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跟在兩人身後一路走去車站的途中, 涼風吹落不少泛黃的枯葉，仿似蝴蝶一樣在半空中紛飛，徐徐而下。

入秋了。

我記得與淨戈相遇的時節, 夏蟬唧唧地叫個不停, 廣玉蘭飄散著淡淡的幽香雪一樣簇擁在枝頭盛放, 那個時候, 易翼總是忙碌, 常埋怨沒有時間準備畢業論文。

不過晃眼的光景，四時變遷，斗轉星移——步允楚他們應該已經順利畢業, 不知道還是不是生活在一起。

心裡七上八下地尾隨在他們身後，我只能不斷在心裡祈求：【合住吧, 請你們一定要合??！】

坐上公交車, 顛簸了十來分鐘, 兩人手拉手下了車，沒有走進附近的小區, 而是轉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七彎八拐，最後停在一棟疑似危樓的房子前。

甄珠掏出鑰匙開了門，裡面十分陰暗，光線透過門口灑進去, 裡面便有種幽幽冷冷的感覺。

一樓不住人, 空置著, 旁邊有條木樓梯通上二樓, 陳舊的梯級看起來還算結實, 沒有青苔或木耳等生物從縫隙中冒出。

兩人一前一後地拾階而上，二樓的走道同樣陰暗, 用的是聲控燈，賈天真用力跺了幾下地面才讓燈亮起來。站在樓梯口一眼看過去，左右兩邊各有三個房間，門牌上標的不是房號，而是住客的姓氏，就像大學公寓一樣。

我一邊走一邊留心觀看，驚喜地發現其中一個門牌寫著三個姓氏：甄步賈。

甄珠還沒來得及開門，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賈天真挺著滾圓的肚子撲了過去一把將人抱住，撒著嬌道：“居然一個人回來了，將我丟在醫院?！?

“你不是還有甄珠陪著嗎?！北槐е娜巳嗳噘Z天真的頭髮，將她拉到沙發坐下。

“今天的面試怎麼樣？”甄珠關上房門，將鑰匙放在鞋櫃頂，彎腰拿出一雙拖鞋放到沙發邊讓賈天真替換。

“叫我回來等通知。”步允楚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對被錄用的勝算有多少。

“娘子驚才絕學，文韜武略，除非那家公司的老總瞎了狗眼，否則絕對聘請娘子！”賈天真單手握拳，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模樣，彷彿去面試的是她自己。

“雖然我是很高興聽到讚美的話，但你的用詞也不要太誇張了?！辈皆食龀霾晾浜沟膭幼?。

“我以爲這樣說你會很高興吶。”賈天真沒有看到讚美後的預期效果，於是嘟起嘴脣佯裝沮喪。

步允楚神色凝重地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細細打量。

“怎麼啦？”賈天真眨巴著眼睛滿臉困惑地問。

步允楚露出比她更困惑的表情，緩緩開口：“你真的是快要當媽的人嗎？”

“什麼意思？！”賈天真小小地憤怒了。

步允楚的手沿著賈天真的香腮稍稍向上移動半分，然後在她光滑的臉上摸了一把，笑謔道：“你還是個孩子吶，到時候要怎麼帶孩子啊？”

“嗯……”賈天真抓住那隻在自己臉上游移的手，臉上換了副認真的神情，擡頭看看一直旁觀不語的甄珠，又看看滿臉調笑的步允楚，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不擔心天真不會帶孩子，反而擔心小步太溺愛孩子呢?！?甄珠柔柔地開口，笑意清清淺淺，卻帶了一絲不自然的生硬。

連我這個不太懂察言觀色的人也能看出她那句話打趣的話實在說的牽強，彷彿只爲轉換話題。

步允楚只是無心的揶揄，不料卻指出了很現實的問題，撫養孩子不像餵養寵物那麼簡單，衣食住行供書教學事無大小都需顧全，而最重要的是，她們無法爲孩子提供一個完整的“家”。

——她們都還只是一羣孩子，要怎麼帶孩子？

賈天真猶豫了一下，扯扯步允楚的衣袖，輕聲說道：“我其實一直有在想呢……要不要替寶寶找個爸爸……”

步允楚微微吃驚地張大嘴脣，有點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出自賈天真之口。

“我不怕被人說是未婚生子，但寶寶懂事之後一定想要爸爸吧？”賈天真垂下頭，雙手絞著步允楚的衣袖，像做錯事的小孩般露出無措的神情，“我不想嫁給傻瓜以外的男人，但真的想讓寶寶可以在健全的家庭裡成長。”

“那就這樣決定吧?！逼届o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些許鼓勵與關切，“但必須找個好男人呢?！?

步允楚呆呆地望向甄珠，有點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贊成讓賈天真和別的男人結婚？”

甄珠微笑著點頭，目光和暖地注視著賈天真：“我想哥哥也會同意的，他也一定希望天真和寶寶能夠有所依靠，幸福快樂地過日子?！?

賈天真一瞬間熱淚盈眶，伸手抹了抹眼睛，有點慌亂地道：“我……我只是說說……不會的啦……我怎麼會嫁給傻瓜以外的人……”

甄珠走過去輕輕地抱住她的腦袋，和聲細語地笑道：“不要緊哦，真的不要緊，哥哥一定也這樣希望著，所以，你只要按你的心意去做就行了?！?

步允楚垂頭看著那截被賈天真絞得皺巴巴的衣袖，吞了口口水，慢慢說道：“其實……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甄鯊已經不在了……你不可能一輩子孤獨終老……而且這樣做對寶寶來說也是件好事情。”

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與支持後，賈天真反而迷惘了，怔怔地看著甄珠喃喃地重複：“我……我只是說說……只是說說而已……我只是說說……”

步允楚曲起五指輕敲了敲她的額角：“你以爲要找個好男人容易吶，而且還要不介意寶寶不是自己的，等你努力找到之後纔來煩惱要不要嫁過去吧。”

賈天真眨了眨烏亮的眼睛，突然大叫起來：“對哦，如果繼父虐待寶寶怎麼辦？不行不行，我還是不能嫁！”

“那你就找個疼愛你也疼愛寶寶的男人??！”步允楚捏捏她的臉頰沒好氣道，“而且，有我們幫你把關呢?！?

甄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笑著，一直微笑著。

賈天真不安地擡頭看看她：“真的……可以嗎？”

“當然?！?

甄珠的笑意，第一次沒有到達眼底，卻依舊語調柔和，春風般拂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