆將積藏已久的破舊棉花抖出來鋪在髒兮兮的白布上一般,帶著陳年的味道,即懷念又傷感,“起風了,看樣子要下雪。”
我順著他的目光朝遠處看,風裹挾著冰粒掃蕩著坡上的暖棚和枯樹,它快樂的呼嘯著,自由自在地徜徉大地。
身上熱氣騰騰,脖子上是一層黏膩的汗水,我緊緊裹了裹圍巾,決定趁著雪前趕緊回去。
“那下次再比,”房東先生語氣堅定的對我的說。
臨走時,我還特意請求房東先生好好想想是否有個叫‘阿蓉’的租客存在,興許是他見我過於執(zhí)著,最後點頭答應了。
我激動地接連說了好幾個謝謝,“再見,雖然我同意你說的人到了某個階段會缺少勇氣和力氣,但缺少不是徹底喪失,雖然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但勇氣一定會再次出現(xiàn)的,像我只要吃飽了渾身就有力氣了,所以,請不要太苦惱。”
我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可能在房東先生眼裡幼稚理想得可以,我向一臉沉默的房東先生告別,還好等車的地方不是很遠,也好運的在我等車期間沒有下雪。
從遠處慵懶慢行過來的還是早晨我坐的那班車,它肥肥大大,車輪小顯得車廂很大,笨拙臃腫,像只過度肥胖的臘腸犬,短腿幾乎埋在肚子裡,遙晃慢走,氣喘吁吁。
上車後才發(fā)現(xiàn)乘客只有我一人,於是我便坐在有微弱太陽光照射的靠前位置上,車裡暖氣不足,我提高了羽絨衣的領(lǐng)口,將自己埋在裡面。
我把信封小心的放在羽絨衣內(nèi)口袋裡,讓它緊緊貼著我的胸口。
臘腸犬哼哧哼哧的往前艱難爬行,我趴在窗邊,感受著不同於城市的鄉(xiāng)村景色。
可能是盯了太長時間的太陽,將目光移開時,視野裡便出現(xiàn)了星星點點的朦朧黑影,恍惚過後,在看向被雪薄薄覆蓋住的地面時,會有種雪其實是從土裡冒出來的幻覺。
而且,要不是幻覺我怎麼能從後視鏡裡看見房東先生的身影。
我眨眼。
後視鏡裡是一條細長的馬路,盡頭是山,兩邊是暖棚,在往後纔是住戶,依稀可見它們磚紅色的房頂。
再眨眼。
從車尾處漸漸右移出來房東先生,他的身子幾乎前傾到把手附近,穿著一雙拖鞋狂蹬著自行車,兩頰被風颳的粗紅,瞇著眼,躲避著雪花,一邊朝我招手一邊大喊,“郭熒!郭熒!”腳底一鬆,眼看著失去了速度,但他憋足一股勁,旋即狠狠踩下車蹬,嗖的一聲超過了客車,逐漸跟我的位置持平。
他擡手打了一下車窗的玻璃。
我反應過來,‘譁——’的一聲打開車窗,一股衝擊感十足的涼風猛地灌進來,讓我朝後躲了一下。
“有什麼事嗎!”我扶住被風吹散開的圍巾,雙手喇叭狀朝他大喊,因爲風大到在耳邊呼呼炸裂,我只看見房東先生開開合合的嘴型,但沒有聽清他的聲音,“風太大,我聽不見。”
“電話!”房東先生幾乎是嘶吼,他搖了搖手,我才注意到他的手裡拿著一張小紙條,在風中上下翻動,“我說,電話!!”
“誰的電話!”我將身子探出去,總算聽清了房東先生說的話。
“呸!”房東先生皺縮五官,嫌棄的吐出剛剛刮進嘴裡的沙粒,然後繼續(xù)朝我吼道,“前房主的!我從他手裡買的房子!你可以問問他知不知道什麼‘阿蓉’。”
“哦!謝謝你!”我激動的將紙條從房東先生的手中拿過,“太謝謝了!”
因爲手裡沒有了東西,房東先生得以雙手握住車把,騎起來也更加流暢,不再歪歪扭扭,幾次讓我擔心他會跟客車相撞,“最後的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思考一下的,等著以後買我出版的新書!”
“好!我會期待的!”我將身子探出車窗,向逐漸減速的房東先生揮舞著紙條,大喊。直到他停了下來,後視鏡裡房東先生的身影變成一個黑點爲止我纔回到車裡,相信我的臉頰現(xiàn)在也像房東先生的臉頰一樣掛著兩團紅暈。
回程的路途依舊顛簸,我把它想象成一場追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