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過了十二年,當我再次回到關師大時,竟然是去參加老師的葬禮。
關鎮的早上總是那般的寧靜,緩緩走在街上,我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緊緊地裹在外套裡,明明都已經四月了,怎麼還是這麼冷。
飛速奔馳的汽車,卷著沙石,滾滾而去,就好似這人生,總是不經意間便已逝去。
還好,今早接到的那通電話只是因爲一點小衝突,並不是有命案發生。
被折騰了兩個小時,我終於結束了外勤,回到了警局,不經意地擡頭望去,那牆上鐘錶的指針剛好走到了九點的刻度。
與幾個較熟的同事打了招呼,我坐在桌前,爲剛纔的案件做結案處理。
“頭,回來了。”一名男子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將一杯拿鐵放到我的桌上。
我點了點頭,拿起那杯拿鐵輕啄一口,這個人叫做徐茂,是小我兩屆的學弟,當初還在警校時,他就一直跟著我。
我繼續著我的工作,並不理會滿臉堆笑的徐茂,冷場了幾秒鐘,待耳邊傳來了輕微的嬉笑聲,我偷偷瞥了徐茂一眼,果然,他那討好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一張滿臉疑問的臉,我憋住笑容,擡起頭問道:“說吧,有什麼事?”
“嘿嘿,果然是瞞不過您啊。”
我微微一笑,再一次低下頭,這麼多年了,這個小子但凡有事求我幫忙,總定會是這幅討好的樣子。
“這不是岳母的生日快到了嘛,你弟妹非得讓我陪她回趟孃家,我這也是沒辦法啊。”
“嗯,只要最近沒有案子,你就可以去。”
“謝謝頭,老天爺一定要保佑這幾天能平安無事啊。”
徐茂雙手合十,頗爲虔誠的仰望天空,看那樣子,到還真有幾分像個得道高僧。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我猛地擡頭,順著聲音向前望去,來的正是我的學生吳越。
他繞過滿臉驚訝的徐茂,走到我的面前,將文件遞給我。
“師傅,關師大發生兇殺案。”
聽到關師大這三個字,我的心不由得慌了一下,奇怪,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碰巧是同一所大學罷了。
目光順著手指一點一點滑下去,當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我猛地站起來,任由手中的文件散落在四處,我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徑直走了出去,快到門口時,我強忍住要跑出去的心情,說道:“徐茂,吳越跟我去關師大,其他人繼續處理手頭的事。”
我並不管後頭那些夾雜在“是”中帶著些許詫異的聲音,只是一心想早點趕去,想再見見他。
※※※
“徐哥,師傅這是怎麼了?”
坐在後座的吳越用他以爲並不大的聲音悄悄詢問徐茂,徐茂握緊手中的那份材料,偷偷瞥了我一眼,見我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低聲道:“關師大遇害的那個楊教授,是頭的老師。”
“老師?師傅不是青市警院畢業的嗎?”
“頭曾經在關師大讀過三年書,你小子別問了,下次有機會我再告訴你細節。”
“好。”
吳越悄悄地盯著我,似是想從我的眼神中觀察出什麼。
強壓住心裡的悲傷,我拼命地開著車,與早已逝去的時間賽跑。
※※※
看著他們擡走老師的遺體,我呆立在原地,明明幾個月前纔剛剛見過,爲什麼,老師竟然就這麼去了?爲什麼?這個善良的老師,竟然會被殺害?
“頭?”
“嗯?”我擡頭望去,原來是徐茂,他站在我的面前,緊緊盯著我,察覺到了他臉上的關切,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道:“彙報具體情況。”
“是。”
“死者楊如海,男,六十三歲,關師大歷史系教授……”
老師……我心裡默默唸著這兩個字,聽著徐茂如往常一般彙報死者情況,我頭一次有了這種感覺,無力與悲哀……
憑藉屍體僵硬程度,可以推斷出老師應該已經去世五個多小時了,傷口在胸部,兇器應該是匕首之類的。
“你先把這些記錄下來,詳細的就等解,解剖吧。”
這很明顯是他殺,解剖是必須要進行的一步。
“頭?”
“記錄。”
“是。”
“據我推斷,死因應是利器貫穿心臟,兇器應該是匕首類的短型刀劍,死亡時間大約是早上四點到六點之間。”
快速記下我的話,徐茂輕輕擡頭,向我望來,等著我的下一步指示。
“是誰發現了屍體?”
現在是九點二十五分,需要知道屍體發現的時間,好進一步鎖定嫌疑人。
“是歷史系的一個大三學生。”
“叫他過來。”
“是。”
過了半晌,徐茂領著一個帶著眼鏡,頗有些書卷氣的男孩子走了進來,他不住的搓著手,臉色煞白,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你叫什麼名字?”
“周方正。”
“嗯,那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並且報警的嗎?”
“是,是。”
“冷靜下來,把細節都告訴我們,只有這樣才能幫我們把殺害老師的真兇找出來。”
我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方正緩緩擡起頭,似是堅定了決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今早上有教授的課,但教授沒來,我就過來找教授,本以爲教授是有事耽誤了,但沒想到,竟然,竟然看到了滿身是血的教授躺在辦公室地上。”
“然後你就報警了嗎?”
“嗯,是。”
“好,你做的很好,阿茂,帶他下去休息。”
徐茂領著周方正離開,吳越走到我身邊,看到我依舊是平常辦案的樣子,便開口訊問道:“師傅,你怎麼看?”
“這間房子一直是老師的獨立辦公室,他總是會在這裡徹夜研究課題,掌握老師的這個習慣的人,就都有機會下手。”
桌上的課本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沒想到,老師竟會因爲他的認真被害。
“頭,有人要見你。”
徐茂走了進來,他站在一旁,一名頭髮花白的女教授走了進來,我見到那熟悉的面孔,忙快步上前扶住她。
“王教授,您慢點。”
王教授衝我點了點頭,她的眼睛通紅,頭髮似是也瞬間白了許多,王教授是文學系的教授,和老師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兩人的交情據說從大學時代便已開始,老師的死,對她而言,何嘗不也是個巨大的打擊。
“孫哲,你去見見孟啓吧,對於如海,他就像是過去的你。”
“好。”
我說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因爲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我很熟悉孟啓這個名字,他是歷史系的一個天才,每次去探望老師時,總是能聽到老師對他的誇獎,他,應該能提供一些線索,或者,能暴露一些破綻。
孟啓,第一位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