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王道與逝去的人們

第一幕

名爲命運的惡德

年輪一般交叉轉動著。

喊聲、哭聲，然而------

笑聲。

呵呵。

已經是空殼一般的笑聲，迴響在世界。

所以，想笑的話，就掏空自己吧。

只留下心臟跳動就可以了。

可惜，我笑不出來，因爲

------“你還算人類?！?

救下我的修女這般，努力鼓勵著我。

------如果我現在叫你的名字的話，你一定會哭出來吧。

對著坐在屍體堆上的修女，我這般想著。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句溫柔的話的我，感到慚愧。

愕然地看著。沒有任何作爲。

在生命和命運間徘徊的我，光是活下來就竭盡全力。

甚至活下來的唯一理由就只能依靠其支撐。

不然，只是空殼一個。

想起來還真是好笑，明明已經經歷出生這一艱難的人類，竟然對死產生著如此的抗拒。

不過，那一定是因爲。

------“羅傑特?！?

還有人，這麼親切地叫我的名字。

幸福，這般匪夷所思的幸福，使我忘記了出生時經歷的苦難，令我變得何等渺小。

令我有生第一次認爲有了活下去的原因。

在馬車上悠然同行，在祭奠時一起玩耍，在音樂聲中翩翩起舞，令我感到十分幸福。

我，感到十分幸福，所以纔會想要活下去。

明明死亡根本不值一提的。

但是，就算要保護的人全部死掉了，我依然，掙扎著，因爲某個女騎士曾經說過：

“你死了的話，可不饒你喔！”

這樣霸道地命令過。

而且，

那個男人，還沒有打倒。

沒錯，即使這樣的我，------

依然不具有，去死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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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羅傑特！”

“……”羅傑特用手把自己從船板上支起身體，清涼的海風從背後吹來，“這次又怎麼啦…”無奈地扶住額頭。一頭略顯不自然的紅髮的少女阿尼婭卻沒有絲毫察覺到這邊的不快：“人家睡不著嘛，陪我說話。”

“你以爲現在是幾點??？”羅傑特也不甘示弱地指向夜空，“給我適可而止好好睡覺。”

“可是…”阿尼婭鼓起嘴巴，“船晃來晃去睡覺會很不舒服，而且…”

嗯？

“而且什麼？”羅傑特決定聽下原因。

“羅傑特你每次睡著都會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卑⒛釈I雙手握住，一副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的表情。

“……”羅傑特睏意漸漸消失，“是嗎…”

“嘴裡還時不時喊著傑西、傑西卡這兩個名字?！?

“是麼？”

也難怪。

有些事情是想隱藏也隱藏不了的。

“那…羅傑特?！逼綍r活蹦亂跳的阿尼婭難得一見地露出擔心的表情，“那兩個人是…”

“我之前的旅伴，非常漂亮的大姐呢?！?

“唉…是嗎？”阿尼婭則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是哦。”

是的，非常美麗。

阿尼婭又轉爲一副擔心的表情，這一定是因爲，我是一副一塌糊塗的表情吧。

什麼時候，我們的感情這麼好了？

兩星期前，本.阿尼婭，救起倒在湖邊的我，並對我斷掉的肋骨進行包紮，之後，沒有家人的她，決定和我一起旅行，還憑我的任性，坐船前往Karb這種動盪的國家。

一身破爛的衣服，從小依靠教會撫養，由於兩週前在聖華特那兒發生的事情，變得一無所有。好歹帶了點錢的我，決定負起責任，畢竟是救命恩人。

一頭深紅的頭髮，扎著大大的馬尾辮。平時和一般的青春期少女不一樣，意外地開朗得多。

那烈火一般的紅髮絕對不可能是自然天生的。

“是天生的哦?！?

------那天問她時，她卻這樣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也只能半信半疑地過去了吧。

嘛，總而言之，是個好孩子，雖然鬧了點。

不過，現在，表情卻像個大人，擔心地看著這邊。

最受不了這種表情，不論以前，還是現在。

這樣關心的表情，不知見過多少了。

我真的是這麼令人傷腦筋的人嗎？羅傑特不禁自己盤問道。

------“是哦?！?

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精靈調皮地接話道。不過，這一點上還真沒有什麼東西反對。

得想辦法擺脫這個局面才行。

“阿尼婭。”

“嗯？”依然是很關心地眼神投向這邊。

“你真可愛?！?

太糟糕了，我。

少女則是一副“啥？！”的表情，不屑地瞪過來：“真是的，每次正經的時候就轉開話題?！?

“嘛……嘛……”羅傑特只能苦笑，“這次你就饒了我吧，好嗎？”

“……”雖然好像沒有罷休，不過阿尼婭還是猶豫著點頭，“好無聊，陪我說話?！边@樣又回到了“撒嬌模式”。

海上的空氣十分清新，拂過的風吹過一望無垠的海洋。船板上坐著固然十分享受，不過容易著涼就是了，其它乘客也一定考慮到這一點纔到甲板下睡的吧。要不是阿尼婭吵著要看海景，羅傑特也當然會選擇舒服地躺在下面。

“我們這不就在聊著呢嗎？”

“話題太嚴肅了?！卑⒛釈I不滿地看著海面。

“是…是…”羅傑特微笑著，“那你要聊什麼？”

“聊聊去Karb之後的事吧?！?

“好主意?！?

確實有些事情還是沒考慮好。

阿尼婭兩手從背後支起身體，輕快地搖搖擺擺：“你當然來之前說有非做的事不可，到底想好沒有？”

“想是想好了，不過不用太著急，總之找到份工作再說。”

手上的錢畢竟不是花不完的。

“工作的話我很擅長哦。”

“唉？真意外啊?！绷_傑特有點吃驚。

“真是失禮！”阿尼婭明顯顯得不滿了，“我當然是從小到大靠打工生活的。”

意外的很能幹呢，這傢伙。

“嘛，總之，這樣就好，不過，”羅傑特皺起眉頭。

“怎麼了？”

“真的能找到工作嗎？在這種時候?！?

Karb經過從內戰到約伊茲戰爭，到最近與Mengolia的保衛戰，國力不管是兵力，還是經濟都一塌糊塗了吧。

“也是啊，都沒有什麼財力僱傭員工了吧，那些商店?！卑⒛釈I想著也露出爲難的表情。

“不過，”羅傑特將手放到下巴下，“有一個方法一定可以找到工作?！彪S即伴隨一個苦笑。

“啥?。俊?

“參軍?！绷_傑特被自己的答案逗得笑出來，“戰爭的話這個國家很缺人手吧，一定連乞丐都被拉到軍隊裡了吧?！?

“啥？”阿尼婭一臉“你瘋了嗎？”的表情，“這不是找死嗎？”

Karb的兩個敵對國家，Guin和Mengolia實力都比Karb強大得多，所以實際上是Guin和Mengolia的爭奪。而 Karb的軍隊，只能被全滅。

“但是，”羅傑特撇撇嘴，“之前Karb對Mengolia的防衛戰我記得是Karb贏了吧?！?

而且是在沒有騎兵的情況下。

“那是當然的啊?！鄙倥畢s不吃驚。

“怎麼說？”

“Karb的國王西萊親自上陣了啊，這次?！卑⒛釈I有些激動，“不僅不靠騎兵，僅靠少數部隊就讓Mengolia全滅了。”

Karb王西萊，就是那個…

“無能之王嗎？”羅傑特也想起來了。

整個大陸，傳說中的，最強的將軍。當上Karb國王后統而不治，卻在臣民面前自稱------無能王。

不治理國家的王，嗎？

會自稱爲“無能王”的男人，究竟是怎麼樣的呢？真想見識一下。

“聽說，實力完全不減當年，”阿尼婭好像很喜歡這位國王，“可以一手推到一匹駿馬呢，一拳就把Mengolia的將軍打死了，而且指揮的水平也…”

阿尼婭一直激動地講著。

“嗯嗯嗯…”羅傑特苦笑著打斷阿尼婭，“所以說去軍隊不是很有趣嗎？”

“太危險了吧，”阿尼婭還是不願意，“就算將軍在怎麼強，這種局面Guin出軍的話，也頂不住吧?！?

“這麼說現在當地人參軍的很少了？”羅傑特有點憂慮地望向船頭。

“是吧。聽說新兵大部分都是從監獄抓出來的。”

即使是這樣，都能贏嗎。

那個叫無能王的究竟有多能打啊。

不過總之，參軍貌似是不可能了。

但是，想達成我的目標的話，得在那裡呆一段時間。

“總之，要努力找到工作。”羅傑特一副“前途不佳”的表情。

“沒事的?！?

“唉？”

阿尼婭，揹著日光，微笑，像修女一般。

“有我在呢，我會保護羅傑特的。”

驚訝。

海浪聲彷彿都變得安靜，月光把少女的臉龐映得如此安詳。

------“保護我。”

在約伊茲，我曾經對傑西這麼說過。她，完全地，做了。用她自己美麗的生命。

少女在，海面上，說，要保護我。究竟要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她呢，現在的，這樣的我。

“謝謝?！绷_傑特，開心地笑了。

不過，

“危險的時候，給我自己逃走，越遠越好?！?

謝絕了。

如果再有人因爲我死去，一定會壞掉吧，我。

……

安靜。

僅聽見海浪輕拍船甲的“咔咔”聲，僅看見天空漸漸變亮。

看來想再睡著是不可能的了。

“羅傑特，”少女，阿尼婭她，張開雙脣，“嘿嘿”地笑了，“那就看情況吧?！?

我還是希望，你能逃走，------沒有說出口。但是，無論如何，請你，丟下我逃走。

“唉唉…？”

感覺到臉被人戳到，才意識到是阿尼婭湊過來。

“真是的，又是這種表情！”阿尼婭不滿地嘟起嘴。

“唉？”被小孩子教訓了。

“羅傑特總是這樣動不動就不高興?！卑⒛釈I才叉著腰，抿著嘴抱怨，“還把所有心事都藏起來，從來不和我說。”

真的生氣了…羅傑特想著，卻不知怎麼回答。

對峙一般的無語。

終於，突然，阿尼婭一下子站起來，“嘻嘻”蹦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羅傑特你，”

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船旗完全張開，Karb鮮紅的國旗在半黑的天空都顯得異常耀眼。

“偶爾如果能開心一點，就好了。”

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吃驚吧。羅傑特呆呆地坐在那裡，仰望著紅髮的少女。

“唉，怎麼了？”被這樣看著少女有些不習慣。

“啊不…”羅傑特趕忙移開視線，“沒什麼。”

偶爾，開心一點，好嗎？

羅傑特露出久違的微笑，“不早了，睡吧?！?

“唉？已經要到了哦?！卑⒛釈I指向遠方，“我都看到了。”

“??？那裡？”

完全看不到。

“哦?！卑⒛釈I輕輕地笑起來，“我視力比較好?！?

“是嗎？”

這算是這孩子特殊的能力嗎？

我果然，還會是有引發故事的能力，甩也甩不掉。

看向阿尼婭。

她難道，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青澀、清淡，無憂無慮的面孔。

這次，也許，只是錯覺吧，如果是錯覺就好了。

望向比剛剛亮一些的海面。

“唉？”可以看到幾乎在海平線的位置，陸地的邊緣逐漸出現。

真的，看的比一般人遠。

“你看吧。”阿尼婭得意地笑了，而隨後，又轉爲平時的表情，“那天呢，就是救起羅傑特的那天，我剛打工結束，看到湖邊有很大的火光，然後看到一個人影，躥開後，火牆落下，羅傑特你躺在中間。”

“嗯嗯，”羅傑特露出微笑，“多虧你救我?！?

真的。

“謝謝?！?

“這倒沒什麼，”阿尼婭聽到有人感謝她，有點謙虛，在教會學過一些救人的方法，“不過”，盯向羅傑特，“那個火焰是你放出來的嗎？”

“是哦。”

只能老實交代。

“可以，再來一次嗎？”阿尼婭有點期待。

“不行。”

失望了。

羅傑特站起來，比阿尼婭高出一頭。

“這不是，可以隨意使用的東西?！?

“唉？真小氣?！卑⒛釈I鼓起嘴，“不過沒事，以後會有機會的吧。”

“嗯?！?

------羅傑特的話，可以隨意使用我們呢。

精靈輕輕調戲一般地提示道。不過，這種程度還不會令羅傑特動搖。

------“閉嘴。”

------“是是…”

望向漸漸在視野中變大的海岸，三天的航行終於來到終點。

毀滅邊緣的國度，我的故鄉，Karb。

究竟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

與新的旅伴對視一眼，海風迎面吹來。

傑西、傑西卡，和在聖華特那逝去的所有人，對著他們暗下誓言。

船，漸漸駛入Karb首都，提雅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