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覺後,竟然接到了錢辰的電話,約她見面。
林玥遠遠的就看到坐在角落裡的錢辰,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風姿俊朗,但整個人散發出的沉穩氣息更加濃烈,也更加儒雅了,看來國外的進修確實能磨礪人啊。林玥攏了攏鬢角的碎髮,走了過去。
錢辰坐在臨窗的位置,欣賞著窗外飛揚的大雪,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他記憶裡的小女孩長大了,褪卻了稚嫩的臉龐,卻更加的明媚動人,眸色中的冷豔像冬日的月輝傾泄而出。
林玥忽略掉他眼裡露出的驚喜與震驚,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淡淡地笑:“什麼時候到的?”
錢辰輕輕道:“剛到不久。”
林玥笑了笑,並沒有再追問,她知道如果只是剛到,那就是剛到,如果說不久,那就是很久,只不過他一向習慣給別人臺階下,就像那年他選擇離開一樣。這樣的人容易相處,讓人想親近,卻又最容易傷害人。
錢辰伸手招向服務員,要了一杯藍鼎咖啡,不加糖,轉回頭時,笑著對林玥加了一句:“苦咖啡要少喝!”
林玥望著他,沒想到他還記得她喜歡喝咖啡,也記得她不喜歡加糖的習慣,可他就是這麼順著她,總會在點過咖啡後再細細的叮囑她注意健康。心裡有一絲絲的痛楚泛出來,但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
煙盒上清晰的印著幾個小字:吸菸有害健康。可還是有那麼多人愛煙、愛抽菸,抽久了抽慣了,自然就戒不掉了!明知道是毒卻又欲罷不能,她也是一樣吧!
“這兩年過的怎麼樣?”錢辰深深地望著她,眼神憂鬱而傷感,他想問,也這樣問了,卻也不知道想聽到什麼答案,過的好或不好,又能怎麼樣。
“挺好的。”林玥心裡不好受,隨口敷衍著,卻在看到他眼裡來不及消失的情感時,看到了那種被人傷害後的痛楚,她怔了一下,頓了一頓,啞聲問:“你怎麼樣,學位都拿到了?”
他點了點頭,兩年前去了美國,進修了MBA,拿了經濟管理博士,在別人看來是事業有成後需要經歷的過程那麼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離開了這座城市,去了一座連空氣都呼吸不到她氣味的城市。
錢辰望著她,神色凝重,似乎是什麼話令他難以啓口,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我看到了那篇新聞,你,還好嗎?”
林玥怔了一下,拿著勺子手頓住了,臉上失去了血色,這兩天報紙滿天亂飛,加上他本身就處在這個行業,消息不徑而走,他知道是遲早的事,只是……只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場合,只是不應該這麼快,她怎麼可以在他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林玥本以爲自己已經調整好了狀態,室內暖暖的溫度仍然抵不住她此刻冷漠的心,她知道在他面前,根本就做不到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咖啡杯使用的上好的瓷,握在手裡涼涼的、冰冰的,一旦觸手卻立刻生溫,她握著瓷杯的手下意識的攥緊了,面色微微的蒼白,她抿了一口咖啡,笑著釋然:“能有什麼事!我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
錢辰眼裡露出的關心和擔憂是裝不出來的。當他在大洋彼靠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的心有多痛,就像是最心愛的東西被人損壞那樣痛失最愛,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決定回國,饒是如此,他還是給林玥打了個電話,既然不能立刻出現在他身邊,那麼聽聽她的聲音也能讓他好過一些。“也是,你一向很堅強!”
堅強?如果她不堅強,又能弱給誰看呢?林玥笑笑,問:“她們都還好吧?”
“嗯?”錢辰眼裡有一絲恍惚,明白她問的是誰後,無奈地笑笑:“安安經常給我打電話,小丫頭鋼琴學的挺好,參加了市裡的鋼琴比賽,還拿了第一名……”錢辰離開了林玥就像是魚離開了水,說是茍且偷生一點都不過,但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他的女兒錢平安了,也只有在說到安安的時候,他才能露出笑容。
“是嗎!”林玥也真心替他高興,他們一家三口溫馨生活的畫面極美,卻也觸目驚心。她由衷的替他高興,也願意祝福他,但她沒有辦法強加歡笑,她一向冷漠的面孔不可能在這個時間擠出像向日葵一樣的燦爛笑容,她冷漠著扯了扯嘴角,聲音清冷:“挺好的。”
錢辰僵了一僵,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卻沒有試圖去了解她的內心,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是他會錯意了,他以爲林玥不願意聽這些瑣碎的話,而事實上,她只不過不善於表達,冷若冰霜慣了。
錢辰慌了,面對林玥的冷若冰霜,儒雅的他手足無措,手攥了些,頭頂滲出密密的汗絲,憋了半天,一出口卻是那三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的字:“對不起。”
林玥一怔,腦子空白了幾秒,面對遲到了兩年的對不起,她已經不可能再痛哭流涕了。
心裡翻天覆地如刀絞一般難受,面上卻仍舊鎮定自若,但那股氣始終壓不下去,她不想在他面前那麼脆弱,笑著說:“我去趟洗手間。”
林玥說完剛站起身,忽然覺得眼前一個身影迅速的閃過,還沒反應過來,一杯液體迎面澆了她一臉一身。
林玥還來不及呼喊,一巴掌隨後就狠狠地扇了過來,緊跟著聽到一句惡狠狠的辱罵:“賤人!打不死你!”
事情發生的那樣突然,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反應的時間,微甜的液體順著額角、發尖往下滴,印在她慘白美麗的臉上,觸目驚心。
“你幹什麼?!”錢辰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殘暴。
“幹什麼?”那人冷哼了一下,極其傲慢不屑地盯著林玥,說:“當個破記者,什麼都敢拍!什麼都敢寫!你給我記住,這次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希望你好自爲之,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說著就要離開,但錢辰的力氣極大,根本無法掙脫他的束縛。
林玥背脊挺的直直的,一雙清冷的眼眸透過溼發和酒滴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彷彿是浸了紅酒的神秘詭異,那雙透亮的眸子散發著驚人的寒氣,如冰刀一樣刺入骨髓,看的那人心裡毛毛的發怵,望了一眼窗外,借足了力量後正準備要再次發飆的時候,卻聽到她聲音清脆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讓她走。”
“玥玥……”
林玥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眸裡近乎是乞求一般,她從來沒這樣看過他,他心裡不由地一緊,鬆開了手。
林玥透過玻璃,看見那人離開後,徑直出門上了路邊停的一輛車,林玥只是掃了一眼車牌號,心裡就已經很清楚了,不禁冷笑了一聲,她壞了馬明珠的好事,她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饒了她?她在跟那條新聞的時候就想過會有這一天。
錢辰坐在她對面,看著她臉上醒目的五指印,心臟像被攥住一樣,疼的幾乎無法呼吸。心裡的疼惜讓他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還疼嗎?”
微暖的手指貼上林玥的臉頰時,她像是被電擊一般,幾站是立刻彈跳了起來,慌忙移過頭,他的手隔空平放在那,那麼的怪異,那麼的令人心碎。
林玥尷尬地笑了笑:“這點小傷怕什麼,家常便飯。”這個行業有太多的不爲人所知,太多的迫不得已。
錢辰看著那隻伸過去卻被空置的手臂,手指上還留有她臉頰的酒液,泛著微微的冰冷和粘稠,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記者不好做,就別委屈自己,你知道,我身邊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
林玥感激的笑笑,抽過桌子上的餐巾紙,認真的擦掉臉上的紅酒,嘴脣緊緊地抿起,倔強地像一根抽不斷的線:“既然決定幹這個讓人嫌棄的行當,就要做好隨時被罵被潑的準備!”她笑的爛漫,眼底卻冷冷的,孤傲的令人心疼。“這是你教我的。”
對,是他教她的,但她學的快,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林玥從咖啡店回來,十二月的風無遮無攔的吹過來,猛地一下灌到她的大衣領口,一陣鑽心的涼意。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路邊的樹木被冷風吹的光禿禿的,偶而有幾片樹葉孤零零的飄在樹枝丫上,展示一種孤寂的死冷;馬路上一望無際,連行人都少了,街邊的商店關著門,門口掛著的鈴鐺只有在風經過時纔會響起,清脆的響聲將空曠的馬路兩旁顯得更加的落寞——這種冷是無懼無怕的、直白的、乾澀澀的,讓人無處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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