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宋鴻春眉毛立刻擰在一起,驚訝道句“什麼”,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要隻身闖彼閻洞嗎?”宋鴻春打破靜謐。
“你是個瘋子吧?”宋鴻春“騰”的站起,看著夏浦玉。
“你就不是個瘋子嗎?爲了一個破寒鐵劍,你不是也是一個人闖嗎?”夏浦玉也站起來,看著宋鴻春,毫不示弱的道。
宋鴻春看著夏浦玉正在自己面前說話,他的額帶從身後飄到肩上,蒼白的臉上仍含著一絲怒色,眉毛往眼間擠著,兩隻眼睛裡閃著火光,錚亮錚亮的盯著她。
她低下頭,撇過一邊:“怎麼能這麼說寒鐵劍……”夏浦玉低眸看著她的頭頂,火光從眼睛裡散去,他抿抿無幾血色的嘴脣,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低頭道:“抱歉。”
“……”宋鴻春看著夏浦玉的背影,黑色的衣衫,外面是灰色的紗衣,上面繡樣武動風聲是的祥雲,鵝黃色的線勾勒,顯得不再單調。
“往哪裡走?”浦玉見宋鴻春半天不說話,就轉身問她,卻見她背對著自己離開了。
“要想活命,就往前走。”
“往前走準不會錯。”宋鴻春頓了頓步子,說罷緊接著又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枯木茂密的楊樹林轉而被竹林替代,又比方纔更加雲霧繚繞許多,差不多每十步距離視線就捕捉不及景緻了。
“這麼大的霧。”
浦玉看著宋鴻春。
宋鴻春看了一眼夏浦玉,回道:“一直直走。”
“……”果然,浦玉意識到,每次到分叉路口宋鴻春都會在三條路里選擇與原路最平齊的一條。“是不是另外兩條你已經走過了?”
宋鴻春看了一眼夏浦玉,點了點頭:“左邊的是死衚衕,右邊的,會被守林子的抓住,嚴刑拷打一番,丟進林子的開頭,從新來過。”
“那隻要堅持過兩輪,應該就可以走出去了。”宋鴻春幾乎自信的說。
“你自己都在說應該。”夏浦玉笑著回道,接著又說:“玄機署的機關就是在此,以卦象爲基,每觸動一個機關,就會將卦上的風雨雷電動一遭,這三條路所通往的地方的卦象也會改變,根據風水地勢再調換出口和死路,還是會有守林人的目的地。”
“可彼閻洞不會動。”宋鴻春回駁。
“確實不會動,可是其實這三條路都有通往彼閻洞的路,只是明暗而已。改變了三者對於林子的位子,卻改變不了那通往彼閻洞的三條路。”
聽完浦玉的話,宋鴻春揣起手,無奈道:“原來整個林子都是機關,再加上星漢平原的地勢,算得上金湯之固了。”
浦玉懶舒口氣,笑道:“不然。”
“爲何?”夏浦玉的解說提起宋鴻春的興趣。
“這林子機關對內不對外,我若是來攻打彼閻洞,直接把林子炸了就完事了。”
“若是唐門,以五行來置機關,定然會在林子裡定下水渠,最厲害的機關定然會定下洪水行,火克木,水克火,外攻無非用火,這樣纔算金湯之固。”
宋鴻春似是受益匪淺一般點點頭,轉而問夏浦玉:“你怎麼懂的這些的?”
“與歸雁歸雀閒聊過卦象和五行,看似不分家,卻被玄機署與唐門給硬生生掰開了。”夏浦玉繼續往前走,路上的霧氣也越來越大。
宋鴻春跟在他後面,盯著他的背影,心裡翻涌著連她自己也不知源頭的濤浪。
就在這時,前面沒路了,兩人的步伐正被一片密密層層的竹林擋住。林子裡的清風吹下竹葉,在空中像是芥舟一樣蕩蕩漾漾,無人載也無人泊,就這時,忽然落在葉上一隻蜘蛛,它乘著芥舟,慢慢悠悠的落到地上,伸展開自己弓起來的手爪,眼裡放著黑色的光芒,朝夏浦玉和宋鴻春來。
快到二人跟前時,不知道何時又多出來一隻,看著二人迷茫的蹲下來。
“蜘蛛嗎,爲何還不蟄伏?”宋鴻春奇怪的說道。
就這時,二者眼前的林子開始晃動起來,從霧裡鑽出來一個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穿白色紗衣,手帶白玉鐲,頭梳靈蛇髮髻,佩戴白色玉珠滴的銀笄。
“什麼人?”夏浦玉站在宋鴻春身前,正言逼問。
“什麼人嗎?”女子翩然而至,一甩袖子,二者的雙眸立刻灰黑起來,毫無色彩與光芒……
“叫你們認清自己的人……”女人手裡多了一把拂塵,轉身離開,又鑽進霧裡去,還不忘回頭再看一眼,這才心滿意足般離開了。
原地的二人一同聽不到了聲音,兩人都各陷自己的噩夢之中。
“浦玉哥哥?”他睜開眼,看著江岸冬擔憂的看著自己。
“阿冬?”夏浦玉瞧著四周裝潢,此刻自己竟是在江雪齋。
“我不是在彼閻洞的迷林裡嗎?”浦玉看向江岸冬,江岸冬沒有回答他,只是淚珠斷線一樣往下掉:“孩子死了……”
“孩子?”浦玉愣了一下,站起身。就這時,江岸冬忽然被一把劍刺穿身體,尖叫一聲,倒下了。
而隨之映入浦玉眼簾的人,就是易君。
易君把劍拔出,冷眸斜睨夏浦玉:“你憑什麼得到她……”
夏浦玉憤恨突然騰出,縱身一躍,將易君撲倒在地,正嘶吼著一拳要打下去,就見易君突然變成了鬼見憐。
“我沒有殺柳莫笑……”鬼見憐突然詭譎的冷笑起來:“你信我嗎?”
浦玉嚇得立刻站起身,額頭的汗珠剛從臉頰流到脖頸,就見妙春堂六俠各個舉起武器,朝他衝來。
他跳下房屋,往江邊跑去,就見船頭上則袖拿著摺扇哭泣,突然大喊了聲鏘鏘,就縱身入水,待夏浦玉跑到河邊時,河面卻映照著易芳的慘容,她傷痕累累的被捆綁在木柱上,嘴角流出黑紫色的血,眼裡流出摻著血的淚。
江水開始倒流,從水底慢慢噴染出紅色的液體,慢慢充斥暈染在淞江江面,江面騰飛起數百半實半虛的人魂,他們各個朝著夏浦玉涌來,哭喊著“報仇”,各個都缺胳膊少腿的,面色發青,目光渙散,爲首的竟是夏浦玉的父母,他們身上插著賊人的武器,哭喊著叫夏浦玉快跑……
“浦玉乖,在這裡千萬不能動,給夏家留個源……”孃親流著淚,捧著夏浦玉的臉頰:“如果外面沒有聲音了,就往東跑,去皓輝山找竹子朝伯伯啊……”
洞外下著雨,夏末的森林鬱鬱蔥蔥,悶熱逼人,他看著他孃親身重數刀的倒在了他面前,他撲在孃親身上痛哭,此時的夏浦玉明白這便是死亡,父親死去時他便明白許多了,死是爲了讓活著的活著,活著的爲死了的而活,爲活著的活,爲不甘,爲天理,爲了渡江湖。
他上了船,帶他離開的船伕沒有臉,他看著淞江連山,心中愁苦千萬。
“浦玉哥哥!”
“浦玉哥哥!”
他扭過頭,看著江岸冬站在岸邊,朝著他揮手,穿著那件灰藍色的衣服,袖子上的兩朵墨綠色的芙蓉隨著她揮手而浮動。
他愣了愣,就叫船家往回劃,可船還在向前。夏浦玉轉過身,就見船家已經沒了耳朵。
就在這時,他看到江岸冬被白匙所挾持,白匙手上的繞指花在她指尖旋轉。
夏浦玉縱身一躍,直接打算游水而去……
可當他在水裡擡起頭時,他就坐在岸邊,她也坐在他身旁。江岸冬把石子扔進江裡,從水面破裂起一朵小水花,然後對著他笑道:
“我不知道怎麼渡江湖,可浦玉哥哥知道,人的是非善惡哪有那麼多揣摩,人會變,但秉性不會,浦玉哥哥要記得啊,永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信任的人,奪回光天書,找到柳大俠,爲夏葛報仇,爲江湖創一區息寧。”
“那你呢?”夏浦玉擡擡眉毛,笑著問江岸冬。
“我在等你啊。”江岸冬看向波光粼粼的淞江水面。
“我等浦玉哥哥所有事做完後,回家來。”她的眸子原來就是淞江水,冬日的淞江裡有梅花和雪花,她的眸子正是這樣,裝著勝物,裝著一切別人不屑承載實爲無力承載的東西,那些平凡,那些溫雅和野俗。
像是閃著玉波的月光,照著他的眼睛,她在說:
她在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