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幽居並不知情,他連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他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他身上多了一層厚厚的被子,應(yīng)該是程念幽走時給他蓋上的。
幽居掀開被子走下牀,他用舊衣服擦掉玻璃上的灰層,看著鏡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狠狠地搓了一把臉,這才強打起精神。走下樓,打開手機,才發(fā)現(xiàn)有一條未接來電跟未讀短信,全都來自程念幽。
幽居點開短信,內(nèi)容很短,只有一句:我先回家了,如果您想找我,就打這個電話。退出短信頁面,幽居張望著冷冷清清的屋子,突然有了一種,想要重新入住這裡的衝動。
第二天,有保潔公司的阿姨來到夜明居,快速度清理乾淨幽居的房子,當晚,他便提著新的衣服入住回這個家。雖然不會做飯,幽居還是買了幾大包新鮮的蔬菜跟魚肉,將冰箱塞得滿滿的。
生活在滿是程清璇的記憶裡的屋子,這對幽居來說,既是一種幸福,又是一種折磨。
那一晚一別之後,幽居跟程念幽有半個月都沒有見過面。
真相已經(jīng)被撕開,對於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需要的不是儘快相認,然後相親相愛。他們需要的是時間,不僅幽居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讓人覺得荒唐的事實,程念幽也需要。兩個人都假裝遺忘了對方,就看誰遺忘的時間更短……
夢玄機走下樓來,看見程家女傭在晾他的衣服,他趕快走過來,將用衣架掛住的衣服取下來,直接橫晾在晾衣繩上。
程念幽走下樓來,正好看見在晾衣服的夢玄機。他靠著後門的門框,望著夢玄機那張臉,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吐露心思的念頭。
“玄機?!?
夢玄機慢條斯理地晾好白衫,這才轉(zhuǎn)過身。他只看了程念幽一眼,就猜到他的心情不平靜?!吧缘取!庇謱⑵渌挛镆粊懔篮茫瑝粜C這才走出院子,來到走廊的咖啡桌前坐下。
他換了一身白底黑袖紋翠竹的現(xiàn)代漢服,身上披了件灰色大褂,他坐在咖啡桌旁,身側(cè)花園裡種植的冬紅海棠結(jié)了果。身後是一片白雪,紅色的海棠果映在白雪上,美不勝收。男人坐在海棠果之下,肌膚如雪,一眨眼一勾脣時散發(fā)出來的風(fēng)情,竟比這冬景更美麗。
程念幽盯著夢玄機過分俊逸的臉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嘆了口氣。
“阿幽,爲何嘆氣?”夢玄機看了他一眼,隨即抓起一顆橘子,慢悠悠地剝皮。
程念幽走過來,跟著坐下。
他只穿了件厚款白色毛衣,很休閒隨意的打扮,卻顯得他更加年輕。大概是因爲在母體中孕育的時候,吸取了程清璇的營養(yǎng),也將她體內(nèi)血色藍的基因吸收了過來,程念幽老的總比一般人慢很多。他坐在夢玄機面前,看上去,還真不像是快要六十的人。真要帶出去,說他今年不過四十,也不會有人質(zhì)疑。
程念幽讓管家煮上一壺溫酒。
酒一點點變得溫?zé)?,更濃郁的酒香縈繞在程念幽的鼻息之間,他腦海有些迷醉,藉著這股醉意,程念幽才說:“我最近遇見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夢玄機只是很輕微地挑了挑眉梢,“難道還有其他事,能比我的存在,更讓人匪夷所思?”
“…”程念幽被夢玄機這輕描淡寫的話給噎住。
也對,眼前這人,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能比夢玄機的存在更讓人難以置信。
想到這,程念幽便也不覺得驚奇了。
“我遇見了,我的親父親?!?
夢玄機嗯了一聲絲毫不意外。
程念幽也沒指望這話能驚到夢玄機,他又說:“我的父親,竟然比我還年輕,準確說,他比我要小上25歲。”
夢玄機淡淡撇了他一眼,“繼續(xù)講?!?
“你難道不覺得這很荒唐嗎?”程念幽見夢玄機仍這般鎮(zhèn)定,開始有點不樂意了。
夢玄機神色間依舊一派翛然,他將橘子送進嘴裡,就說了一句:“到了我這個年紀,什麼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
程念幽吃了個閉門羹,他摸摸鼻子,見酒煮開了,這才用鑷子夾起酒壺蓋子。手放在炭火上溫烤,程念幽腦海裡閃過幽居那張年輕俊美的臉,心裡流了一把辛酸淚?!拔业哪赣H,竟然是個穿越者。她從2017年穿越到2067年,遇見了我的父親,並跟他展開戀情,纔有了我。”
“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很玄幻?”
夢玄機點點頭,這話他倒是很認同?!按笄澜?,無奇不有,平常心就好?!眽粜C又自顧自吃橘子,程念幽倒了杯滾燙的酒,他聞著那股酒味兒,保持緘默。
夢玄機一口氣吃完三個橘子,就在程念幽仰頭準備喝掉那杯酒的時候,夢玄機突然伸手攔住他的杯子,“說了多少次了,要想活命,少喝酒。”他奪過程念幽掌心中的酒杯,遞到自己嘴邊,一飲而盡。
程念幽手掌捏了把空氣,又聽見夢玄機說:“你在家裡當了半個月的縮頭烏龜,就是爲了躲避那個人?”
程念幽努努嘴,不願承認。
美麗的男人睨了眼一直出神的程念幽,“這事既然已成定局,還不如去見見他。就算無法喊出那個稱呼,那麼也不要把對方當做陌生人。要知道,你們可能是彼此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唯一的親人五個字,刺痛了程念幽的心。
他原本一直糾結(jié)躊躇的心思,被這一句話給擊潰了。
是啊,那個人等了這麼多年,再也等不回他的媽媽了。現(xiàn)在等來了兒子,兒子卻一直躲避著他,他該有多絕望?肖姨將自己撫養(yǎng)長大,但他們畢竟不是親生母子,不算是真正的親人。這世上,幽居是程念幽唯一的親人。對於那個人來說,自己或許也是他唯一心繫的親人了。
程念幽突然茅塞頓開。
他站起身,奪過夢玄機手裡的橘子一口吃下,橘子很甜,從沒有過的那麼甜。
“我出去一趟。”
夢玄機點點頭。
程念幽折身上樓,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下樓拎著車鑰匙就走。夢玄機凝視著程念幽高瘦的背影,想到這個人最終的歸途,心裡閃過一絲憐愛……
程念幽驅(qū)車來到幽暗國際,他將車停在幽暗國際樓下,仰頭望著這座摩天大廈,程念幽心裡的情緒,那叫一個複雜。幽暗國際十分有名,他早有聽聞,卻從不曾想過,他的親父親,就是這個公司的掌門人。
程念幽擡起頭,看了眼手錶,中午十一點四十,應(yīng)該就快要下班了吧。
坐在車裡等了十五分鐘,就看見有員工陸續(xù)下班,程念幽又等了十幾分鍾,還沒有見到幽居的身影。他微一蹙眉,推開車門下車,搖晃著一張酷似幽居的臉,走進了幽暗國際。
“你好,請幫我給幽總辦公室打個電話?!?
略沉的嗓音,有著男人獨特的性感魅力。單是聽到這聲音,前臺小姐便覺得面紅心跳,她擡起頭,看清程念幽面容的時候,卻被嚇得心跳戛然停止。前臺小姐瞪大眼睛盯著程念幽那張臉看,“您…”
程念幽眉梢微揚起,“我怎麼了?”
前臺小姐吞了口唾沫,剛纔的驚鴻一瞥,她還以爲自己見到了幽總。仔細一看,才覺得不是,眼前這個人,明顯要比幽總大一些。難道是幽總的哥哥或者是小叔叔?可也不對啊,幽家兩代單傳,不應(yīng)該啊。
收起驚訝的心思,前臺小姐忙問:“您好,請問你有提前預(yù)約嗎?”
“沒有。”見前臺小姐眼裡露出拒絕之色,程念幽又說:“你給他打個電話,就說一個姓程的先生在樓下等他?!?
程念幽嚴肅的面孔,再度給前臺小姐一種見到了幽總的錯覺。
大概是被男人的凜然氣勢所震到,這一次,前臺小姐沒再猶豫,她拿起電話,撥通秘書室李韻的電話。李韻下班吃飯去了,只有一個值班助理在,助理接起電話,“您好,幽暗國際秘書部?!?
“您好,這裡是前臺小李,樓下有一位自稱姓程的先生要見幽總,麻煩你給通報一下?!?
掛了電話,值班助理望著緊閉的總裁辦公室大門,有些猶豫。他剛來沒多久,還真沒勇氣在休息時間推開那扇門。
助理給自己加油打氣近一分鐘,這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敲響幽居辦公室的大門。裡面的人最先沒有吱聲,就在助理以爲幽總此刻不想見人的時候,男人卻又開口了:“什麼事?”
“幽總。”助理呼了口氣,忙恭敬地說:“剛纔前臺小李打電話進來,說樓下有一位姓程的先生在等你?!?
辦公室內(nèi),正覺得疲憊,打算小憩一會兒的男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驟然睜開眼睛。他眼神略有些錯愕,當然,還有一絲小小的激動。姓程的先生,莫不是念幽?
幽居早就有了想要聯(lián)繫程念幽的心思,卻又擔(dān)心會引起他的不快,便一直忍著。他沒想過,自己會等到念幽的主動聯(lián)繫。
忙不迭站起身,幽居拿起落地衣架上的黑色大衣,一邊穿上,一邊疾步朝外走去。
助理剛轉(zhuǎn)身離開沒幾步,就聽見身後的大門倏然打開,緊接著,略顯急切的腳步聲傳來。助理轉(zhuǎn)過身,就只看見了自他身後走過,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助理微微張大嘴,心說,剛纔那個很是急切的人,真是他們的幽總?
程念幽只在沙發(fā)上等了幾分鐘,便見到幽居下樓。
幽居先是看了眼程念幽身前的茶幾,見前臺沒有怠慢他,心裡倒是鬆了口氣。
他走過去一看,程念幽並沒有喝過杯子裡的咖啡。
幽居微擰眉心,“你不喜歡喝咖啡?”
身側(cè)陡然響起幽居的聲音,程念幽翻雜誌的手一抖,很快,他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他擡頭看了眼幽居因爲走得急切,而微微喘息的胸口,才勾脣僵硬一笑,說道:“喝慣了綠茶,喝不慣咖啡?!?
“愛喝什麼綠茶?”幽居問。
“龍井?!?
幽居目光微閃,記下了這話。
兩個人突然碰面,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程念幽沉默著,幽居肯定不能跟著沉默,他看了眼鐘錶,已經(jīng)十二點四十了,想來念幽應(yīng)該還沒吃飯?!斑€沒吃飯吧?我們?nèi)コ燥??!?
程念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卻站起了身。
兩個面貌相似的男人,在前臺小姐跟許多員工的好奇目光下,並肩走出了公司大廳。
“李姐,剛纔跟幽總一起走出去的那個男人,是幽總的哥哥嗎?”一個新來的女員工,瞧見了程念幽跟幽居並肩走出去的畫面,忍不住湊近前臺,詢問小李。
小李搖搖頭,“這情況,我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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