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過了大半，已是時(shí)近夏末，可是天氣卻愈發(fā)熱起來，絲毫沒有褪去暑氣。
衆(zhòng)人齊集在“鶴鹿同春”，沈婠坐在上首，右邊下首坐著裴妃，再下便是麗容華。左邊下首坐著順貴嬪抱著和玉公主，依次是姚容華，端嬪。
殿中四角放著四個大甕，甕中是極大塊的冰塊，各有宮女用芭蕉大的扇子扇著，這才覺得一絲涼意。
沈婠雖坐著，依舊用靠枕枕著腰，眼波徐徐劃過衆(zhòng)人，道：“也實(shí)在是可惜，芳婕妤就這樣去了，本宮原先想著，她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了，正要晉她的位分，誰知……唉！”她兀自嘆息，又道：“還有那琪嬪，本宮倒是極看重她的，皇上也對她很是喜愛，誰知?dú)J天監(jiān)的人來說，她竟是個不祥之人，需禁足安養(yǎng)纔好。如此，又少了個可人兒伺候皇上了。”
琪嬪用九合香一事，惜塵和沈婠並未泄露，就連知道真相的三位太醫(yī)，也被嚴(yán)禁閉口不談。因?qū)嵲谑菭砍吨卮螅m在沈婠力求之下，不得不對琪嬪放寬了嚴(yán)懲的本意，對外只說她是不祥之人，外人不得近身，否則，也會沾染了不祥之氣。
“鶴鹿同春”大殿四面鏤空，皆有迴廊，除卻一面臨水，其餘三面皆種植藤蔓，芭蕉等大葉遮陰樹木。透過縫隙，看到外面的天空，先前還有一絲雲(yún)彩和斑斕的朝霞，不過一會兒工夫，就變得烏雲(yún)密佈，黑壓壓的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
沈婠看著肅穆的衆(zhòng)人笑道：“看來，老天要留衆(zhòng)位姐妹下來陪陪我了，只怕這雨來得急，衆(zhòng)位姐妹趕不回去了。”
衆(zhòng)人忙道，留下與皇后說話，再好不過了。
麗容華忽而掩住口吃吃笑道：“可見琪嬪果真不詳，方纔還是好好的天氣呢，一提她的名字，就要下起雨來，哎呀，這雷聲滾滾，怪嚇人的。”
她向來口無遮攔慣了，又仗著是皇后一派呃人，皇后對她也並不苛責(zé)，因此旁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和玉扭股糖兒似的膩在順貴嬪身上，順貴嬪寵溺的拍著她，哄道：“不怕，不怕……”
裴妃看了她們一眼，面上變得憂心忡忡起來。
沈婠心知她顧念皇長子，便道：“平兒那裡可有人照顧？”
裴妃一愣，忙道：“是，有奶孃照顧著。”
沈婠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平兒大了，身邊照顧的人也多些纔好，這孩子又總是調(diào)皮。”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問道：“平兒怕打雷嗎？”
裴妃訕訕一笑，道：“男孩子，有什麼好怕的。”眸中卻是隱不去的擔(dān)憂。
沈婠道：“你回去怕是來不及，別走到一半下起雨來，反倒把你淋溼了。既然平兒不怕打雷，這一時(shí)半會的，也不要緊。”
話音才落，暴雨傾盆而下，猛烈的擊打著蓮葉和芭蕉葉，發(fā)出極大的“噼啪”聲響。雨線稠密，一下子連天地間都模糊了，只瞧得見湖面上的蓮葉左右搖擺，艱難的迎接著暴雨的洗禮。
“這場雨一過，怕是就沒多少荷花了。”沈婠喃喃道。
順貴嬪笑道：“荷花雖是不多了，但也留下了荷葉，李義山不是曾有詩云‘留得殘荷聽雨聲’麼。此時(shí)，不正是應(yīng)了景兒。”
沈婠連連笑道：“的確如此。”
一時(shí)說這話，春兒捧了托盤，身後跟著幾個宮女也捧著托盤，端上來一碗碗的湯汁，還有幾樣點(diǎn)心。
沈婠笑道：“乾坐著無事，不如大家一起喝點(diǎn)酸梅汁，吃些點(diǎn)心吧。玉兒，你身子弱，不和酸梅汁，就喝點(diǎn)溫得牛乳子吧。”
和玉公主聽話的點(diǎn)點(diǎn)頭，因在家裡時(shí)也喝牛乳子，到不覺得什麼，就是多吃了兩塊點(diǎn)心，順貴嬪寵溺的說道：“別吃太多，回頭中午吃不下飯。”
和玉笑道：“母后這裡的點(diǎn)心好好吃。”
沈婠笑道：“好吃回頭母后讓人做了送給玉兒去，只是現(xiàn)下少吃些，不然中午飯吃不下，你母妃可要怪母后了。”
和玉便放下手裡的金乳酥，卻還是饞嘴似的盯著，不由嘆了口氣。
衆(zhòng)人都被她這小大人似的樣子逗笑了，沈婠對春兒道：“待會兒裝一盒點(diǎn)心給和玉公主帶回去，另外再裝一盒，給裴妃帶回去給平兒吧。”
裴妃正愣神間，聽沈婠如此說，忙屈膝謝恩。
沈婠端起酸梅汁一飲而盡，對春兒道：“不過癮，再去盛一碗來。”
春兒嗔道：“娘娘，這酸的東西，您少吃些，傷胃。”
姚容華抿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道：“的確好酸。”
麗容華也叫道：“哎呀，皇后娘娘，這酸梅汁太酸了，我都沒法下口呀！”
沈婠奇道：“是嗎？本宮吃著到覺得很好，怎麼你們都覺得酸？”
衆(zhòng)人面面相覷，唯有裴妃臉色大變，順貴嬪忽而笑道：“娘娘該不會是……”
沈婠看了一眼順貴嬪，她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給和玉喂牛乳子。
衆(zhòng)人神色亦是千變?nèi)f化，卻不好貿(mào)然開口。
沈婠迅速看著窗外，笑道：“雨停了。”
裴妃忙起身道：“臣妾記掛著皇長子，就先告退了。”說罷，匆匆行禮走了。
其餘等人也先後離去，沈婠看了一眼春兒提上來的食盒，笑道：“裴妃走得急，連給平兒帶的點(diǎn)心也忘了拿，你送去吧。”
“是。”
春兒一出去，沈婠就對香茗道：“把素娥帶上來。”
香茗猶豫了一下，祈求道：“娘娘，其實(shí)素娥她……”
沈婠睨她一眼，冷冷道：“你也不聽本宮的話了？”
“奴婢不敢，”香茗知道求了無用，只好將素娥帶上來，她平日裡帶著素娥做事，覺得素娥穩(wěn)重勤懇，倒是個不錯的人，誰知道被太后看中做了臥底。可她也是被逼的，何況，並未作出什麼對沈婠不利的事，雖說已不小心泄露了芳婕妤告密的事，但她也主動承認(rèn)了，只希望皇后念在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饒了她這一回。
這些話她都想對皇后說，可是皇后根本不想聽，她也只好作罷，暗地裡嘆氣。
素娥這幾日都被冷落在側(cè)，此時(shí)方纔得見皇后。
沈婠見她時(shí)，覺得她好似消瘦了一些。見她行禮，蹙眉道：“這幾日，你可想清楚了？”
素娥沉聲道：“奴婢謹(jǐn)遵娘娘教誨，只要娘娘吩咐，奴婢一定會爲(wèi)娘娘赴湯蹈火。”
沈婠微微一笑，道：“赴湯蹈火用不著，只不過，本宮以後不會再信任你，你好自爲(wèi)之吧！”
素娥的頭深深埋下，輕聲道：“謝娘娘！”
“不用謝我！你從哪裡來，也回哪裡去吧！宜山館雖是不祥之地，但——琪嬪既是你的舊主，你回去照拂，也是理所當(dāng)然。本宮這裡，是不敢用你了。”
“娘娘……”素娥語中含了哭聲，原本以爲(wèi)只是遠(yuǎn)遠(yuǎn)冷落了便是，可誰知，皇后終究不肯原諒自己，要打發(fā)了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