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明秀一直在精分。
但凡有人來探望她時,她演繹一個受了驚訝的女人,木楞木楞,別人說話稍微大一點聲音,她就會驚慌,跟她說話她都慢三拍才能反應過來。
人後,在最初那一陣堂皇過後,她一點事沒有,該吃吃該喝喝,有時候就拿著已經擦洗乾淨的匕首挽出漂亮的刀花。
剩下的事都交由世子爺來說,那些來刺殺的人果然是蒙古人,因爲提早有而來準備,引蛇出洞,後續是什麼那都是他們部落內部的事了,機密事件,禁止外泄。
至於景親王遇刺的事,沈明嫣替他擋了那一刀,景親王毫髮無損,只是沈明嫣昏迷不醒,並沒有回沈府,而是在景親王府養傷,聽說已經醒了。
明秀當時的第一反應——這一出美救英雄的戲碼不會是沈明嫣自導自演的吧。沒辦法,誰讓沈明嫣的前科累累,她最愛自導自演了,代表作有《妹推姐入池塘,豪門姐妹間的愛恨情仇》《那一夜她給他下藥,送到了妹妹的牀,三人之間的虐戀情深》。
如果假設成立的話,就憑這份救命之恩,景親王也會對沈明嫣另眼相看,再加上憑著養傷入住景親王府,近水樓臺,一定能讓景親王發現她的美好她的善良,進而萌動情愛,景親王不可自拔的愛上她。
如果假設成立的話,景親王就是下一任黃桑了。明秀回想一下和景親王唯有的幾次會面,發現對方不像是個隱形腦殘啊,難道說愛情真的會讓人智商下降的那麼厲害?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低,幾乎無限趨於零,就目前來說。
畢竟從那麼多皇子中脫穎而出,在太子當朝的前提下,能奪嫡成功,那不能是叉燒一般的人物。還有皇子多驕傲的人,他能毫無芥蒂他的女人和他的兄弟有染,甚至還不止一個,還有沈明嫣給珹郡王下藥在前。如果他真的能毫無芥蒂的話,他贏了。
明秀對景親王刺殺案細節知曉的並不清楚,畢竟消息被封鎖了,就連沈明嫣入王府養傷都還是沈母透露的。
沈明嫣這次如願以償了,明秀心想,嘴角咧開,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
明秀在馨香的暖炕上打了個滾,摸摸下巴,心想她這受驚嚇後遺癥應該幾天才能好轉,玻璃人她可不想當了。
“姑娘,來吃粥。是冰糖燕窩粥,上好的血燕窩和著雪粉冰糖熬的,最是養身子了。”繡鳳自責的很,在雲居寺才一個錯神的功夫,姑娘就不見了,等找著的時候滿身血污,小臉蒼白,雙眼無神,可是嚇壞了,原先彩霞的事就指不定在姑娘心裡留了陰影,這次親眼見了那樣駭人的場面,一下子爆發出來,能不讓人心疼。
明秀聽著繡鳳哄小孩兒一樣的口氣,黑線直下,她演的時間太久了不成?慢慢的把粥喝了,慢慢開口:“難喝,給我來碗杏仁羊乳。”
繡鳳和拂柳抹淚,歡欣道:“姑娘總算緩過來了,好好,姑娘還有什麼想吃的?我讓廚下去準備。”
明秀小小心虛了那麼一下,等繡鳳端來一碗人蔘小米粥後,爆發了:“整日裡喝這些,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我都說了我好了,身體好的很,哪能整日補來補去,別沒病補出病來。”人蔘是能隨便吃的嗎?
繡鳳聽了反而歡喜,“姑娘這般有活力的樣子才讓人放心,只這些人蔘都是百年老山參,還有姑娘喝得冰糖燕窩粥裡用的就是上好的血燕窩,是燕窩裡最好的,珍貴的緊,姑娘好歹把這一碗喝了。”
自作孽不可活,明秀總算切身體會到了。
景親王府書房景親王削薄的脣緊緊抿成一道直線,骨節分明的手指敲在書桌上,一下又一下,跪在地上的人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背脊低的不能再低了。
“還沒有查出來?”
“奴才無能。”畢竟當時的刺客僅留下的一個活口也在逼供中途咬牙自盡了,幾乎無從查起。
“清格勒那裡如何了?”
“刺殺世子的是蒙古人,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世子進京時候已經遭受過一次刺殺,那次刺殺中世子似乎受了輕傷。這次在雲居寺共有死傷十三人,逃脫的兩人也被世子搜捕到了,不過當時並無外人在場,具體情況並不得知。”
景親王嗯了一聲,“沈厚德那裡可有突破?”平庸的沈厚德獻上千年人蔘不說,在之後突然連上了幾道有關用兵之道的摺子,難道是突然開竅了?這說不過去。
“奴才沒見誰接觸過沈厚德,而陸總督同沈厚德的關係並不見得親密,還因爲沈三姑娘的原因對沈厚德有所不滿,兩家平時也只有沈三姑娘多有來往。不過,奴才發現沈二姑娘很令人驚奇——”
“說。”
“是,奴才查到沈家在郊外有座溫泉莊子,這幾年京城出現的冬季菜蔬就是從這座溫泉莊子的暖棚出產的,是沈二姑娘鼓搗出來的。還有聚芳樓是記在趙貴名下,而趙貴是沈二姑娘姨娘的同胞兄弟,似乎有些新奇的點子是沈二姑娘在出謀劃策。”
“哦?”景親王瞇了瞇眼睛,“她可通醫理?”
“這…奴才不知。”
不期然腦海裡浮現‘將堂堂越朝的皇子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句話,景親王臉色黑了黑,“盯緊她,另外沈厚德的妻兒也要注意一下。”
沈明嫣入住景親王府可給景親王后院投下了一顆石子,驚起了不小的漣漪。身爲親王,按例可有四個側妃,六個庶妃,侍妾若干,如今景王府纔有側妃兩名,庶妃四名,又輪到大選,無意外王府就要進新人了。
這還沒選秀,就突然來了個女人算是怎麼回事?而且還不是住在後院,讓後院的女人覺得這女人對王爺來說不同,私下裡拈酸吃醋,面上卻還是和和氣氣,輕輕柔柔的到景王妃處說:“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如花美眷,才讓爺藏起來不讓咱們姐妹見見。”
“可不是呢,我們不見,可總得讓姐姐見見,過了明路纔是,若是什麼來路不明的教壞了咱們爺,那可如何是好?”
你一言我一語,鶯聲燕語,滿屋子醋味。景王妃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才緩緩道:“這姑娘於爺來說是不同,她救了咱們爺,你們那些個小心思收起來,若是爺知曉了,發了脾氣反而不美。”
景王妃這話完全是火上澆油,衆美對尚未見面的沈明嫣的嫉妒恨值蹭蹭上漲,將她視爲強大的隱形敵人,還想著私下裡打聽些內幕消息呢。
沈明嫣受傷真的不輕,被刀子砍傷了背,斜著一道尺來長的口子,就算是好了也有可能會留下疤痕,可惜了一身無瑕疵珍珠白的肌膚了,重要的是秀女身上是不能有疤的。
沈明嫣是孤身一人在景親王府,周圍走動的全都是王府的丫鬟婆子,臥病在牀,背部疼痛難忍,整日喝苦湯汁,一天十二個時辰周圍都有丫鬟守著,這讓沈明嫣想進空間喝靈泉水都找不到空——她不想在背上留疤痕,她要完美無瑕。
還有她根本見不到景親王,在她有一次提到景親王時,一個嬤嬤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說:“這不是沈姑娘能過問的事,沈姑娘若有事,可有老奴報給王妃。”
可沈明嫣就是從這嬤嬤眼中看出了不屑,刺傷了沈明嫣的自尊心,她不明白爲何設想的和現實落差怎麼那麼大,可不管如何,她救了景王爺不是嗎?她沒有在沈府養傷,反而在景王府養傷就說明她對景王爺是不同的不是嗎?
往常明秀那些更傷人的話,更不屑鄙視的態度她都忍了,一個老虔婆的狐假虎威她如何忍不下?沈明嫣如墨般的青絲灑在被褥上,僅著月**領繡蘭花的中衣,失去血色蒼白的臉頰,眉宇間一股兒縈繞不去的輕愁,病如西子勝三分,更顯得整個人兒晶瑩剔透,美得驚人。
只不過後背有傷,只能趴著,或者側著,可憐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毛桃,遭受了非人的擠壓,不知何時才能蓬勃發展成那波濤洶涌呢。
被作了對比的明秀,正倒在牀上酣睡,次日一早醒來,卻在枕邊看見了一朵有些蔫吧的梅花。
明秀便知道夜裡世子爺定是來過了,只是見自己睡得熟,沒叫醒她。還有世子爺什麼時候會做半夜送花的事了?他個悶騷,大多時候感情內斂的不行,不正經的時候銅牆鐵壁都擋不住他的下限。
明秀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時辰還早,蹭了蹭枕頭,突然沒了睡意。
她以爲葉子睿會問些什麼,可他偏偏什麼都沒問,明秀回想一下,她似乎不知不覺就在他面前露了太多底。不對,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尼瑪那丟人的狗吃翔,再到後來珹郡王府由大姨媽引發的囧案,一起聽沈明嫣和她的男人們的壁角,再到後來春藥事件,有關烈酒那件事他沒問,縫傷口他也沒問,這件事他也沒問。
是太信任她了麼?
明秀搖搖頭,糾結了。在被窩裡撅著翹臀拱啊拱,最後把自己裹成個蠶蛹,只露個腦袋出來,舔舔嘴角,“嘶——”後知後覺的覺得好疼,又拱啊拱的從蠶蛹裡拱出來的,趿拉著白毛暖鞋湊到梳妝檯前,從首飾盒裡拿出個巴掌大的小鏡子,瞬間臉就黑了。
原本粉嫩嫩的兩片脣腫了,尼瑪那魂淡到底是親多用力啊才親成這樣子!還有昨晚她到底睡的多死,嘴脣被這樣那樣蹂躪了,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應該啊,那突然涌出來的淡淡的失落是腫麼回事?
“魂淡!”摸摸紅腫的嘴脣,還得想著怎麼混過去呢。
罪魁禍首的魂淡正在處理內部事件,雷厲風行的讓陸旭堯不禁側目,當然了陸旭堯沒少出力——尼瑪的動手就動手唄,怎麼還不挑個好時候,把俺家小表妹給嚇著了!
——其實陸旭堯還偷摸懷疑來著,他家表妹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膽子大,身手應該也可以,試想從驚馬上幾近安然無恙的跳下來,不是幸運就能解釋的。而且明秀當時三箭齊發又補上一箭,箭無虛發著實讓他震驚了,就連他都不一定能做到,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
大表哥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還有別以爲他不知道,明秀的匕首可是沾了血的,再怎麼驚嚇也不該渾身都是血,就連斗篷上都是血污。綜上所述明秀也不會被血腥場面嚇的話都說出來,這不科學!
可明秀他見不著,世子爺那個鋸了嘴的悶葫蘆不理睬他,陸旭堯自討沒趣,就將這一番熱血投入到了虐刺客的事業中去,拋頭顱灑熱血,發光發熱。
陸旭堯把畫押交給世子爺,覺得世子爺今天心情不錯,別問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沒看到世子爺罕見的嘴角上翹,眉梢都盪漾著春意,大表哥胃疼了:“你不會是半夜去表妹那兒了吧?”
世子爺盪漾的春意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你!”想起那沒了著落的表妹牌新穎版荷包,陸旭堯就咬牙切齒,“你怎麼盡幹這些齷蹉的事,最近風頭正緊,難道你要讓別人看到你夜闖表妹香閨,毀我表妹榮譽的事麼?說,你都幹了什麼?”
世子爺沒生氣,擡頭瞧了陸旭堯一眼,反問:“不是你縱容的嗎?”
大表哥血槽掉了一半,“可我沒想到你這麼厚顏無恥啊,表妹都被你帶壞了。”
“以後你離秀秀遠點,免得有人說閒話。”
大表哥血槽快空了,確實比起世子爺這個依然見不得光的情夫,陸旭堯這個大表哥和小表妹感情很好,但難免有心人會說閒話,害他也不得不避嫌,何其冤枉!“我們是清白的。”
世子爺挑眉,“這我當然知道,如果不是的話,你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嗎?”
這是威脅吧,是吧是吧?大表哥血槽清空,默默捂著碎掉的心肝兒離葉子睿三步遠,看世子爺氣定神閒的樣子,哼了一聲:“你們啊現在還名不正言不順,可我還是表妹的大表哥啊,要不然她怎麼會把第一次做的荷包給我。”
不作死就不會死,爲何大表哥你總是不明白呢。
不過今天世子爺心情愉悅,難得沒找陸旭堯的不痛快,陸旭堯一會兒也恢復了正經樣子,“你要回漠南解決這件事嗎?”
世子爺點了點頭,“我已經寫信給我阿爸了,我這邊的奸細也查了出來,只是有些麻煩,景王遇刺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秀秀的那個二姐?”
陸旭堯笑了一聲,“刺客全都死了,最後只能不了了之。至於沈二姑娘,她在王府裡養傷呢,我完全弄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與珹郡王說不清,和潤郡王也道不明,這次又捨身救了景王,住了王府,就算日後沒什麼,於她名聲並無任何好處,說不定還連累了表妹。”
世子爺想起明秀調侃的‘兩男爭一女’‘兄弟相爭’,喝了一口茶:“得隴望蜀罷了。”
陸旭堯笑了:“她憑什麼就能夠確定,自己一定能得一個?當別人是好糊弄的。”眼光一掃,目光落在世子爺擺在一邊兒的四扇屏風,“你從哪兒掏弄來的屏風畫,著實不錯,畫風細膩,著色大膽,意境坦蕩,提得詩也頗爲豪邁——”漸漸收了聲,“不是表妹畫的那幾幅畫吧?怎麼會在你這兒?”
看世子爺表情就知道了他說對了,陸旭堯不平:“借我鑑賞幾天。”
“現在還是白天。”做夢呢你。
陸旭堯氣的要死,又無可奈何,心想下次見到表妹,豁出去我的俊臉也得舀幾幅來。
畫是要來了,十二月美人圖……的書籤,個個都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做工精美,仔細聞聞似乎還有一股兒茉莉花香。陸旭堯表面上一副‘哎呀表妹你這是在做什麼’的清高不可侵犯的表情,背地裡卻迫不及待得躲在書房裡欣賞一下美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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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秀精分,沈明嫣在景王府養傷的這段期間,暗下里一條流言掀起了暗涌。
相傳這屆秀女裡有一秀女是福壽祿俱全的高貴命格,此女宜家宜室,旺夫旺子,定有大造化。
後來以訛傳訛,不知道竟然傳出此秀女是九天玄凰下凡,是來渡潛龍化龍的,潛在意思就很明顯了噻,就像屠龍一出,誰與爭鋒一般的霸氣側漏了。
各個寺廟的香火一下子旺盛起來,尤其是原本香火就很盛的雲居寺,就連雲居寺發生兩起刺客事件也沒能阻擋貴婦們的腳步。
而沈?命格貴不可言?明嫣卻全然不知情,她還在努力養傷中,不知曉外界的風雲潮涌,好不容易偷得機會飲用了幾滴靈泉水,她不敢多喝,這樣傷口好得快會引人懷疑,想著隔兩日喝幾滴,循序漸進,這樣就沒人懷疑了。
與此同時,一份《沈明嫣詳細調查報告》擺上了景親王的書案,厚厚的一沓,就連什麼時候來葵水都記錄了,詳細的令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