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艱難下山容易,兩人下山之後便就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了下來,吃過了午飯之後,凌茗瑾就領著安影出了門。
仰頭看高山,白霧已散去,凌茗瑾一襲男裝手握摺扇翩翩入了市集。
一人臉上都帶著一個面具,這多少會吸引一些人側目,但好在臨城的百姓大多習武,而因雲翎山莊這個武學世家的存在臨城裡也住著許多因面容醜陋而帶著面具的人,所以一路雖不時有人側目觀看,但大多的人還是隻是掃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臨城,蕭明軒曾告訴過凌茗瑾,最好玩的地方是桃花落。
桃花落,乃與長安憶紅袖添香齊名的大慶三大青樓之一,且不說這裡的女子個個才藝雙絕閉月羞花,就說桃花落裡的那一處桃林,就四分的讓人嚮往,沒到春季,無數才子學士從各地而來,就只是爲了看一看這桃花落的桃林,無數名篇名詩大作在這裡揮就,無數人在此博得了花名更是博得了才名。
這樣的好地方,凌茗瑾怎能不去看看,再說自己去過紅袖添香去過長安一不看看這與之齊名的桃花落終究也是一個遺憾。
安影對此神色陰沉但也始終沒有出聲反對,先前已經制止了她去雲翎山莊,現在她不過是想逛個青樓也不傷及長公主的利益,他確實是沒理由反對。
而且他更知道,自己一旦出聲反對,定會遭來凌茗瑾的冷言冷語,如僞君子假惺惺妝模作樣之類云云。
桃花落坐落在一條小巷子裡,許是爲了配合這雅緻之命的清雅脫俗,桃花落的姑娘從不與尋常青樓女子一般站在門口招攬客人,她們都是等著客人主動上門的。
桃花落並不似凌茗瑾想象中的那般喧囂熱鬧,一進入大堂,反倒是覺得冷清,零零散散的幾個客人在木桌前坐著手攬嬌蘭,臺上也沒有歌舞只可聽到樂聲。難不成桃花落的名頭有假?
就是桃花落的老鴇,也是別有一番清雅,在見到凌茗瑾安影兩人的時候,她笑著與兩人說道:“兩位客官,可有心中喜歡的姑娘啊!”
凌茗瑾安影具是搖了搖頭。
“最近桃花落新來了幾位姑娘,兩位客官可要選上一個?”老鴇媚笑一聲也不等凌茗瑾回答便就招著手絹與身後的龜公輕聲說了幾句。
也是,凌茗瑾心想,長安憶關門歇業了,這對桃花落來說正是一個壯大的好機會,三大青樓之首已經歇業,桃花落於紅袖添香之間必然要決出一個第一。
須臾,龜公就帶來了三位姑娘。
老鴇媚笑一聲說道:“兩位公子,這位是我們的綠蘿姑娘,生的您看,這叫一個水靈。”
老鴇捏著那名名叫綠蘿姑娘的下巴強迫著她擡起了頭。
凌茗瑾看了一眼,確實是水靈得很,水汪汪無辜還帶著些許青澀的大眼睛,被老鴇方纔用力一捏有些發紅的下巴,一身綠衣,到也配這個綠蘿的名字。
“那就要了這位綠蘿姑娘了。”凌茗瑾一揮袖負手說道。
老鴇鄂了一鄂,打看了一眼從進門以來一直就沉默的安影,因著兩人臉上相似的面具,老鴇還真一直就認爲兩人是朋友,但從未想過安影會是凌茗瑾的下人,回神之後,老鴇媚笑著應了一句好,然後又笑著交代了綠蘿幾句這才離去。
凌茗瑾也並非是看喝花酒的,雖說現在這個季節見不到那一片桃花林的桃之夭夭,但到底是到了臨城,總是看看才了了遺憾。
綠蘿並不似別的青樓女子一般能言善道,凌茗瑾也能看出這並非是冷傲而真的不過是羞澀,不過是十六七的年紀,就入了這樣的火坑,今後的命運,哎………………
在綠蘿的帶領之下,兩人到了桃花落的後院。
正是深秋,滿目金黃。
這後院,也就是那桃花林,不過而今這個季節,桃樹枝頭並無桃花桃子,甚至就是桃樹葉子也少的可憐,地上的黃葉無人去掃,死如秋葉之殉爛,這倒是有幾分悽美。
而在這桃林之下,有著一座一座的小院子,綠蘿見她目光疑惑便就介紹了起來,原來之所以大堂裡沒有多少人,那是因爲大多的人都到了這裡,桃花落的姑娘,都有著這樣一座的小院子,單獨而設有廚房有茅廁,有些貴人不喜家中髮妻,便就會到此一享仙人之福。
也就是說,這桃花落的姑娘,大多是被人包養的小三,時常也會接一些外活,這一座一座的小院子,就是他們的二人世界,這感情是好。
綠蘿見凌茗瑾一直在點頭,神情越發的羞澀,她當然也有著這樣的一座院子,若是凌茗瑾想要………………那她也是可以帶她去的…………
可讓她爲之心安又不安的是,凌茗瑾並沒有提出這一要求。
反倒是在走到一片空闊無院落的地方的時候,凌茗瑾讓她在五十步之外守著。
看著悠閒坐著巨石之上的兩人,綠蘿心中滿是疑惑,這兩人到了青樓裡來找了姑娘卻是讓自己在這守著,實在是讓人費解。
腳下黃葉很脆,一踩就可聽到黃葉支離破碎的聲音,春夏秋冬,這桃林都可算得是一個讓人靜心的好地方。
“安影,你看著桃樹,一年一開花,一年一結果,春來花滿枝,秋來葉落無,你還記得在長安外的山坡之上我與你說的那些話嗎?”
安影點了點頭瞇眼看著眼前那顆桃樹的枝幹,在樹枝的頂頭,還有一枚綠葉頑強的立於寒風之中。
“有一個朋友,他覺得自己生來就與桃花有緣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活得很累,想要解脫,他最終還是放下了家族的重擔去尋找自己的幸福。”長吁一口氣,凌茗瑾附身拾起了地上的一片黃葉。
“你說的是安家家主安風影?”安影側目看著凌茗瑾手中不停轉動的黃葉。
“嗯。”凌茗瑾點了點頭說道:“他與我,不過泛泛之交,爲了一品閣的事情,我曾有求與他,而也曾許諾與他,他一去就是半載,逍遙了自己,卻苦了安管家這一些下人,安家的下人,大多是祖祖輩輩都賣身安家,對著安家有著深刻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安家岌岌可危,雖還是名門卻早已算不得是望族。”
“所以你纔要幫安家?”安影轉回了目光看著綠葉。
“沒有一個人的心會是鐵做的,曾經我也與你一樣,對誰都不相信,但後來我有了一些朋友,他們都幫助了我很多。”凌茗瑾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安影。
“那是你足夠幸運。”安影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
“幸運,幹我們這一行的,從不信命,我無父無母流落街頭,是常景德用一個饅頭將我帶到了那座宅子裡,而後,我成了大皇子的暗侍衛,爲了他,我殺了很多人,但都非我所願,我與那些人無冤無仇,可爲了活著爲了好好的活著活得更好,我別無選擇,後來,我有了一個選擇的機會,於是,我與二皇子北落潛之做了一筆交易,我擺脫了大皇子,但不夠成功,他依舊可以加害於我輕而易舉的要了我的性命,而後,我去了內庫盜了內庫,我什麼都不想,只是想要好好的活著,不想招惹任何人卻不得不去招惹那些我招惹不起的人,最終,我逃亡天涯,一直到現在,我還在想著這些事情,若是我當初不做那個選擇,也就不會再有後面的事情,可若是回到當初,我依舊還是會做這個選擇,人,總是要瘋狂那麼幾回,爲了自己。”
寒風捲枯葉,安影看著枝椏密密的桃林,一時之間不知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誰不希望做幾件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與凌茗瑾有著同樣的身份,可她怎樣活著,自己又怎樣活著,凌茗瑾可以爲了自己嚮往的生活而四處逃亡,自己卻只能躲在面具之下惶惶度日。
他自認自己比凌茗瑾不差半分。
他是長公主最信任的暗侍衛,但暗侍衛終究只是暗侍衛,現在長公主對他推心置腹,但明日,長公主就可一言殺了自己,做暗侍衛做別人的奴才,命從來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凌茗瑾一個女子尚且可爲了自己嚮往的生活與大慶的各方勢力做鬥爭,自己卻爲何沒有她一丁點的勇氣?
“安影,沒有人會不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雖然這時間有著諸多的不公,但依舊不乏有人爲著自由公平而苦苦奮鬥,長公主只是你的主子,可做一條狗與做一個人,你就不想搏一搏?”凌茗瑾不遺餘力,安影是長公主的人,呆在她的身份便就束縛著她的手腳讓她難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羅天衣當初帶著五皇子的命令跟隨自己,現在安影也是帶著長公主的命令跟隨自己,今日還有可能是朋友,明日就可能與你刀劍相向,羅天衣與安影並無不同。
“廢話休說,你今日到桃花落來,不會就是想與我講這些大道理的吧。”安影目光閃過一絲猶豫,但立刻就被他壓下了心頭,他不是不想選擇,只是而今的局面由不得他來選擇,只要長公主一日還用著他,他就必須忠於她聽命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