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看著奚月影的背影，明媚的神情凝住，眼色一瞬間變得冰冷。
周露的心裡有些不安，略略的退了一步，輕聲道：“姐姐……”
“豆兒。”周雨喚著妹妹的小名，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你看奚月影如何？”
周露渾身一顫，低聲道：“信王妃端莊溫和，知書達(dá)理……”
“你真得這麼想？”
“姐姐……”
周淑妃回過頭來，明媚的眼睛閃出某種刺眼的光彩，彷彿帶著劇毒的鮮花，彷彿色彩斑斕的毒蛇，竟然讓她的臉顯得更加的明豔美麗。
她輕輕的撫過妹妹的臉，笑道：“好一個端莊溫和知書達(dá)理，不知道這樣好的一個女人，面對痛苦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
她的聲音很溫柔，賢妃卻有些不寒而慄，忍不住皺眉道：“姐姐，不要這樣……柳昭儀昨日纔在才藻殿斷了氣。你收手吧，就算爲(wèi)了敬兒積點德……”
“積德？”粉衣女子的眉毛挑了挑，“柳氏那是自作自受。至於這一位……”她輕輕的撥弄著手中的睡蓮，冷冷笑道，“……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自從慕容晟跪在先皇殿前求我嫁給他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jīng)不再相信下輩子了！”
賢妃清雅的臉閃過莫名的震動和更多的憐憫，她垂下頭嘆了口氣，輕聲道：“你這麼做，三哥哥會難過的。”
周淑妃明豔的眉間閃過一瞬陰霾，雖然只是很短的時間，卻彷彿蘊著洶涌的風(fēng)雷，似有繾綣柔情，又似是哀怨迷惘，最後卻依舊化成一聲冷笑：“你還叫他三哥哥？堂堂遼陽京呼風(fēng)喚雨的第一王爺，早就不是你的三哥哥了！”
賢妃雖然柔弱，眼中卻別有一番倔強，靜靜回道：“在我心裡，他永遠(yuǎn)是我的三哥哥。”
周淑妃冷冷的哼了一聲，賢妃卻繼續(xù)道：“姐姐，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當(dāng)初下旨要我進(jìn)宮的人，我知道是誰……姐姐，你在想什麼我都知道。我不會怪你，你也是個可憐人。可是……若你讓三哥哥傷心，我一樣不會原諒你！”
她的聲音如此安靜平穩(wěn)。
周雨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這個柔弱纖細(xì)，處處需要依仗她的少女，竟然已經(jīng)有了可以與她坦然對視的眼神？
思君令人老。她的思念讓她長大，那她呢，又會變成怎樣？
一步一步，她的前方，究竟還有多少阻礙？
還有多少，她算不出的，愛和恨？
太后傳召，娉婷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只留下一地揉碎了的粉色花瓣，殘紅盡褪，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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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自然不會知道背後的這些暗涌。她在回王府的路上考慮最多的事情，是怎樣才能儘快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直到下輦?cè)敫┻^花園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一陣低低的笑聲。
——過分好聽的笑聲，溫軟如水。聽到的時候，會叫人同時想起夜雨霖鈴的清冷和緩歌曼舞的纏綿。
她心中一動，快步轉(zhuǎn)過花徑，迎面看到了假山頂上的兩個人。
信王是個喜好風(fēng)雅的人，坊間傳言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雖然在對待女人的態(tài)度上隨便了一點，大家多半也可以理解。正因爲(wèi)如此，信王府中的亭臺樓閣也都修築的及其巧妙，借景入室，步步爲(wèi)景。
月影不懂這些，她此刻看到的，只是兩個衣著華麗的人正坐在假山頂上的琴軒裡風(fēng)花雪月的曬太陽。
穿著上好的織錦緙絲白緞子長裙的女子正低首垂眉，手裡拿著一柄牙梳，一下一下的替另一個人梳頭。坐著的那個散著一頭黑髮，長長的發(fā)宛如流泉一般鋪在肩上，襯著銀絲滾繡的藍(lán)色衣袍，遠(yuǎn)遠(yuǎn)看來別有一番倜儻風(fēng)姿。
那笑聲，正是此人所發(fā)。
身後的紅宛和綠錦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齊聲道：“奴婢見過王爺，二夫人。”
這人果然就是慕容蘇！
琴軒裡悠閒曬太陽的兩個人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也一起轉(zhuǎn)過身來。月影並不急著躲開，相反，她正想一睹這位傳聞中風(fēng)流倜儻文武全才據(jù)說全京城的花魁全都是他的紅顏知己的遼陽京第一王爺，究竟長成什麼樣。
說實話，看到他的第一眼其實有些失望。這男人長得雖然不錯但還算不上驚天動地的英俊，若只論五官，還沒有顏嘯雲(yún)來得精緻好看。但他有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瞳仁漆黑，眼波流轉(zhuǎn)之間彷彿有千億星辰一瞬間劃過碎裂，襯著懶洋洋的神情，反倒有種讓人心折的矜貴。
月影幾乎立刻判斷出了他是怎樣的人。這種在別人面前永遠(yuǎn)笑瞇瞇眼帶桃花的表情，早兩年她行走江湖的時候也見過幾個，大多是武學(xué)世家名門大派的後人弟子，自詡詩劍風(fēng)流天下無敵，一心想要討好她那位面若桃花心如死灰的師姐——只是那些人都沒有眼前這位信王段數(shù)高而已。
她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王爺。”
慕容蘇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站起身來，攜著那位白衣美人的手慢慢的走下了假山，站在她面前。
他看起來並不高大威武，身材偏於修長，甚至有幾分瘦弱。月影打量了一眼，知道自己應(yīng)該有把握在三招之內(nèi)把他打趴下。此人不足爲(wèi)懼！
慕容蘇在她身前站定，聲音依舊像流水一樣溫柔好聽：“原來是王妃回來了……今日早起請安，有勞你了。”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略略俯低靠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眼神宛如春水柔和，看起來誠懇親切無比，月影卻不期然想起昨天晚上在西廂屋頂上偷聽來的那幾句對話，只覺得身上一涼，幾乎要起雞皮疙瘩。
她不動聲色的後退半步，道：“王爺過獎。”
春風(fēng)溫柔的信王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冷淡，下一刻居然毫不遲疑的牽起她的手，笑道：“王妃果然是個識大體的女子。婷兒，過來叫聲姐姐。”
婷兒，樑婷兒，信王的側(cè)妃，來自蜀地的絕色歌姬。
月影今天見的美人太多，因此就算樑婷兒的確是個絕色尤物，她也並不覺得如何驚豔，只覺得她的容貌氣質(zhì)和方纔的周淑妃有幾分相似，看來信王果然是皇帝的兄弟，看美人的眼光也是差不多的。
兩邊打過招呼，月影急著擺脫那雙骨節(jié)優(yōu)美其實在她看來不懷好意的手，因此沒說幾句就甩手告辭了。樑婷兒見她走遠(yuǎn)，身子一軟偎進(jìn)信王懷中，嬌聲笑道：“王爺，大夫人好冷淡哪！看來您被討厭了喔……”
慕容蘇卻並不答話，看著曲折幽深的走廊，脣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