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老婆婆什麼來頭?
中年人告訴我,說這老婆婆在封門村裡面住了一輩子,可以進(jìn)封門山。
要說這封門村邊上的山,特別的怪,怪到什麼程度?外人如果進(jìn)山,幾乎不會生還,但是村子裡老人進(jìn)山,就不會有事。
有些人說這是詛咒,是老天爺下給封門村的詛咒。
中年人說:我夏寶以前也不相信啊,一直到我真真切切看到這種事情我才相信。
“什麼事情?”我問夏寶。
夏寶說他小時候和朋友一起在山腳下玩,結(jié)果村子裡有個村民來親戚了,他那些親戚都是城裡人,見到封門村周圍都是原始森林,那叫一個高興啊。
他們說城裡面壓根看不見這種山脈,所以就想進(jìn)山玩一會。
當(dāng)時那村民警告他的親戚,說不要進(jìn)山,進(jìn)山可不是開玩笑的,會出事的。
豈料那村民不說還好,一說完,不得了,那些親戚都起了好奇心。
那時候城裡面不一直宣傳破四舊嗎?而且還宣傳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推翻迷信,反對一切文化糟粕。
親戚們一天到晚接受這種教育,聽村民一說,立馬怒了,他們說就是要進(jìn)山,就是要推到牛鬼蛇神,只要心裡面有馬克思主義信念,什麼王八蛋禁忌都是紙老虎,一戳就倒的文化糟粕。
他們一致發(fā)出口號,說要去山裡走一趟,去山裡面好好看看,看看那山裡面,到底有什麼裝神弄鬼的東西。
有幾個心思好的村民勸他們,他們不但不聽,還反把那幾個好心村民給打了一頓。
那些親戚裡,帶頭的傢伙還抽出了自己的武裝皮帶,捏著皮帶的末尾,甩著閃閃寒光的皮帶頭,說誰要阻攔他就是和他作對,他就要打誰。
這麼一來,誰還攔著他們?
就這樣,那些親戚,就出了封門村,去了封門村邊上的原始森林裡,他們上山的時候,夏寶和他的小夥伴們還在水庫邊上玩水呢!
“然後呢?那羣人都死了?”
“都死了,死得老慘了。”夏寶說:那羣城裡人,上山之前,還給我們那羣小孩子發(fā)了糖,說我們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摒棄愚昧,拋棄掉固執(zhí)的舊觀念,好好爲(wèi)社會主義做貢獻(xiàn)。
夏寶說他當(dāng)時哪兒聽得懂什麼叫社會主義啊,也聽不懂啥叫接班人,當(dāng)時還以爲(wèi)是“接學(xué)堂裡班長的班的人”,就叫接班人呢。
夏寶和他幾個小夥伴,迷迷糊糊的接過了糖果,他那時候還不好意思吃,等那些城裡親戚走遠(yuǎn)了,他才撕開了糖紙,小心翼翼的把糖果含在了嘴巴里面,輕輕吸允。
誰料他一顆糖果在嘴裡還沒化呢,卻突然聽到山上發(fā)出了幾聲淒厲的慘叫聲。
夏寶當(dāng)時嚇壞了,水都不敢繼續(xù)玩了,光著屁股跑回了家裡面。
到村子裡頭,他把這些事情唯唯諾諾的說出來之後,村民們立馬組織營救。
由村子裡年紀(jì)最大的老人帶頭,進(jìn)入了深山老林裡面。
剛過了第一個山坡,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具屍體,屍體被埋了半截在樹林裡面,天靈蓋似乎被什麼重物砸得稀巴爛,白色的腦漿子混合著猩紅的血水,排列組合出了一種讓人異常噁心的顏色。
夏寶說他當(dāng)時直接吐了。
又過了三四天,他們找到了其他三個人的屍體,可是最後一個人的屍體,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麼邪性?”我聽了夏寶的話,都感覺封門山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地方?同時,我又問夏寶:嘿嘿,你們兄弟七個進(jìn)山裡挖棺材,估計都是這位老婆婆帶的路吧?
夏寶被我點破,蠟黃的臉上終於浮現(xiàn)出了一絲血色,他乾笑著擺擺手,說村裡大部分人都靠種糧食爲(wèi)生,遇到旱災(zāi)雨災(zāi),飯都吃不上,他們也不願意幹?jǐn)E棺的買賣,但不是沒法子麼!
“得了,我也不問了,上路吧,帶我去那副石棺出土的地方,我去見識見識。”我對夏寶說。
夏寶擺擺手,說他去不了,他得讓二侄子帶著去醫(yī)院,止痛藥吃完了,今天要拿不到止痛藥,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保守治療?”我問夏寶。
醫(yī)院裡對待癌癥的保守治療就是吃藥,當(dāng)然,還有一些人會更加“保守”,只吃止痛藥……等死!
夏寶點點頭,從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鄉(xiāng)下人,命賤,幾千塊甚至幾萬塊一盒的特效藥吃不起,何況他是石棺主人報復(fù),吃藥也沒用,瞎耽誤錢。
接著他指著我的手錶說:你這表得多少錢?
我不知道他是啥意思,老實說:七千多。
“七千多啊,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們封門村裡,有些人一年的收成,都到不了你這塊表的一半,你們有錢人,真的想不到我們窮鄉(xiāng)下人是怎麼生活的。
夏寶說我不知道,其實我還真知道,以前我去一個叫虞山的地方,那地方人特別熱情,雖然窮,但一定要拉你去做客。
當(dāng)時我就被一位老鄉(xiāng)拉去喝酒。
我們喝的酒,是老鄉(xiāng)自己釀的高粱酒,下酒菜就比較特殊了,說出來你們都不敢相信,就是一盤黃豆,加上一盆浸泡在鹽水裡面的石頭。
想吃菜就吃幾顆黃豆,然後從鹽水裡面抓出石頭,舔上一口。
這頓酒,喝到高興的時候,都把我喝哭了。
老實說,城裡人買雙耐克鞋子七八百、生活無憂的人,真的不能夠理解那種貧窮。
我現(xiàn)在看見夏寶,就想起了曾經(jīng)虞山的那位老鄉(xiāng),在夏寶準(zhǔn)備上三輪車的時候,我從錢包裡面取出了一沓紅色一百,塞進(jìn)了夏寶的口袋裡。
夏寶想把錢掏還給我,我揚手說道:這錢不是送你的,是我給你的帶路錢。
說完,我就讓黃馨和成妍上車了,準(zhǔn)備拉著老奶奶去封門村。
“大兄弟,你是好人啊!大兄弟,你是好人啊。”
在我車子開動的過程中,夏寶不停的跟著我的車,一邊跑,一邊趴在我的車窗上,衝我嚷嚷著:大兄弟,你是好人啊。
我衝著車窗邊上揮揮手,笑了笑,示意他回去。
他一直追出去七八十米,才走回自己的三輪電動車。
“真可憐。”
“太可憐了。”成妍和黃馨不無感傷的說。
大金牙搖搖頭,說可憐的人到處都是,但也沒辦法,這個世界,原本就很殘酷,有錢人的霓虹燈下有血淚,有錢人的高樓大廈下有陰影啊,沒法弄。
“得了,得了,別想這個事情了,咱們做好咱們的事情吧。”我很同情夏寶的遭遇,但也不能讓兄弟們爲(wèi)夏寶分心,畢竟我們即將要進(jìn)入傳說中的封門山脈,那可不是一般危險的地方。
“知道了!”大金牙爽快的回答我。
我這個人開車有個小習(xí)慣,就是上車開了個二三十米之後,喜歡擡頭看一看後視鏡,怕萬一後面有比較急的跟車或者有什麼小孩、老人出現(xiàn)在車後面,我也好及早做好防範(fàn)措施,這次也不例外,我還是擡頭了。
只是這次一擡頭,我看見後座的老婆婆,嘴角竟然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笑容一閃即逝,偏偏卻被我看見了。
這老婆婆,別是有鬼吧?
我心裡唸叨著這個事情,開了幾百米,我突然想起了關(guān)於河南這邊的一個傳說,就話裡有話的問老婆婆:阿婆,我問你個事啊,你吃過死人嗎?
我話一出口,坐在老婆婆身邊的黃馨和成妍,都往邊上撤了撤,死死的盯著老婆婆。
老婆婆嘿嘿笑道:其實我吃過的。
“啊?”
黃馨和成妍又往邊上挪了挪。
老婆婆繼續(xù)說:1942年的時候吧,河南這邊不是鬧饑荒嗎?那時候大家都沒飯吃,還不是誰餓死了吃誰的肉嗎?那時候哪管什麼噁心不噁心,犯罪不犯罪的,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我開頭估摸老婆婆有七十了,現(xiàn)在聽她這說法,倒是不像七十多歲的人,至少有八十往上了。
“阿婆,您高壽?”
“今年八十有六了。”老婆婆說,她的思維很清晰,說話的語氣也很穩(wěn)定,和往常那種八十多歲老態(tài)龍鍾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樣。
我冷笑著,正想說話,段廣義插了一句嘴:阿婆,您貴姓?
“姓張。”
“你一直都住在封門村?”
“打小在這兒長大的。”老婆婆又說。
段廣義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哈哈!老婆婆,你說的可我爺爺說的不一樣啊,我爺爺曾經(jīng)也在1942年的時候,逃荒到了封門村,那時候封門村裡只有一個姓,都姓白,可沒聽說有戶人家姓張啊。
當(dāng)年段廣義的媳婦燕子,就是餓死在封門村的,我估計段廣義那時候,肯定打聽清楚了,封門村當(dāng)時只有白姓,只是這麼多年時代變遷,才逐漸有了別的姓氏!
他說“我爺爺”,其實也是爲(wèi)自己“有三世記憶”來打一個幌子的。
果然,老婆婆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大金牙眼疾手快,掏出了羅唣鼓,死命的盯著老婆婆:老人家,你有實話還是說實話吧,老實講,我們這些人,可都不是好對付的,你也別想三言兩語直接把我們給埋汰了過去!
“哼哼哼哼。”老婆婆爆發(fā)出了一陣陣陰冷的笑容:其實我媳婦讓我來找你們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們不是一般人,正是因爲(wèi)你們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才答應(yīng)來帶你們進(jìn)山,一般人還懶得帶呢。
我一腳踩住了剎車:老太太,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