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以後，已是臨近八月尾。

在北教場裡的時候蘭心還不覺得。如今回到永壽宮裡，看著外面逐漸泛黃的樹葉，才知道是秋天到了。

葉落知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北教場之行，年雪是沒有去的。她如今每日都窩在鍾粹宮裡，再也不願意去別處了。

偶爾出去，也只是到門口不遠處的絳雪軒裡坐一坐。

沒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只知道，她心底裡其實是有著無限的傷感的。

這一日弘曆下學回來，手裡拿著書本，興沖沖地就到了蘭心的正殿裡來。那會兒蘭心正在看書，聚精會神的呢，就被弘曆給打擾了。

“額娘，額娘我回來了。”弘曆跑進屋子，四處尋了蘭心的蹤跡，才發現蘭心拿了書正在內間裡看。

弘曆下意識地才發現是他打擾到了自己的額娘，作勢就要轉身退出去。

“額娘，您繼續看，兒子先出去。”弘曆臉上有些紅。他進來的時候咋咋呼呼的，結果就把人給打擾了，多不好嘛！

蘭心原本看得入迷，一下子被打擾，也就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心思。

“無妨，不過是雜書罷了。”蘭心看向弘曆，問道：“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弘曆正要出門呢，就聽見蘭心的話，轉身過來，就對蘭心說道：“今日五弟帶著我去文華殿外頭。那裡好多好多的銀杏樹，可漂亮了。”

秋天到了，金燦燦的銀杏葉落了一地。滿滿的鋪在地上，只讓人覺得整個一片天地都是這樣金燦燦的。

這個，就是弘曆今日去看了銀杏樹之後的感覺了。

“香山裡還有不少的紅楓呢。”蘭心笑道：“你小時候也去過，有紅楓漂亮嗎？”

弘曆認真地想了想，似乎覺得去看紅楓的事情，已經很久遠了。

“不太記得了。”弘曆道：“兒子只知道，文華殿那兒的銀杏真的很漂亮。額娘要是想看，該帶著皇阿瑪一塊兒去看。”

手拉手看落葉，多浪漫愜意呀？

弘曆想著那樣的場景，就忍不住笑了笑。

“…”

這小子整天想什麼呢？

“這個…到時候再說吧！”蘭心瞥了弘曆一眼，不再說話。

弘曆吐了吐舌頭，自然知道自己額娘這是害羞了。索性轉過身，就要出去。

弘曆的打算是，他帶著弟弟妹妹過去看。而額娘這裡，就由著皇阿瑪帶過去看了。

銀杏樹葉這麼漂亮，他們肯定會喜歡的。

然而，也不知道是弘曆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四爺，還是四爺與兒子心有靈犀。當夜，四爺過來永壽宮的時候，也和蘭心說起了文華殿前的銀杏樹葉。

一陣風過，葉雨繽紛。黃燦燦的一片，就落在了四處。

四爺這樣的形容，蘭心聽著忽然也多了幾分的心動。

“文華殿和武英殿前頭，都有很多的銀杏葉。”四爺認真地說道：“那兒不僅秋日裡的景色美，冬日裡更美。”

雪後的文華殿和武英殿，白茫茫的一片。

且那裡是宮人少去的地方，雪厚厚的累積起來，踩著鬆鬆軟軟的。

“四爺這麼忙，誰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時間呢！”蘭心嘟著嘴，一副欲迎還拒的樣子。

四爺這麼多年，倒是一直都十分吃蘭心這一套。伸手攏了攏蘭心，就道：“秋天纔剛剛開始呢，著什麼急呢？”

而到四爺有空帶蘭心過去的時候，已然是小半月以後了。

武英殿裡，銀杏樹和柿子樹交織才一塊兒，形成的又是另一番風景。

橙紅橙紅的柿子交織在金黃的銀杏葉子周圍，只讓人覺得這一片天地靜謐而又安靜。

邊上金水河蜿蜒而過，似乎時間都凝固在了這一刻。

四爺拉著蘭心的手，隨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偶爾一陣風過，就能見到眼前不少的銀杏葉子落下。

落在地上，也落在了身上。

“零落成泥碾作塵。”四爺看著，忽然間就發出了一陣的感慨。

樹葉雖然落了下去，但卻仍是滋養著樹。來年，又能看見更加漂亮的銀杏樹了。

“四爺，您的肩頭上落了一片葉子呢。”蘭心伸手，就去將四爺肩頭的那一片樹葉拂去了。

這個時候，四爺只注意到，蘭心離自己很近很近。

似乎眼前人溫熱的呼吸，都能夠讓自己觸碰到。

四爺一個不留神，旋即攏著蘭心的手就更加用力了一些。似乎，想更加近地與蘭心接觸。

蘭心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跌在了四爺的懷裡。

“您幹嘛呢！這麼用力。”蘭心嚇了一跳，旋即就擡頭看了看四爺。

恰好這個時候，四爺也正在看著蘭心。兩個人的目光，就這樣撞在了一起。

他們發現，這一刻。他們彼此的眼睛裡，都只有彼此了。

那樣美好，是畢生難忘的。

不遠處，蘇培盛和蘇順順還有玉秀幾個見著這一幅場景，都紛紛地轉過身，當做沒看見了。

從前都說大清的皇帝專情，現在看來果然就是這樣的。

太祖皇帝皇太極和海蘭珠是如此；順治爺和董鄂妃也是如此。到了康熙爺，與德妃的感情同樣也是衆人有目共睹。

而到了如今，四爺和蘭心之間的感情，同樣地也是這麼地美好。

玉秀心裡歡歡喜喜。大約是覺得，四爺和蘭心之間，絕對是最好最好的了。

秋日，混雜著溫良的氣息，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蘭心知道日子一天天地冷去，同樣也知道鍾粹宮裡，年雪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秋日的夜裡不比夏日。夏日晚上坐在院子裡，偶爾一陣風過去的時候，還能讓人覺得是一股子的熱浪。

而到了秋天，晚上寒噤噤的。在院子裡坐得久了，整個人身子都是木然的。

然而年雪因著掛念福惠，每天晚上都要出來看星星。一來二去的，身子熬不住了，也就病了。

病了也就罷了，年雪還是從不放棄。不能下牀的時候，就讓念兒開了窗戶。

能夠下牀的時候，也不管身子到底是有沒有好全，寧願裹著被子，也要跑到屋外去看星星。

太醫勸了許多次，年雪從沒有聽進去過。甚至，在四爺下令好好看管著年雪以後，年雪還是偷偷出了屋子。

也是這樣，年雪的身子垮了。整個人沒了精神氣，看著都是十分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