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澹臺府,碧凌院。
“沒想到瑾悠縣主當真來了……”朱寒煙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徑直坐在了瑾悠的對面,笑著問道:“難道瑾悠縣主就不怕?”
“該怕什麼?”瑾悠含著溫婉的笑意,自顧自的擺弄著小幾子上的清茶,她親自洗手烹茶,倒也是頭一遭。
瑾悠看向朱寒煙,聲音清澈,如水潺潺,“你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這會兒的你,是個心死的人,我沒什麼可怕的,看到先前你我二人的交情上,我本就該來瞧一瞧你!”
朱寒煙冷笑一聲,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是不是也覺得我是自作自受的?我本來也沒比你大上幾歲,卻是落得這樣的境地。”
瑾悠不置可否,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朱寒煙的跟前,聲音聽不出喜怒,也猜度不到她的心意,只沉靜的回道:“這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是不是可惜,是不是可笑,與我沒有什麼干係!”
朱寒煙聽到瑾悠這樣的答覆,有些不解,“你不恨我嗎?你若不是恨我,那日怎麼會讓我聽到三皇子與一個青樓女子的話?你定然是恨我的,何必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恨?”瑾悠終於擡眸看向了朱寒煙,聲音清冷依舊,“該恨你什麼?”
“自然是恨我將你與董珺昊的事情,告知三皇子!”朱寒煙脫口而出,她需要一個宣泄口,縱然澹臺老夫人心疼她,是她溫暖的懷抱,可她卻是不能將自己的所作所爲,告知澹臺老夫人的。
唯一知道實情的人,便是瑾悠了,所以,朱寒煙要與瑾悠說話,順便將自己的情緒宣泄出來,那樣,她才能知道,自己是活著的,還是一個有生命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瑾悠微微一笑,看向朱寒煙,朱寒煙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蓮花裙,層層疊疊的蜿蜒而上,停駐在腰間,小襖是個斜襟的,將朱寒煙的身段襯得玲瓏有致,髮髻挽了隨雲髻,甚至雅緻端方。
“你已經將自己恨得要死了,我又爲何要恨你?憑白的多了一份恨意?”瑾悠平平靜靜的,從劉林泉告知她消息的那一刻,對於朱寒煙,瑾悠就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
一個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爲,對於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要負責的,朱寒煙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巨大的黑暗殼子裡,即便自己曾經給予她陽光,她自己將她屏蔽在外了。
如今的朱寒煙,再次渴望陽光的時候,瑾悠卻不會再賜予了,這便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後悔藥可以吃!
瑾悠不會傻到,用旁人的罪過懲罰自己。
“我如今的日子過得很好,我還要感激你,若不是你將董郎與我逼到絕路上,如今的我,也不會在坤寧宮住著,享受著公主的待遇,董郎也不會做到戶部尚書的位子上!”瑾悠神色平靜的說道。
“呵……”朱寒煙長出了一口氣,笑著道:“我早就該知道的,董珺昊不會當真被打入天牢的,這一定是個計策!”
瑾悠聞聽這話,眼睛微微一瞇,嘴脣輕輕抿了抿,旋即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尋我來,便是來試探我的?”
瑾悠反問道:“難不成,你在見到昨日六妹妹與三皇子洞房之後,還有心思想要挽回,準備從我這裡探聽到消息,然後告訴你的三皇子去?”
瑾悠的語氣終於不再是波瀾不驚的,她帶著嘲諷,帶著不屑,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傻到朱寒煙這個地步,可她心底裡,又是不願意承認朱寒煙是這麼笨的一個人,畢竟當初她們兩個人,曾經並肩作戰過。
朱寒煙突然沉默了,目光灼灼的看向瑾悠,良久才輕嘆了一口氣道:“果然,你也認爲我是個傻子!”
朱寒煙突然頹然了下去,苦笑著看了一眼瑾悠道:“如果你我不是對立的,我想你我是可以做一對金蘭姐妹的,因爲我們是一樣的聰慧,一樣的謹慎!”
瑾悠微微抿了脣,看向朱寒煙,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我跟你是不一樣的,即便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也不會選擇出賣他人,且那個人還是對你無害的人!就爲了一個虛僞的人!”
“你怎麼會懂!”朱寒煙突然有些歇斯底里,似乎已經忘記了,這裡是澹臺府,她們兩個人所在的位置,是原本瑾悠的院子,這裡離著二小姐澹臺莉的院子很近,很容易被人聽到她們的談話!
可朱寒煙就想要放肆這一回,她從來沒有放肆過,從來沒有真真切切的表達過自己的情感,在澹臺府,她活得實在是太壓抑了!
“你永遠都不會懂得,愛一個人的痛苦,不會懂得!你有你心心念唸的董郎,爲你謀劃一切,從一開始,從我認識你那天起,我就知道,董珺昊必然是對你動情了的,否則,不會那麼細心的安排。”
“一個人的話語可以假裝,可以無言,但是眼神卻是出賣不了的,董珺昊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只是你還傻傻分不清楚,我以爲你我會是一路人,卻沒有想到,董珺昊有一日會背棄三皇子!”
瑾悠突然打斷了朱寒煙的話,冷冷的注視著她道:“談不上背棄,董郎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三皇子的事情,也沒有將三皇子那裡的訊息帶出來,不過是離開罷了,可三皇子卻是不肯放過董郎,竟然用那種下作的手段!”
“論背棄,當真背棄我們的,卻是你!我與你也曾經攜手過,卻沒有想到,你會在我們背後,將我們一掌推入深淵,你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就不要怪自己這個時候沒有人理會,不要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孤獨,你的孤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瑾悠很是生氣,直到了這個時候,朱寒煙還是在怨怪,她以爲朱寒煙是一個聰慧的女人,卻沒有想到,因爲愛情,朱寒煙竟然從一個聰慧的女人,便成了一個怨婦,她此刻的作態,真真是讓瑾悠瞧不起!
縱然前世裡,澹臺靜意識到,王子瑜不是一個良人的時候,澹臺靜也沒有繼續欺騙自己,她好好的習字,好好的服侍丁氏,做著自己的本份,她沒有怨怪,因爲她告訴自己,她沒有資格怨怪,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她也沒有自怨自艾的成爲一個怨婦,而是在那段受冷落的時間裡,將自己的簪花小楷和畫作達到了一個境界,這纔是一個人正確的選擇……
不過……瑾悠沒有再想下去,她到底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後,用一碗砒霜了結了性命!
“是啊,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朱寒煙冷笑一聲,看向瑾悠道:“所以我現在要親手彌補回來!”
“你們將澹臺芷嫁過去,不就是想要對付三皇子麼?澹臺芷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罷了,能夠有幾分的手段?你們不如求了我,我來幫助你們,得到你們想要的!”朱寒煙站起身來,向瑾悠的方向探了探道:“我有本事,讓三皇子再也翻不起身來!”
“求你?”瑾悠也站起來,硬生生的將朱寒煙的氣勢壓了下去,“你且記清楚了,是我來幫你,成全了你的願望,你的一輩子都被三皇子毀了,你現在想要毀了三皇子,我來幫你,並不是求你。”
“你自然可以不告訴我們,你的主意,我們一樣有辦法,讓三皇子永遠也站不起來。”瑾悠一字一句的說道,她是來與朱寒煙談判的,她太瞭解朱寒煙對於三皇子的情意,一個女人一旦心涼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朱寒煙曾經在三皇子身邊待過一陣子,說不得會知道什麼隱秘的事情,若是能有捷徑可走,瑾悠願意走這一遭,跟朱寒煙耗費上一盞茶的功夫,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對一個曾經背叛過她的人屈服。
朱寒煙神色愈來愈凝重,知道瑾悠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也許她逼得急了,下一刻,瑾悠就會離開!
朱寒煙緩緩的坐下身去,看向瑾悠,微微一笑道:“瑾悠縣主何必這麼較真呢,咱們是來合作的,我告訴你法子,讓你們可以一舉將三皇子拿下,且會是在三個月之內……”
瑾悠的眼睛微微瞇起,她其實不知道,這個動作簡直跟董珺昊如出一轍,她只是微微擡了擡眸子,看向朱寒煙道:“你說……”
朱寒煙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心底裡的一樁隱秘全盤脫出,最後補充道:“宮裡的這場大戲,已經開鑼了,想必有瑾悠縣主在,一定會很快就有結果的,也許用不了三個月……”
瑾悠震驚的看向朱寒煙,她是知道朱寒煙是個心狠的,卻沒有想到,朱寒煙竟然心狠至此!
“你……”瑾悠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神色看向朱寒煙,朱寒煙面對瑾悠的眼神,有一種屈辱的感覺,憑的什麼,她要被一個小小姐用這樣的眼神盯著看?
她曾經是朱家的嫡出大小姐,憑的什麼要被瑾悠用這樣的神色打量?
朱寒煙猛然站起身來,看向瑾悠冷冷的說道:“宮裡的事情,妾身已經買通好了一個人,瑾悠縣主切莫錯過良機,也許這會兒趕回宮中去,還來得及,見證這樁好戲!”
明天加更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