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豬原創小說:《福院C線》之《人性分析專家》
2、噩夢
藍水珠氣喘吁吁地逃回她所工作的操作室,驚魂未定的當兒,突然聽見身後,班長秦宇寬的聲音陰沉沉地響起:“請好了嗎?條子給我。”
“我……”藍水珠冷不丁地,又吃了一嚇,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
“你怎麼了你?”秦宇寬絲毫沒有留意到藍水珠嚇得蒼白的臉,額角滲出的冷汗,還有哆裡哆嗦的手腳和嘴脣。
“那個……秦班長,是、是這樣的,”藍水珠可憐巴巴地嚥了咽口水,因爲緊張害怕和極速奔跑,她的嗓子已經乾涸得生疼,連說話都變得困難了:“楚小姐說,假條不準代開,必須本人去……”
“不會吧?有沒有搞錯?”沒等藍水珠說完,秦宇寬就不耐且不悅地打斷她:“上次我請假,就是樂曉飛幫我請的。怎麼你去就……”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是,藍水珠分明看到,他的眼神裡印著四個大字:你真沒用!
就在這個時候,同組的組員樂曉飛也開口說話了。
樂曉飛是一個20出頭的小夥子,他除了福院C線這份正式工作以外,還利用業餘時間,去酒吧唱歌;或是客串一下電臺主持;有時也會做做平面模特什麼的。他是一個很聰明、也很精明的年輕人。
此刻,他望向藍水珠,用他那個年齡的人特有的眼神,彷彿是心無城府,但多多少少,流露出一絲輕視和並不善意的憐憫:“是啊,藍大姐,我幫秦班長請過假的,好像是上個月吧,對,就是上個月。人家楚小姐二話沒說就給開了條子……怎麼……?”
他也學著秦宇寬的方式,把話尾的幾個字,有所保留地給省略掉了。
怎麼?現在的人都習慣這樣說話嗎?
藍水珠無助而悲哀的想。
她知道樂曉飛後面想說的話,除了和秦班長一樣,指責她的沒用之外,還想對她笨拙的處世方式和惡劣的人際關係表示輕蔑和嘲弄。
……秦宇寬帶著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自己去找楚嬌娃開假條了。大約十分鐘後,他回來了,把手中的兩張假條,隨意地丟到桌上,朝藍水珠瞥了一眼,說:“你剛纔是怎麼說的?人家楚小姐說,你沒把話講清楚……你是怎麼搞的?連請假這種小事都不會麼?”
藍水珠啞然。真是百口莫辯啊……
快要下班的時候,藍水珠去了一趟洗手間,返回操作室時,秦宇寬正在跟樂曉飛小聲嘀咕。只聽見秦宇寬說:“……是啊是啊,楚小姐這個人啊,個頭兒不大,脾氣倒是很大呢,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那麼多火氣……”
一覺察到藍水珠走近了,他立刻打住了話頭。看來,他今天下午去請假的時候,也順帶看了一把楚嬌娃的臉色,可是,他爲何要遷怒於藍水珠呢?楚嬌娃古怪莫名的壞脾氣,與藍水珠又有什麼相干呢?
……這真是痛苦難熬的一天,除了緊張乏味的工作之外,還要忍受這麼多折磨人的破事兒。
下班回到家,藍水珠只覺得全身痠痛,腦袋昏沉,就像是重感冒的癥狀。
草草地衝了個澡,直接就上牀睡了。換做平常,她肯定要打開心愛的電腦,上網衝浪一會兒的。但是今晚,她沒有這份心情。
時間還不到22:00。很累,很困,但就是無法入睡。藍水珠躺在黑暗中,靜靜地盯著模糊的天花板,還有那隻扁圓形的白色吸頂燈,深呼吸一下,開始數豬。
這是她的網絡好友餅餅,教給她的,對付失眠的方法。以前,聽人說過,睡不著就數綿羊,她也試了,但不管用。後來,餅餅告訴她:“你呀,你該數豬豬嘛,因爲你屬豬呀,數羊,當然不管用咯!”
藍水珠將信將疑地試了試,果真很管用,一般情況下,數上五十隻豬豬,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一隻白豬,兩隻黑豬,三隻花豬……”藍水珠在心中默數著。這種特別的數豬方法,也是餅餅教給她的。
餅餅說,假如只是簡單呆板地數“一隻、兩隻、三隻……”,這樣毫無創意;而且簡單的數數,腦細胞得不到運動,不運動就不會疲勞,不疲勞就不會犯困,而是持續處於一種強制性的興奮狀態。這就是很多失眠的人,明明感覺自己很累、很困,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的原因。
餅餅的這套理論,藍水珠無法完全理解,但是,她覺得餅餅的話很有道理,至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她能夠成功地克服失眠,安然入睡。
“……八隻荷蘭豬,九隻香豬,十隻捲毛豬……”藍水珠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濃濃的睡意,鋪天蓋地地,席捲過來……
“叮咚……叮咚……”靜謐的深夜裡,驀然響起清晰刺耳的門鈴聲?,F在,差不多有22:30了吧?誰會這麼晚來按門鈴呢?藍水珠翻了個身,不想睜開眼睛。
“叮咚……叮咚……”門鈴聲再度響起,似乎比前次,響得更加尖銳和急促。
無奈,藍水珠只好坐起身,大腦依然昏昏沉沉的,有半個腦袋還沉浸在酣睡之中。她沒有開燈,用腳趾在牀前搜索著,找到拖鞋。
藍水珠穿過客廳,走到大門處,她小心而試探地開口問:“誰???”
門外鴉雀無聲。藍水珠湊近貓眼兒,帶著無法遏制的戰慄,朝門外張望。屋外走廊的聲控燈沒有亮起,所以,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
藍水珠擡起微微顫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拉開防盜門上方,那個巴掌大的小窗口,貓眼兒,就是鑲嵌在那個可以活動的小窗口中央的,通過這個窗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況。
“誰,你是誰?”藍水珠的喉嚨裡,發出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顫音。就是這一聲膽怯的、並不響亮問句,觸動了門外的聲控燈,它先是遲疑地閃了閃,然後,驀地亮了。
藍水珠的眼睛,剛剛從黑暗中甦醒,還來不及適應陡然出現的光亮,當她終於看清,正貼在自己視網膜上的那扇發出橘色光芒的小窗口時,她卻寧願,這個世界,永遠被黑暗籠罩;可以讓一切醜惡,都分毫畢現的光明,永遠不要來臨……
拉開的小窗外,有一團東西,正欲擠進來,讓藍水珠觸目驚心的,是那一對熟悉的,黃色松花蛋般鼓凸的眼珠子。
楚嬌娃?!這個女怪物,怎麼會半夜三更找上藍水珠的門兒呢?
她與她之間,非親非故亦非友,雖然同在一個單位工作,但她們之間,是白領和藍領的區別,更是中層與底層的區別,在這樣兩種“區別”的前提下,顯然也算不上什麼同事了。
“楚、楚小姐,這麼晚了,您,您有什麼事嗎?”藍水珠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那扇小拉窗,用依然無法掩飾顫抖的嗓音輕聲問道。
“嘿嘿……嘿嘿……”回答藍水珠的,是一串陰陰的,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笑聲,直聽得藍水珠汗毛倒豎,雞皮粒粒。
在她記憶中,那個名叫楚嬌娃的女怪物,從不曾這樣笑過,甚至,她也從未笑過,至少,她不曾把她的“稀有的”笑容,展現在藍水珠的面前。
“……”藍水珠的喉嚨,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大的利爪給捏住了,而且越收越緊,她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嘿嘿……嘿嘿嘿嘿……”女怪物繼續發出令人遍體生寒的陰笑,夾雜在那笑聲中的,還有一陣陣“咕隆咕隆”、“吱吱咕咕”的怪聲,既像是攪拌碎肉的聲音,又像是飢餓的腸胃,發出的蠕動聲。
那聲音,直叫人頭皮發麻,心口發悶、發顫,繼而,一股泫然欲嘔的強烈噁心感,衝上咽喉。
藍水珠靠著牆,身體就像車間裡造粒機上的振動篩一樣,劇烈顫抖,她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眼前愈來愈可怕的一幕。
一顆小小的,形狀怪異的腦袋,披著蜷曲亂髮,從那個僅容通過一條手臂的小窗口硬擠了進來,那個腦袋上,凸著兩顆松花蛋似的黃眼珠。那對可怖的黃眼珠,彷彿就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那上面,沾著一層粘稠的,辨不清顏色的液體……
突然,那個頭顱的下方,裂開了一個黑黑的小洞,黑洞裡,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寒光閃閃。
“嘿嘿……藍水珠……你要請假嗎?我給你送假條來了……”那個怪物拖著長長的聲調,冷冰冰地,慢條斯理地說。一邊說,它一邊緩緩地,從防盜門上方的小窗口裡,擠進她全部的身體,那身體軟軟的,流淌著惡臭撲鼻的粘液,它好像沒有骨頭,就像一條蛇,無聲地滑到地上,又像蛇一樣,向著藍水珠,一扭一扭地“遊”了過來……
“不……不……”藍水珠想要逃,她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她癱坐在地板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鬼難辨的怪物,一寸寸逼近。
怪物陡然揚起上身,就像一條大蛇陡然昂起蛇頭和七寸一樣,它那黑洞洞的,流著骯髒涎水的嘴,一張一合,繼續發出可怖的聲音:“藍水珠,給你假條……來呀,你來拿呀……你看,一年的假條都在這裡,拿去呀……”
藍水珠此刻,已被怪物逼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了。她看到,那怪物的手中,果真攥著一疊白花花的紙片,很像是福院的員工休假用的假條。
但是,怪物的另一隻手中,還攥著一把細而長的鋼針,那種鋼針,狀似鞋匠用的鞋錐子,去掉了木柄,只剩下錐頭。
這是幹什麼用的?藍水珠心想:被你活活嚇死就算了,還要把我紮成血淋淋的馬蜂窩嗎?
不容藍水珠細想,那個女妖怪已經開始行動了,她繼續陰惻惻地笑道:“嘿嘿……你不是喜歡請假嗎?你不是喜歡找我的麻煩嗎?嘿嘿……”邊說,邊操起一根鋼針,“噗”的一聲,紮起手中的一張紙片,然後,慢慢地,狠狠地,向著藍水珠的臉上紮了過來:“我讓你請個夠……”她咬牙切齒地低吼。
“不,不……”藍水珠本能地擡手擋住臉部,她的喉嚨,依然像被掐住了似的,發不出半點聲音,那充滿絕望與無助的吶喊聲,只是來自,靈魂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