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夜裡，皇后就是這樣坐在窗下直到天明的。
採桑翌日清早從外頭打了水進來的時候，就瞧見皇后獨坐在那裡的身影。
雖然看著有些蕭條落寞，但第一眼採桑仍是以爲皇后其實是剛剛起來，正坐在窗前出神。
“娘娘醒了？怎麼也不叫奴婢一聲呢？奴婢也好提前將水送進來呀。”採桑說著，就將水盆子端了過去。
皇后直愣愣地坐著，也沒有動。
採桑從後面看過去，總覺得有幾分奇怪，便只得走到皇后的身邊。
一走近採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此刻皇后的面色十分白。不僅如此，眼下的烏黑也說明皇后是一夜沒有睡好的。
“娘娘…”採桑倒吸了一口涼氣，才又開口道：“您這是怎麼？”
聽了這話，皇后才似乎是回過神來。看向採桑，收起眼底裡的哀傷便頗爲自嘲地說道：“怎麼，本宮看起來很憔悴嗎？”
採桑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
“不…不是的。”採桑想了想措辭，才道：“皇后娘娘雍容華貴，哪裡是那些人能夠比得上的呢？”
皇后不以爲意，只道：“本宮如今如何，本宮其實自己心裡有數(shù)的。不管別的，爲本宮梳妝，去寶華殿吧！記得，妝容肅靜就好了。”
寶華殿，是誦經(jīng)祈福的地方。皇后既然想著要懷念懷念弘暉，那麼必然也不會穿著朝服過去了。
下半個時辰以後，終於在採桑的努力之下，才用了厚厚的脂粉將皇后臉上的烏青和疲憊給遮蓋住了。
上妝完了以後，採桑實在是忍不住說道：“皇后娘娘憔悴的樣子，該讓皇上看見纔是呢。這樣，或許皇上對您的態(tài)度或許會好一些呢？”
至少，也會稍稍憐惜幾分吧？
皇后搖了搖頭，說道：“本宮是皇后，大清的國母。在衆(zhòng)人的眼前，自然是要保持著自己的儀態(tài)的。”
話雖如此，但其實皇后自己心裡也知道。她再怎麼憔悴，四爺其實也都不會像從前他們剛剛成親時候的那樣，關懷甚至是問候一句了。
他們之間既然早就回不去從前了，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再去辛辛苦苦地用這些方法來維持。
簡短地用過了早膳，皇后才帶著採桑一同去了寶華殿。
自從四爺?shù)腔詠恚四暄┠顷囎硬淮蠛玫臅r候用到過寶華殿的人以外，寶華殿裡頭便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最得寵的蘭心不喜歡誦經(jīng)唸佛，連帶著其他的妃嬪也都幾乎沒有過去的。
這一次皇后去的時候，果然就感覺到了裡頭的冷清。
門外，站著一個掌事宮女。瞧見皇后過來倒是不感到意外，連忙就上前迎接皇后。
昨日夜裡，皇后便已經(jīng)派人遞了消息說是今晚要過來了。
“見過皇后娘娘。”宮女說著，就引著皇后進去。
身後採桑見狀，便從手上的盒子裡取出昨夜皇后寫好的經(jīng)書，就對那個宮女說道：“勞煩你待會兒在娘娘唸完經(jīng)以後，將它們焚燒了吧。”
宮女瞧了一眼紙卷，便奉承了一句道：“皇后娘娘虔誠。”
剩下的大半日，皇后便是獨自一個人待在寶華殿裡頭度過的。
這一日的永壽宮裡頭，倒是顯得比往日要稍稍熱鬧一些。
因著昨日的事情，今日裕妃得空就過來了永壽宮這裡看了看蘭心。剛一進門呢就忍不住擊掌相慶道：“蘭心你昨日那一席話，可還真是一鳴驚人呢。”
原本皇后針對蘭心，就已經(jīng)夠讓人覺得意外的了。然而蘭心反脣相譏，竟然更加讓別人覺得意外。
“我跟她已然到了對立面，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虛與委蛇下去了。”蘭心道：“大概，她也覺得做戲做得累了吧？”
不然，也不會大庭廣衆(zhòng)地就跟她撕破臉了。
“她會這樣對你說話，無非也是因爲六阿哥的事情。”裕妃想了想，說道：“既然她這麼在意裕妃，那咱們應該推波助瀾一把纔是。”
最好，讓皇后這一輩子都沒了和弘瑜再親近的機會。
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皇后再蹦躂了。
“這樣的事情談何容易呢？”蘭心皺了皺眉說道：“六阿哥本就是記在皇后名下?lián)狃B(yǎng)的，算是實實在在的嫡子。”
低位妃嬪的子嗣拿給高位妃嬪撫養(yǎng)也就罷了。皇后的子嗣哪裡可能拿給低位的妃嬪撫養(yǎng)呢。
“這個，你拭目以待便是了。”裕妃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轉而拉著蘭心又說起了別的事情。
蘭心精神短，與裕妃說了不多時，便就困了。
彼時纔剛剛過了未時沒多久。外頭還有些日頭，裕妃索性就在蘭心這兒多待了一會兒，直到接近上書房下學的時辰，才帶著宮羽離開了永壽宮外頭。
永壽宮的西面，正是皇后今日要去的蟲斯門。
皇后繞過蟲斯門以後，又再經(jīng)由永壽宮的大門，繞著永壽宮回翊坤宮。
卻沒曾想到，剛剛到了永壽宮的那一條宮道上，竟然就瞧見裕妃帶著三兩個宮女從永壽宮裡頭出來。
原本皇后的心情，已經(jīng)在經(jīng)過了這一日的祈福和思念弘暉以後就有些鬱悶了。
眼下看見裕妃，又看見“永壽宮”幾個大字，更加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採桑，去前頭叫住裕妃。”皇后心裡不滿，便想著折騰蘭心不行，折騰折騰一下裕妃其實也是可以的。
裕妃此時正說說笑笑呢，忽然間聽見背後傳來的熟悉的聲音，臉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凝固了一下。
“皇后娘娘就在後面，裕妃小主怎的看見了也不過去行禮？”採桑說著，頗有幾分指著裕妃不懂規(guī)矩，無視皇后的意味。
裕妃抿了抿嘴脣，笑著解釋道：“本宮走在前頭，哪能瞧見皇后娘娘的大駕呢？”
說著，又帶著宮羽幾個往皇后所在的那一頭過去了。
“妾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裕妃服身行禮，心裡已經(jīng)知道皇后這必然是故意找茬了。
估計，要倒黴一回了吧？
“爲何瞧見本宮不過來行禮，反而無視本宮，繼續(xù)往前走呢？”皇后揚了揚聲音，便道：“是不是裕妃的眼裡，早已沒有了本宮這個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