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孫府外,顧憲終於算是恢復(fù)了一點兒平靜,安樂公主的事情還要放在一邊,現(xiàn)在正是緊要的關(guān)頭,他還不能放鬆。劉淵既然如此信任自己,若是出了什麼差錯的話,那麼自己連退隱都沒有機會了。
他現(xiàn)在確實想要知道安樂公主對自己退隱的看法,或者說,方纔他和慕容清雪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安樂公主是否會跟著自己一起了。
就算爲(wèi)了這個目標也好,他也要將劉淵扶上皇位。
早有管家進去通報了,過了片刻身著便裝的孫瓚急忙趕了出來。
兩人見過禮之後,便到客廳奉茶,顧憲一邊品嚐香茗,一邊道:“皇上駕崩,顧某得到消息,孫大人想要輔佐王美人所生的皇子慶真爲(wèi)帝。”
這個時候,兩人都不必隱瞞什麼,顧憲是劉淵的人,孫瓚是東方耒的人,心裡都清楚得很,何況這裡又沒有外人,顧憲開門見山。
孫瓚搖頭道:“並非是下官想要輔佐新帝,而是下官不得已而爲(wèi)之。”
顧憲一愣,對方臉色真誠,並不似在誆騙自己。
“丞相大人應(yīng)該清楚,我大漢立國百年,像先帝這樣被刺身亡的只在少數(shù),震動的不僅僅是朝野,而是整個大漢,下官聽聞,刺殺先帝的刺客竟然與安王有所關(guān)係。”
孫瓚目光突然凌厲了起來,盯在顧憲的身上。
顧憲悠然道:“既然大人絲毫沒有誠意,顧某也就該告辭了,只不過有一句話要告訴大人,先帝究竟是被誰刺殺,宣臺閣總管東方耒最爲(wèi)清楚。”
孫瓚微微一愣,顯然東方耒並未告訴他明帝死在何人的手裡。
顧憲繼續(xù)道:“若是安王殿下想要對先帝動手,先帝絕對不會坐上皇位,不瞞大人,殿下多次讓顧某保護先帝,但是顧某辦事不利,竟然被邪道妖人得手,這件事還不知道該如何向安王殿下交代呢!”
孫瓚本想嚇嚇顧憲,那裡知道他還是這樣從容,難道明帝並不是他派人刺殺的?
慕容清雪調(diào)查的十分清楚,孫瓚並不是宣臺閣的人,只是東方耒對他扶持有功,所以他知恩圖報而已,而孫瓚有自詡爲(wèi)大漢忠臣,東方耒要將皇子慶真推上皇位,他自然是十分情願,何況這也是他名垂青史的絕好機會,而且現(xiàn)在又是混亂之極,若是做成了這件事,他孫瓚就是撥亂反正之臣。
所以要想打擊孫瓚對宣臺閣的信心,自然就從參合道的身上。
“丞相難道不知道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的麼?”
顧憲淡淡一笑,道:“若顧某說先帝是死於宣臺閣中人之手,大人相信麼?”
孫瓚一下子站了起來,冷眼看著顧憲道:“丞相以爲(wèi)呢?”
顧憲道:“大人自然不信,不過事實確實如此,東方總管百密一疏,人確實是宣臺閣的人,不過卻是被人收買的,而東方總管卻派她卻保護皇上,結(jié)果自然……”
孫瓚不由得不信,也覺察到自己失態(tài),東方耒對大漢的忠心,他是非常清楚,雖然不知道參合道和大漢血統(tǒng)之間的關(guān)係,不過從武帝、明帝兩代皇帝對東方耒的信任來看,誰都知道東方耒不會對大漢不利,這也是孫瓚支持宣臺閣的底線。
而顧憲說東方耒是百密一疏,派去保護明帝人被別人收買,這當(dāng)然大有可能,孫瓚當(dāng)然不會不信。
顧憲繼續(xù)道:“東方總管派去的這個人名叫清虛子,從這個名字上看來,大人不會沒有任何聯(lián)想吧!”
“道門?”
顧憲點了點頭,道:“其實大人也許知道,宣臺閣就是參合道,以大人的博學(xué),應(yīng)該不會不知道參合道是做什麼的吧!”
孫瓚沉吟半晌,顯然他並不知道這件事,道:“丞相有何證據(jù)!”
顧憲淡淡道:“只要大人願意去找,證據(jù)隨處可見,雖然顧某的猜測未必正確,不過東方總管對大漢的忠心,恐怕並不是那麼簡單吧,參合道在我大漢立國時立下汗馬功勞,不知道爲(wèi)什麼卻突然銷聲匿跡,然後便是清除道門,而參合道正是在這個時候變身爲(wèi)宣臺閣,東方耒便是參合道這一代的掌教。”
牽扯到道門的爭鬥,孫瓚自然不會不明白,這裡面根本就沒有忠心可說,有的只是利益,正是因爲(wèi)大漢的興盛,才使得參合道成爲(wèi)了碩果僅存的道家門派,而當(dāng)朝的統(tǒng)治者若是厭倦或者反對這個教派,那麼這個教派距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安王殿下便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纔會與參合道交惡,而東方總管也不知道因爲(wèi)什麼原因,一直對安王殿下設(shè)下重重阻攔,大人應(yīng)該清楚,以安王殿下的天縱之才,興盛大漢只是舉手之勞。”
顧憲看著孫瓚,後者的臉色也在漸漸改變。
“輔佐幼帝確實是大功一件,只不過孫大人似乎過於看重著個功勞了。要知道我們讀書人,哪個不是以天下爲(wèi)己任,也許大人以爲(wèi)安王殿下登基爲(wèi)帝,只是爲(wèi)了一己私利,但是在顧某看來,現(xiàn)在大漢已經(jīng)到了危急存亡的時刻,明庭已經(jīng)換主,大軍頃刻便會渡江而入,大漢還有哪個人比安王殿下更加適合這個位置?若是因爲(wèi)新帝大漢亡了,大人恐怕就是天下的罪人了,大人還請三思而行啊!”
孫瓚臉色變得極不好看,過了半晌才道:“丞相不知,其實下官也知道安王殿下才華絕世,只有他才能夠擊敗明軍,說不定還會完成一統(tǒng)中原的偉業(yè),不過……”
“不過什麼……”
孫瓚站起身來,道:“不過安王殿下其實根本就不是先帝的親生弟弟,他也不是大漢皇室中的人。”
顧憲身子震了一下,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孫瓚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孫瓚還是沒有轉(zhuǎn)過頭來,背對著顧憲,道:“丞相肯定也是被他騙了。下官在東方總管那裡看到過一具失去了生命的身體,那是以前福王的身體。據(jù)東方總管所說,當(dāng)時宣臺閣在街頭髮現(xiàn)了福王,彷彿是失去了記憶的樣子,便把他接回了宮中,本想讓御醫(yī)療好他的傷勢,再送他回去。哪知這個時候,福王府中突然又出現(xiàn)了另外的一位福王,兩人竟然一個模樣,只是性情卻是大不相同,後來的這個福王聰明無比,而這位真正的福王的生命卻越來越感到虛弱,到了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具屍體,若不是東方總管用了特殊的藥物將他的屍體保存了下來,下官還會以爲(wèi)這只是一個騙局。”
顧憲心裡狂跳不止,不知道爲(wèi)什麼,他覺得這件事一定是真的。
但是他卻不能承認,忙道:“大人難道不懷疑是東方總管動了手腳?”
孫瓚轉(zhuǎn)過頭來道:“下官當(dāng)然懷疑過,不過丞相併沒有在京城生活,應(yīng)該不知道福王小的時候確實是有些癡呆,若不是因爲(wèi)他的腦子有些問題,以他的年齡,先帝也不會放任他不管,只給了他一個比尋常人家還不如的小院子作爲(wèi)王府,而當(dāng)福王再次出現(xiàn)在先帝的眼前時,卻完全變了一副樣子,當(dāng)時先帝都是十分驚奇,但是沒有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奇事。”
顧憲想起劉淵的種種,尤其是他總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這個人更是聰明到了極點,而且總是能夠讓人覺得自己顯得有些落後,對,就是未開化的感覺……
他沉住氣道:“大人竟然只是看到了一具和安王殿下有些類似的身體便斷言安王殿下並非皇室中人,不是顯得太過於武斷了麼?”
孫瓚嘆了一口氣,道:“話雖如此,若大人能夠證明安王是我大漢皇室中人,孫某立即毫不保留的投靠安王,與大人一起擁立他。”
“怎麼證明!”
孫瓚斷然道:“滴血認親!”
顧憲起身道:“好,大人再給顧某兩天時間。”
孫瓚點了點頭,望向顧憲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絲疑惑。
顧憲拱手道:“既然如此,顧某告辭了!”
孫瓚哼了一聲,道:“恭送丞相!”
顧憲走出客廳當(dāng)中,孟陽馬上靠了上來,他看到顧憲臉色不善,知道有事要發(fā)生,因爲(wèi)顧憲很少有這樣的表情。
顧憲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孫府上有多少宣臺閣的人!”
孟陽道:“不過二十人,其中只有幾位名高手,顯然是爲(wèi)了我們而來的,不過宣臺閣這次損失慘重,恐怕也只能派出這麼多的人了。”
顧憲點頭:“若是現(xiàn)在向?qū)O瓚動手,你有多大把握?”
孟陽一愣,還以爲(wèi)顧憲方纔和孫瓚吵翻了,急忙答道:“雷霆軍的暗營剛剛已經(jīng)到了京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十成的把握,不過只要對付孫瓚一個人麼?”
顧憲咬了咬牙,道:“不,整個孫府,一個人都不能放出去!”
孟陽心中一驚,顧憲今天有些反常,道:“先生還請下令,隨時可以動手。”
顧憲回頭望了一眼,孫瓚還站在客廳的門口,正在目送自己離去,道:“現(xiàn)在就動手吧,一個都不要放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孟陽怎麼能不明白。
顧憲不願讓自己多想,這件事太突然了,一下子讓自己失去了平靜,不過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傳出去,既然孫瓚看到了劉淵的那具身體,那麼自己也只能對不起他了。
東方耒!
他手裡還掌握著什麼樣子的重大秘密!甚至包括著劉淵身世的秘密,如果說劉淵真的不是武帝的兒子的話,那麼就很容易理解東方耒爲(wèi)什麼會一直對劉淵如此提防了,甚至不惜支持陸無華去害死明帝,大漢的血統(tǒng)對東方耒來說,太重要了,對他們參合道來說,也太重要了……
劉淵?
究竟從哪裡來?爲(wèi)什麼會成爲(wèi)了福王?
這些疑問像是鞭子一樣抽在顧憲的心裡,他不知道若是慕容清雪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會怎麼樣,恐怕會更加迷惘,他不知道李納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麼樣,會不會選擇背叛劉淵?他不知道像郭瑭、龍城這樣的將領(lǐng)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麼樣,他也不知道安樂公主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麼樣……
劉淵以前的所作所爲(wèi)一點一點地在他眼前呈現(xiàn),如果是想知道劉淵的底細,那麼現(xiàn)在就是最佳的時機了……
不過顧憲卻不允許自己多想,現(xiàn)在他要將這件事埋藏起來,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有一個人知道,他就要清除一個。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最需要清除的是東方耒,他手裡掌握的這個證據(jù)太厲害了,只要拿出來,便足以撼動劉淵的位置了,何況還有個滴血認親,如果事實證明劉淵真的不是武帝的親生兒子的話,別說讓他當(dāng)上皇帝,就連現(xiàn)在的王爺都未必做得成,除非他舉兵謀反。
名不正言不順。
顧憲重新回到了馬車上,書童還是愣愣地看著他,但是這次他倒沒有笑出來,因爲(wèi)他看出現(xiàn)在不是該自己笑的時候。
顧憲太嚴肅了,甚至都有一些陰沉的表情,這樣的表情根本不該在他的臉上出現(xiàn)。
突然間身後的孫府中傳來了幾聲慘叫。
顧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孫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對他突然痛下了殺手。
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失望,還是憤怒……
然後又是幾聲慘叫聲,接著是強弩擊破空氣的聲音,龍騰閣的強弩本來都是厲害之極,現(xiàn)在又有了雷霆軍暗營的助陣,威力自然更加厲害。
兵器交加的聲音很快傳來,伴隨著是幾聲慘叫聲。
看著顧憲蒼白的臉色,書童略微有了點兒害怕,哪知這個時候顧憲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絲微笑終於讓小書童平靜了下來,顧憲又恢復(fù)過來了。
他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發(fā)生了這麼多的事。
孫府裡面逐漸沒有了聲音,過了片時,孟陽在外面道:“稟告先生,已經(jīng)處理完畢了!”
顧憲道:“上車來吧!”然後對著書童道:“你下車稍等一會兒。”
孟陽顯然並未動手,上車來道:“先生……”
他是殺人不見血的角色,雖然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妥,不過倒也沒有什麼異常。
顧憲思索片刻道:“東方耒現(xiàn)在是否還在宣臺院當(dāng)中?”
孟陽點了點頭。
“若是攻下宣臺院的話,龍騰閣會損失多少?”
孟陽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蒼嵐道全軍覆沒在宣臺院裡,屬下實在不知他們的實力如何!”
顧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暗營中是否也呆有火器營的人,若是動用火器,是否可以將宣臺夷爲(wèi)平地?”
孟陽嚇了一跳,道:“先生……”
顧憲擺手阻止他說下去,道:“顧某不管那裡是不是宮裡,馬上派人將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找來,要他們向安王效忠,只要他們不肯屈服的,一律當(dāng)場處決,然後將雷霆軍派進宮裡,首先將宣臺院夷爲(wèi)平地,龍騰閣全部出動,只要能夠殺死東方耒,付出多少代價都是值得的。”
孟陽愣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