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統(tǒng),從晚清開始,中國就一直處在了混亂之中,中樞失去權(quán)柄,無法操控地方,如此一來,豪強四起,權(quán)力分散,國家陷入內(nèi)耗,面對西方的步步緊逼,國勢才日漸衰微。因此要改變這個狀態(tài),必須有一個軍政強人出來,統(tǒng)合國家的一切力量,號召萬民,共同奮發(fā)向上,才能挽救頹勢?!?
楊度面對著張廷蘭是侃侃而談,說到激動之處,忍不住揮起了拳頭。張廷蘭則是靠在了專列的沙發(fā)上面,仔細的聽著,想要看看這位充滿爭議的人物,究竟有什麼高見。
“皙子先生,就因爲如此,你才鼓動袁世凱登基成爲皇帝麼?”
一提到洪憲帝制,這可是楊度心頭的痛,他也不由得一陣氣餒,不過隨即又說道:“沒錯,我當初的確是這麼考慮的。不過楊某還是錯看了他,本以爲袁世凱手握強兵,能夠果斷變革天下,推行新政??墒窃绖P根本就老邁不堪用了,他骨子裡頭還是舊官僚的那一套,面對著洋人,他總是選擇屈膝,並不能夠真正做到強硬。他這個軍政強人,和張拙言比起來,不過是虛有其表而已,改變天下的責任,其實是落在了張廷蘭的肩頭?!?
“楊先生,你謬讚了,要說改變天下,乃是天下無數(shù)百姓的功勞。要是非歸功於我,我也不推辭,不過我要說,這個國家已經(jīng)在蛻變,一五計劃馬上完成,二五計劃也開始佈局,只要完成了工業(yè)化,中國就會徹底改變。”
“這還不夠!”楊度十分果斷的說道:“有了工業(yè),不過解決了能生產(chǎn)什麼而已,還不能夠解決人的腦袋想什麼。中國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一盤散沙,惡性內(nèi)鬥,只有解決了這些東西,中國才能真正徹底統(tǒng)一。上下高度一致,這樣的國家纔有戰(zhàn)鬥力。”
“一個國家,一個領(lǐng)袖。擱置華而不實的國會,廢除內(nèi)閣制,將大總統(tǒng)改成終身任期,總統(tǒng)兼任總理,三軍總司令。將軍政大權(quán)集於一身,建立起從上到下的垂直體制。集中天下萬民之力,中國才能和列強抗衡,纔會恢復(fù)曾經(jīng)的勢力範圍,創(chuàng)建自從秦皇漢武以來的又一個盛世中華……”
楊度還要繼續(xù)說下去,張廷蘭笑著擺了擺手:“皙子先生。這套說法怎麼聽著有點向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倡導(dǎo)的法西斯???”
“也可以這麼說,其實從心裡講,我是希望副總統(tǒng)能夠登基稱帝。中國有幾千年的帝制傳統(tǒng),民衆(zhòng)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皇帝的存在。成爲皇帝之後,金口玉言,言出法隨,其實更有利於快速改變國家。只不過洪憲帝制和張勳復(fù)辟。使得帝制的名聲徹底壞掉了,楊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張廷蘭聽著楊度的話,他站起身看了看車窗外閃過的茫茫大地,十分感慨的說道:“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五千年來,又真正出現(xiàn)過幾個強勢的帝王,而且每一個強勢的帝王,在他們死後。國家就會沉淪下去,漢唐何等強盛,還是難逃盛極而衰的命運。由此可見追求一時的興盛沒有價值,只有夯實國家基礎(chǔ),強民富國,纔是真正的出路?!?
“副總統(tǒng),您說的不錯。可是現(xiàn)在的時代和漢唐已經(jīng)不一樣了,世界已經(jīng)成了一體。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要是不趕快搶佔好地方。只怕什麼都留不下了。以我的愚見,副總統(tǒng)應(yīng)該成爲開國之主,大力開疆拓土,讓中華極盡龐大,就算以後會有挫折,也能夠保持根基。”
“楊先生,說到底還是放不下你的帝王術(shù)??!”張廷蘭笑著搖了搖頭:“中國的核心挑戰(zhàn)是如何控制住既得利益集團。漢朝是因爲世家大族的膨脹,唐朝開創(chuàng)科舉制,遏制了世族,結(jié)果軍頭又膨脹了起來,等到了宋明,則是文官集團膨脹,滿清是皇權(quán)皇族的膨脹,仔細算下來,中國的危機在內(nèi)而不在外,要想解決這個問題,核心只有兩個字:制衡!而楊先生卻要徹底放棄制衡,恐怕有些緣木求魚了吧?”
“副總統(tǒng),你誤會楊某的意思了,我當然支持制衡,不過作爲一個領(lǐng)袖,並不需要被制衡,只要下面的人互相牽制就足夠了?!?
“只要有一個特例存在,所有的規(guī)範都會失去作用,人治的社會,因一人而興,也因一人而亡衰,只有落實法制,才能長盛不衰。”
張廷蘭說完之後,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低頭喝茶,逐客令已經(jīng)下達了,楊度也只能轉(zhuǎn)身離開張廷蘭的車廂。
不過就在走出去的時候,楊度也緊緊的攥著拳頭,張廷蘭說的或許有道理,但是在楊度看來,他的話就是最大的道理,就是最好的選擇,就算現(xiàn)在張廷蘭不接受,早晚也會有點頭的時候,他就不信,會有人能抵擋住權(quán)力的誘惑,楊度是信心十足。
……
專列回到了北京,張廷蘭剛一下火車,就感到了一陣肅殺的氣氛火車站到處都站滿了軍警,防備格外森嚴。
孫安虎等著幾位高級將領(lǐng),全都等在了車站,一看張廷蘭下車,他們急忙走向前,向著張廷蘭整齊的敬了軍禮。
“這是幹什麼,難道要有政變麼?”
孫安虎急忙說道:“副總統(tǒng)不要誤會,只是非常時期,我們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而已?!?
孫安虎將非常兩個字咬的很死,張廷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最厭惡的就是善做主張。黎元洪死了,算是一件大事,不過一個沒有實權(quán)的總統(tǒng),死了就死了,弄得興師動衆(zhòng),草木皆兵,可就有些過分了。
張廷蘭沉著臉,冷冷的說道:“隨我過來,把情況說清楚?!?
孫安虎等人跟著張廷蘭,離開了車站,直接回到了副總統(tǒng)官邸,街道沿途掛著不少哀悼的條幅。每三五步,就有一個崗哨,街道上面格外的冷清??吹搅诉@裡,張廷蘭的的眉頭皺的就更緊了。
到了官邸之後,張廷蘭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就問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是誰給你們的命令,要全城戒嚴的?”
“副總統(tǒng),都是我下的命令?!睂O安虎一看張廷蘭不悅,也急忙挺身而出,大聲的說道:“按照慣例,大總統(tǒng)死了。就該有副總統(tǒng)接任,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不過有幾個議員卻說副總統(tǒng)年齡不夠,無法出任大總統(tǒng),因此他們主張?zhí)崆斑M行大選,由各黨派推舉參選人,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民主選舉?!?
孫安虎說到了這裡。義憤填膺的說道:“這還有什麼疑問,就是這幫人想要阻止副總統(tǒng)掌權(quán),就是想要陰謀奪權(quán)。誰打江山,誰坐江上。讓黎元洪竊據(jù)大總統(tǒng)的寶座,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了。要是他死了,副總統(tǒng)還是不能順利上位,我們這些人首先就不答應(yīng)?!?
孫安虎身後的幾個將領(lǐng)也紛紛點頭:“沒錯。我們也都是這意見,這幫議員簡直是用心險惡,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不要說了。”張廷蘭猛地擺了擺手:“誰告訴你們議員是用心險惡的,他們說的完全是是法律規(guī)定的,反倒是你們這些人,經(jīng)過誰的命令,就敢擅自調(diào)動軍隊?天下人不會說議員有錯,只會說我張廷蘭有私心。想要動用軍隊,靠著武力搶奪權(quán)力?!?
“這!”
孫安虎等人本以爲張廷蘭會對他們的行動,大加讚許,然後下令收拾那幾個不知好歹的議員,哪知道張廷蘭竟然直接訓(xùn)斥了他們,這讓孫安虎等人格外的尷尬。
“還愣著幹嘛,趕快去把軍隊撤走。京城要立刻恢復(fù)正常秩序?!?
“遵命?!睂O安虎也不敢不聽張廷蘭的命令,因此即刻就去下令了,張廷蘭看著孫安虎等人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陸瓔珞這時候走了過來。她手裡頭正抱著這兩天整理的文件,送到了張廷蘭的前面。
“副總統(tǒng),這些是最近兩天的。”
張廷蘭接過之後,一邊翻看,一邊就把眉頭皺了起來,看到了最後,他乾脆把文件撇在了桌子上,嘆了一口氣:“黃河水濁,長江水清,但長江之水灌溉數(shù)省兩岸之田地,黃河水也灌溉兩岸數(shù)省之田地,不能只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只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
“副總統(tǒng),這話怎麼有些和稀泥啊?!标懎嬬蟛唤獾恼f道:“誰都知道黃河該大治,而長江該大用,您卻把長江和黃河混爲一談,看似公允,實則就是沒有是非對錯?!?
張廷蘭聽到這話,頓時也是哈哈大笑:“那話不過我說的,而是明朝嘉靖皇帝說的,這話的確看似公允睿智,實則是糊塗透頂,當時要是有陸秘書在,只怕大明朝也不至於亡國??!”
張廷蘭笑著站起身,對陸瓔珞說道:“去,給我準備一身弔孝的衣服,我要去看看黎元洪。”
說起來張廷蘭這次回京,心情非常不好,孫安虎他們擅自動用軍隊,這已經(jīng)觸及了張廷蘭的底線,別管是多麼親密的心腹,也不能越俎代庖,這是張廷蘭最大的底線。
另外國會的動向也讓張廷蘭感到了不滿,很顯然他還在思考著年齡的問題怎麼處理,偏偏就有人跳出來做文章,很顯然是要阻止張廷蘭上位。
無論是手下人越權(quán),還是有人挑動局勢,都觸犯了張廷蘭的禁忌,因此他纔會說出方纔那番話,很顯然想要對兩方都進行懲處。
不過陸瓔珞的話又提醒了張廷蘭,他已經(jīng)拒絕了了楊度的帝王術(shù),要是再用皇帝的眼光來處理問題,那纔是真正的麻煩呢!
想到這裡,張廷蘭已經(jīng)有了主意,權(quán)力是必須要爭取的,不過手段卻應(yīng)該更加溫和,溫水煮青蛙,纔會收到最好的效果。
因此張廷蘭才決定首先去祭奠黎元洪,正所謂死者爲大,張廷蘭在親信的陪同之下,來到了總統(tǒng)府,不只是張廷蘭,就連王永江,梁啓超,章太炎等等各界的名流,全都到了總統(tǒng)府。
張廷蘭親自給黎元洪的遺像進獻了輓聯(lián),又親自上香,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折騰完畢之後,張廷蘭纔對所有人說道:“黎公自從辛亥以來,武昌首義,居功甚偉,民國創(chuàng)建,黎公更是辛勤國事,及至出任大總統(tǒng),國家百業(yè)興旺,民生大變,更顯大總統(tǒng)仁德。因此我提議給予黎公國葬,舉國吊念?!?
黎元洪究竟幹了什麼,其實大家都比張廷蘭清楚,但是人已經(jīng)死了,實在是沒有必要再去惹麻煩,因此給予黎元洪一些哀榮,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相反有不少舊時代過來的人物,也盼著死的時候,能夠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因此這個提議輕鬆通過。
不過國葬的提議通過之外,大家才猛然清醒,國葬,顧名思義,就是用國家的名義,舉行葬禮。葬禮的現(xiàn)場必須有國家元首出現(xiàn),不然哪能叫國葬呢!
可是黎元洪就是大總統(tǒng),他死在了任上,按照道理就應(yīng)該繼任總統(tǒng)主持,可是張廷蘭的年齡又卡在那裡,這豈不是一個死結(jié)麼。
就在所有人都爲了這個禮節(jié)糾結(jié)的時候,梁啓超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也就是張廷蘭出任臨時大總統(tǒng),先主持國葬,然後再商討選舉法的問題。
這個提議公佈出來,立刻得到了同意,國會當中,雖然有議員反對,但是人數(shù)零星,一點作用都沒有,張廷蘭順順利利的升了半格,成爲了臨時大總統(tǒng)。
“拙言,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使出這麼一招,真是讓人出乎預(yù)料?!蓖跤澜χf道。
“岷源先生,你以爲該如何出招呢?”
“自然是像在上海一樣,大開殺戒,把那幾個議員全都幹掉,正所謂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樣看起來纔夠威風?!?
張廷蘭也是大笑道:“岷源先生,您覺得是大殺大砍來得好,還是我這麼做來的合適呢?”
“四兩撥千斤,這纔是政治家該有的功力,國會雖然偶爾掣肘,但是卻少不得,這些議員果然討厭,但是他們也是官員頭上的一柄利劍。拙言,你是深得政治鬥爭的三味了,該強硬強硬,該懷柔懷柔,剛?cè)醽K濟,才能無往而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