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質(zhì)量極輕，從空中落下的時候，必定會產(chǎn)生“紛紛揚揚、隨風而飄”的感覺，不可能是垂直落下。除非是大雪片中浸滿了水分，纔會在重力影響下快速跌落。

現(xiàn)在，半空落下的都是碎雪片，卻都筆直落下，彷彿此地的地心引力突然加強了十倍似的，雪片在重力牽引下才有了這樣的表現(xiàn)。

林軒踮起腳尖，瞬間察覺到腳底的地心引力完全不是平時的樣子。

同一時刻，他看到田夢也在做同樣的動作。

“關塔那摩鐵靴——”田夢吃驚地叫起來。

那是一個專業(yè)詞彙，代表著一種監(jiān)獄裡的囚禁方式，由關塔那摩海底監(jiān)獄首創(chuàng)，很快就推廣到全美國的所有監(jiān)獄中。

每個監(jiān)獄中都有被重點照顧的“重犯”，頭腦與身體極度發(fā)達，不管看守有多嚴密，都能從獄中脫身而去，並且屢屢得手，將美國各類監(jiān)獄視爲無人之境，成爲令警察系統(tǒng)大爲頭疼的越獄專家。

所以，針對這一類人，就會給他們穿上特製的磁性鐵靴，使他們在日常行動中，比別人承受更大的阻滯力量，連擡腳都很費力，更不必說在鐵板地面上拔足狂奔了。

“關塔那摩鐵靴”是美國人的發(fā)明，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美國的犯罪率已經(jīng)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程度，出現(xiàn)了罪犯與看守間的超級對抗。

林軒點頭，連續(xù)擡腳，感受地底傳來的那種巨大吸力。

如果地面不夠堅實，單單是這種吸力，就會把人拉下去，就像野獸陷入沼澤地一樣，最終遭受滅頂之災。

“怎麼可能這樣？地心引力產(chǎn)生了變化？”田夢惶惑地擡起雙臂，看著雪花極快地打在自己的掌心裡。

如果是“關塔那摩鐵靴”產(chǎn)生作用，罪犯至少能想辦法把鐵靴脫下來，以此來擺脫磁力控制。可是，如果地心引力改變了，地球就將出現(xiàn)無法想象的大麻煩，比如高樓垮塌、高架路崩潰、地表水消失、飛機墜毀等等，一切曾經(jīng)能夠成功地對抗地心引力的設施，全都成了犧牲品，由高處墜落地面，然後摔的七零八落。

地球外圍環(huán)繞飛行的衛(wèi)星、宇宙飛船甚至是月球、隕石等等靠著“引力”與地球產(chǎn)生聯(lián)繫的物體，都會在引力改變時，高速飛向地球，產(chǎn)生毀滅性撞擊。

幸好，那種詭秘現(xiàn)象只維持了不到十分鐘，很快地心引力就恢復了常態(tài)。

“狄卡夫，你冷靜一些！”林軒低叫。

狄卡夫是這羣狙擊手的領袖，如果他失控發(fā)狂，則所有的狙擊手都會變成情緒不穩(wěn)定的定時炸彈。

“我很冷靜，我頭腦很清醒，那櫃子蘊含著無窮玄機。”狄卡夫嘶聲叫著。

“你可以坐下來慢慢說，不要叫喊。”林軒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和緩一些。

“那櫃子裡藏著的就是靈魂，那靈魂是有重量的，就在那廢棄的大廈裡留下了腳印，留下了誰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腳印。”狄卡夫不聽林軒勸解，情緒持續(xù)高亢。

“你的意思是說，巴格達的靈魂已經(jīng)逃逸到這裡來了？它逃到哪裡就會給哪裡造成大災難？對不對？”田夢試著替狄卡夫解釋。

“不，不，不——”狄卡夫大叫。

林軒突然近身，箍住狄卡夫的脖子，同時捂住對方的嘴。

“不不，它不是逃到這裡，而是目標就是這裡，因爲我在箱蓋上那些古典花紋中看到了喜馬拉雅山脈的地圖。這裡，就靈魂的最終棲息之地。”狄卡夫努力掙扎，擺脫了林軒的雙手。

“你冷靜，巴格達跟此地沒有任何關係。”田夢繼續(xù)規(guī)勸。

“不不，有關係，有太大的關係，有——”

林軒在狄卡夫頸後的大椎穴上發(fā)力一按一旋，對方就失去了知覺，軟綿綿地倒地。

四周的狙擊手一見主帥倒下，立刻舉槍突進。

田夢反應更快，槍口一擡，指向了衝在最前面的人。

林軒擡起手來，用俄語說：“大家不要緊張，狄卡夫先生太激動，這樣對他的心臟不好。所以我用中國的功夫幫他做一些治療，大概十分鐘內(nèi)，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就能恢復正常。不相信的話，大家可以輪流走過來探視。”

有兩名狙擊手並肩走過來，一個人在狄卡夫鼻孔下、頸下探察了一下呼吸狀況，另一個人在狄卡夫的手腕、心臟部位附耳聽了聽，都非常認可林軒說的話，隨即退了回去。

“大家退後，繼續(xù)隱蔽，不要擔心。”林軒說。

所有狙擊手同時後退，繼續(xù)藏身於雪谷中。

“他們都聽你的，真好。我才知道，你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爲核心，令別人心服口服。”田夢由衷地說。

林軒一笑：“是嗎？可是這些人並不歸我們指揮，是敵是友，現(xiàn)在都很難說。”

他把狄卡夫的身體放平，希望對方昏睡過後能夠冷靜一點。

田夢站在一邊審視著狄卡夫的臉，忽然嘆氣：“林軒，人類真是脆弱，尤其是神經(jīng)部分，只要稍被破壞，就會變得莫名其妙，忘乎所以。也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吧，狄卡夫看到那‘約櫃’——不，也許只是某種盛放著怪物的櫃子，不是《聖經(jīng)》中的約櫃。他看到那櫃子之後，想得太多，以至於腦部隱疾復發(fā)，變成了一個邪惡的狂人。人類既然知道命運如此多舛，又何必貪圖金錢和享樂，做財富的奴隸呢？”

“感慨這麼多？你似乎已經(jīng)不適合當一名51地區(qū)的將軍，而應該是做多愁善感的詩人。”林軒開玩笑，藉以緩和氣氛。

他知道，那櫃子當然不是“約櫃”，而是《天方夜譚》裡另外一種形式的鎖住魔鬼的銅瓶。

巴格達給世人留下了太多謎題，紅龍的沙漠軍團甚至沒有一兩次像樣的抵抗，就交出了巴格達的控制權，盟軍幾乎兵不血刃就通過了巴格達城外的大片開闊地和城內(nèi)的狹窄小巷，這在戰(zhàn)爭一開始是不可能想象的。戰(zhàn)爭學家評說，在那時候，美國人往往按照第一次海灣戰(zhàn)爭時候的軍力對比來衡量此刻的紅龍，所以估計過高。

越是平靜的表面越是蘊藏著深刻的內(nèi)容，所以51地區(qū)永遠都沒有放鬆對巴格達之戰(zhàn)的研究，試圖把各種秘密都挖掘出來。

歷史雖然已經(jīng)過去，但只有深挖歷史的人，纔會成爲未來的贏家。

在狄卡夫甦醒之前，兩人趁機喘口氣，短暫地休憩一下，並肩向西望，看著那被烏雲(yún)籠罩一半的山峰。

飛機還在，但很可能轉眼間他們將要失去一位朋友，就是大義凜然的魔術師。

在現(xiàn)代這個社會中，已經(jīng)很少有人像魔術師那樣，肯犧牲自己，拯救全世界。大部分異術師都在爲自己著想，或是爲名，或是爲利，在追求名利的歧路上一去千里，最終成爲欺世盜名之輩。

那麼，在林軒看來，魔術師這類人是甘於奉獻、不求回報的正義人士，是社會公德、公民責任的中堅力量，任何一個國家的興盛和崛起都離不開這類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大批這樣的中國軍人、平民正是懷著這樣的思想?yún)?zhàn)，纔打敗了強大的日本皇軍，拯救了水深火熱之中的中國。

任何時候，一個國家中只要有魔術師這樣的人，就永遠不會滅國，哪怕是在侵略者的強大壓力下，也絕對能保持“國家必勝”的信念。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人類發(fā)展到什麼時候，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人，構成了多姿多彩的社會結構。

人性之複雜，猶如布匹的經(jīng)緯，表面看來大致相同，但仔細研究下去，卻又完全不同。正如哲學命題“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也沒有兩片完全不同的樹葉”一樣，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也沒有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站在林軒的角度，當然希望華裔之中有越來越多像魔術師一樣的人，撐起這個十六億人口的巨大國家，成爲人類發(fā)展的脊樑。那樣，中國才無愧於有著五千年發(fā)展歷史的古老民族，才能把炎黃二帝開創(chuàng)華夏民族的壯舉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魔術師會成功嗎？”田夢問。

林軒一笑：“我相信，他是一個相當有責任心的人。”

這其實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表達了此刻的心情。有責任心只是一種主觀願望，但在客觀條件有限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結果千差萬別。

“你也沒有信心，是不是？”田夢沒有轉頭去看林軒，只是深深地嘆氣。

林軒無法判斷魔術師成功的機率到底有多少，因爲本身“移動飛機去炸燬異世界出口”就是一個“神命題”，即使是亞里士多德那樣的哲學家、霍金那樣的物理學家站在這裡，都無法預測出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

“我怎麼覺得，魔術師要做的事就像古代神話中‘共工怒撞不周山’一樣？他到底是要毀滅這個世界還是要拯救這個世界？”田夢又輕輕地自言自語。

兩人沒再交談，只是看著暮色中的大飛機，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像魔術師要登機了？”田夢突然提醒。

果然，飛機的舷梯上已經(jīng)不見了魔術師，他應該就在飛機內(nèi)部，已經(jīng)開始著手行動。

林軒的心一緊，低聲回答：“該來的事總歸是要來的。”

“要不要我跟過去看看？”田夢問。

林軒想了想，輕輕搖頭：“不要去，你就在我身邊，有了危險我可以照顧你。”

田夢剎那間熱淚盈眶，喉頭哽咽著說：“謝謝。”

以她的身份，可能無數(shù)次聽無數(shù)年輕男子說過無數(shù)溫情脈脈的話，但從未記在心裡，因爲她把心思全都放在工作上，並且她的實力超過大部分男人，所以根本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反過來要保護別人。

林軒看看飛機，再看看腳下的狄卡夫，低聲說：“你守住這裡，我去飛機上檢查一下。小心，危險無處不在，我擔心剛剛那種地心引力增加的現(xiàn)象還會再次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