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別嚇鬆兒!爺爺喝點水!”小孩看到老人垂下手,慌忙喚他,手忙腳亂地端起旁邊的竹筒,喂到他嘴邊,泣不成聲。
葉棠梨皺眉,走上前去,蹲在孩子身邊,卻見那老人雙目圓睜,滿是不甘和遺憾。渾身上下乾枯如柴,衣衫破爛不堪,連鞋子都沒有。雙手?jǐn)傇趦蓚?cè),掌心朝天,手上的老繭清晰可見。
那孩子淚水瀰漫,拿著竹筒的手顫抖起來,兩眼盯著老人蠟黃的臉,絲毫沒注意旁邊的葉棠梨。
“爺爺!”他扔掉竹筒,裡面的水灑了一地,抱著老人瘦弱的身子,猛烈搖晃起來,“爺爺,你說話啊!鬆兒在這裡!你不能丟下鬆兒不管!爺爺!爺爺!……”
淚水把他原本髒亂的臉清洗出條條紋路來,他把頭埋在老人懷中,死死抱著老人的腰,不肯鬆開,嘴裡囔囔喚著“爺爺”,叫聲哽咽在哭聲中,整個人不停顫抖。
棠梨不禁覺得心絞,忍不住跟著落下淚來。她伸手,將孩子的頭攬入懷中,像母親那般溫柔地?fù)岜常源税参俊?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的哭聲變成啜泣,慢慢抽噎,鬆開老人的腰,擡起頭來。對上葉棠梨的眼睛,立馬抖了抖身子,慌忙推開她站起來。
葉棠梨這才注意到,他就是那個搶饅頭的小乞丐。
“孩子別怕,我,我不是壞人。”葉棠梨單手撐地爬起來,突然覺得要跟一個孩子解釋自己是好人頗爲(wèi)困難,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那孩子擦擦鼻涕和眼淚,卻不再搭理她,徑自蹲下身去,掌心撫上老人的眼睛。
只是,老人卻死不瞑目,兩眼死死盯著前方,怨念之色揮之不去。
“爺爺,你放心。鬆兒一定會好好活下去,遲早有一天,鬆兒會討回咱們家的祖宅,讓那幫惡人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小孩子擦了一把眼淚,跪在老人面前,鬥志昂揚(yáng)地發(fā)誓。
葉棠梨帶著欣賞的眼光注視他,卻又有些擔(dān)憂,畢竟,他不過才七八歲模樣,要如
何活下去,還是個很大的問題。
小孩說罷,又在老人面前,磕了三個響頭,方纔起身,伸手欲將老人的眼合上。
可不知爲(wèi)何,老人依舊不肯閉目。
葉棠梨走過去,攬住孩子,對著老人承諾道:“爺爺放心,只要有我葉棠梨在一日,定不會讓這孩子受欺負(fù)。您就安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說罷,她伸手輕輕拂過老人雙眼,眼皮垂下,終於將那雙充滿怨念與不安的眼睛蓋住。
小孩驚訝地扭頭望向她,張了張嘴,又扭頭看了一眼斜靠在牆角的老人,最後什麼都沒說,低下頭,心中難受。
拓跋珪譽(yù)一直站在後面,憐憫地嘆口氣,走過去將老人的屍體輕輕抱起來:“我們?nèi)フ覀€地方,讓爺爺入土爲(wèi)安吧。”
葉棠梨將小孩扶起,撣去他身上的灰塵,柔聲道:“你叫什麼啊?”
“伏鬆。”孩子頓了頓,“謝謝你。”
三人在郊外的竹林中,尋了處幽靜空地,把老人安葬了。伏鬆找了塊乾淨(jìng)的木牌,用刀在上面刻了幾個字,立在墳前。
“青竹伏公域敖之墓。”葉棠梨默唸了一遍上面的字,心中不禁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小乞丐,還會寫字。”
一切妥當(dāng)之後,三人方纔返回城中。在門口便碰上滿臉焦慮的無霜,他正像無頭蒼蠅般四處打探葉棠梨的下落,城內(nèi)尋找無果,準(zhǔn)備出城再探。恰巧碰上,見到棠梨安然無恙,他方纔鬆了口氣。
看到他手裡溫?zé)岬拇笕獍樱~棠梨不禁嘴饞,趕緊拿過來咬了一口。不見還好,一見立刻覺得肚子餓了。
旁邊的伏鬆嚥了咽口水,盯著她手中的包子,卻不肯吱聲。
棠梨注意到他的目光,開心地遞過去一個,對無霜吩咐道:“以後,這就是小少爺了,你要像對我這般對小少爺好,知道嗎?”
無霜愣了愣,看向拓跋珪譽(yù),想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爲(wèi)何他出去買了籠包子,找了圈人,再相見的時
候,公主就莫名其妙多了個兒子出來!還是個這麼大年紀(jì)的兒子!
拓跋珪譽(yù)聳聳肩,一副不關(guān)我事的模樣。
四人沿著街道欲返回客棧,葉棠梨方纔從伏鬆口中知道他們祖孫爲(wèi)何會流落街頭。
伏家本有一處祖宅,位於青竹街西邊的鬧市區(qū)。面積不大,但對於他們這種小百姓來說,住下一家人不成問題。後來青竹縣所有的商鋪價格暴漲,周圍的鋪子紛紛被收購。
那些商人便打起了民宅的主意,低價將一些普通民宅收購,然後花些銀子改裝成商鋪,再以高價拋售出去。如此一來,便可從中獲得鉅額利潤。
西巷的惡霸周明恪看中了伏家的宅子,仗著勢力要以低價購買。伏老不同意,他便強(qiáng)行霸佔,將伏家老小攆了出去,分文不給。一家子只好暫時露宿街頭,伏鬆的母親本身身子弱,又不幸感染風(fēng)寒,看了不少大夫,依舊沒有起色,最後病逝。
伏鬆的父親氣不過,去找周明恪理論,卻被活活打死。伏老最後,只得靠乾點兒力氣活兒賺錢供養(yǎng)孫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年紀(jì)大,本就賺不了多少錢。不知爲(wèi)何,江南突然起了傳言,說北方不久會有蝗災(zāi)出現(xiàn),今年將顆粒無收。江南的賦稅會加重,糧食將變得緊缺。
於是,不少人家開始購買囤積糧食,使得米價也一天比一天貴。祖孫兩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最後不得不靠乞討度日。爺爺?shù)纳碜右惨蝗詹蝗缫蝗眨钺徇B乞討的力氣都沒有了。伏鬆不得已,才動手搶了葉棠梨的饅頭。
“糧食也漲價了?”棠梨吃驚不已,“這個青竹縣,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思忖片刻,領(lǐng)著幾人轉(zhuǎn)到客棧旁邊的糧店。卻見那小二從裡面拿出快價牌,替換掉米袋裡原有的價牌。
門口剛準(zhǔn)備買米的老丈見狀,指著那店小二跺腳道:“又漲價!你們怎麼能這樣呢?”
那店小二卻頗爲(wèi)傲慢:“死老頭兒,就這價格,愛買不買!沒錢滾遠(yuǎn)點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