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靈堂已經沒有了人,四周的白花卻密密繞繞地圍著靈柩,上面的照片卻依舊清晰著父親的笑容,就像曾經那個在我摔倒哭泣時伸出手,朝著我微笑的男子,時光改變了一個人的容顏,卻改變不了父親在我生命裡留下的每一份溫暖。
我換上了黑色的裝束,長髮也盡數披散下來,亦湛遠輕輕地在我濃密的發間別上了一朵小白花,“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他厚重的哀愁與擔憂聚焦在濃密的睫毛下,絲絲潺潺牽動包裹著我的心,我朝他點點頭。
慘淡的月光帶來陣陣冷意,我伸出手,有些顫抖地伏在父親的靈柩前,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越發突出,我一點一點撫摸著照面上父親的輪廓,他的頭髮,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有些淡淡的鬍渣,還有那常掛在嘴邊的微笑,我以爲眼淚在這幾天已經流之殆盡了,可是,排山倒海的難受卻還是會佔據我身體的全部血液。
我還是會哭,還是忍不住地悲傷。
雖然曾經父親將我關在屋子裡不讓我學畫畫,但他依舊是個很溫柔的人,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人跟父親有這麼大的深仇要置他於死地,還偏偏膽大到在自家的偏院。
記憶像是遲遲纔打開的閥門,那天我想起關於父親的點滴,從三歲到如今的二十一歲。
時光何其殘忍,它沒有選擇沒有等我,沒有等有一天我正大光明地在父親的懷裡享受天倫,卻偏要用這樣殘酷的方式將這些片段在錯誤的時間歸還給我。
你在乎一樣東西的時候,卻苦苦得不到,當你不在乎的時候,它卻主動回來了,這世界,總是你越想什麼,老天就越不給你什麼。記憶如此,歡喜如此,悲傷如此……
我從靈堂裡出來的時候,擦乾了淚水,臉上掛起了笑臉,因爲我明白了,我身邊的這個人,承載著比我更大的痛苦。
因爲痛苦那麼重,所以更要忍受眼淚,學會堅強,這樣纔可以讓愛我們的人少一分悲傷。
以後,每年他的生日,都會變成父親的忌日。本該是值得歡慶值得紀念的日子,他卻要在心底隱忍這份壓力,這份痛苦……
我可以放聲大哭,他卻要在隱忍住悲傷的同時安慰我,照顧我。
我可以消極頹廢,他卻只能扛起肩上的責任。
我可以在無助到沒有力氣的時候靠著他,他卻只能挺起了腰板。
我可以任性,他卻只能堅強……
亦湛遠,你守護了我那麼久,久到我以爲一伸手就觸及到盡頭,而現在,是我守護你的時候了……
我看著站在月光下的亦湛遠,他的眉心在夜色濃重下染上了一層白色的霜霧,他看我的時候,溫柔而又寵溺,深邃而又無奈。
我伸出手抹去他眉心的霜霧連同皺紋,抱住了他,“林槁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你的負擔,我會陪你一起扛,你的悲傷,我會一齊分擔,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算這個世界都讓你絕望,讓你悲傷,可我絕不會放棄你。”
雖然,我沒有想起關於同亦湛遠的記憶,但我知道,那裡一定是非常美妙的。
或許,在這個世上,有一種守護與陪伴,遠遠超過了愛情。我並不知道自己自否曾今愛過亦湛遠,但從前到現在,他卻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這一點,沒有變,也不會改變。
手錶的指針停在了三點,庭院裡的幽香卻陣陣傳來,伴隨而來的東風裡卻下起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很快便在夜色裡形成白茫茫地一片,絕美又悽然。
像是我們的眼淚,像是我們的心情,卻更像是我們孤勇經歷的青春,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