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漆黑的虛無。被剝奪的五感,沒有味覺,沒有觸覺,沒有聽覺,甚至沒有感覺。
那是連同被封存的記憶一起消失的那段歲月。
而現(xiàn)在,她突然第一次那麼清晰的想起了那個時候。很多時候她都沉睡著,然而偶爾也會醒過來。
她本來該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記憶恢復的原因,她好像能夠很清晰的聽見外界的一切聲音。
她感覺到了有個人來到她的身邊,是穆爾雲(yún)曦的氣息。鮮血從他的身上流入她的身體,溫暖而充滿著刺鼻的血腥味。
“阿芷?!?
她聽見他在說話。
“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封存你的記憶。你會忘記一切,忘記他,當然也會忘記我。在巫山看見你的第一眼,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們先遇見的會怎麼樣?以前沒有如果,而現(xiàn)在,有這麼一次機會。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過來,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你看,到最後陪你同生共死的人是我?!?
“雲(yún)靖說我太瘋狂,拿命去賭一次你醒來的希望??墒俏屹€了,如果我贏了,你是我的,如果我輸了,你還是我的。其實,我從未輸過?!?
“愛一個人太深會毀滅自己,但是爲你,我便是毀掉這個世界都無所畏懼。你一定要醒來,我等你?!?
你真的瞭解他嗎?你見到的那個人永遠溫柔地站在你的身後,他爲你抵擋外界的一切風雨,給你的永遠都是最溫暖的感動。
他能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他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人。
但是他犧牲了所有的所有獲得的一個機會,你真的以爲,他就是爲了看著你離開他嗎?
也許有人的愛情是默默守護,但是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是擁有,是得到,是必須在一起,是寧死不罷手。
陸凌芷猛然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入眼是陌生的牀帳,陸凌芷警惕的坐起身。池言致正背對著她坐著,聽見後面的聲音轉(zhuǎn)身臉上露出一抹驚喜:
“聖女,你醒了?!?
陸凌芷望著池言致問道,“這裡是哪裡?”
“北溪城?!背匮灾麓鸬?。
以桃花峽谷分界,往北是北溪城,往南是桃花城。也就是說,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不在桃花城,而是在北原軍的勢力範圍。
看來最後她還是被抓了。
“我要見雲(yún)曦!”陸凌芷說道。她必須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池言致面露難色,“聖女,汗皇現(xiàn)在不方便見你。汗皇重傷,如今尚未甦醒。”
“重傷?”陸凌芷眼中閃過一抹擔心,雲(yún)曦竟然重傷了,那慕容昭呢?
“慕容昭怎麼樣?他還活著嗎?”陸凌芷急切問道。
池言致點頭,“汗皇和昭帝在桃溪大戰(zhàn),兩敗俱傷,死了很多人,不過昭帝沒事。”
“那桃花城……?現(xiàn)在既然我還在北溪城,那就說明桃花城沒有被攻破。”陸凌芷正要問,突然想到這一層,不由鬆了口氣。
池言致答道,“是。桃花城確實守住了,不過他們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韓振戰(zhàn)死,歐陽梓若和陸漁歌重傷,守城軍隊幾乎死傷殆盡。如果不是關鍵時刻慕容昭和謝拓疆帶兵回來,桃花城已經(jīng)被我們攻破。”
“韓振……死了?”陸凌芷震驚。
池言致點頭,臉上也閃過一絲敬佩,“是。韓振死戰(zhàn),用自己的性命拼的攝政王重傷方纔支撐到慕容昭回來,是條漢子?!?
而陸凌芷想到的是,韓凌桐的去世已經(jīng)對慕容昭是一個很深的打擊,現(xiàn)在他連韓凌桐的恩情都沒償還,韓凌桐的親哥又爲了大興犧牲,此時的慕容昭,該是何等心情。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陸凌芷發(fā)現(xiàn)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
池言致?lián)u頭,眼中閃過一絲悲哀,“那一晚,桃花城和桃溪血流成河,不論是我們還是大興軍隊,都死傷無數(shù)。所有人打到最後都瘋了,全部殺紅了眼,你是不知道那個場面,戰(zhàn)場花了三天都沒能清理完,最後怕產(chǎn)生疫變,只能一把火都燒了。我們這一方,從汗皇開始,包括攝政王、桑煙姑娘、大將軍阿魯圖等,人人受傷,我算是個例外,因爲要帶著你回來,所以沒有什麼事情。大興那邊也跟我們一樣,除了慕容昭太過強悍只是輕傷,秦守楠、謝拓疆、歐陽梓若、陸漁歌……所有叫的上名字的將領高層全部受傷?!?
“一句話概括就是兩敗俱傷,慘不忍睹。”
陸凌芷覺得渾身冰冷。這就是戰(zhàn)爭,真實的戰(zhàn)爭,無數(shù)人的性命搭建的舞臺。
“聖女如果想見汗皇,還需要等一段時間?!?
陸凌芷突然道,“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了?!?
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五天。
“那這五天,兩軍休戰(zhàn)了?”
池言致道,“是啊,能不休戰(zhàn)嗎?都沒有能領兵的將軍了,所以雙方只好停戰(zhàn)。現(xiàn)在還有一個月就是年關了,天氣越來越冷,可能會等到開春再打。大興經(jīng)過上次那一敗,已經(jīng)沒能力主動出擊。不過我們這邊,也不一定能打贏,且看汗皇的意思,也沒有趁勝追擊的打算?!?
陸凌芷沉默下來。現(xiàn)在她在北原軍營,不可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回去。而她只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爲什麼北原會知道昭帝的出兵時間。
爲什麼他們能夠那麼剛好的守在那裡。
到底誰是他們的內(nèi)奸。
“雲(yún)靖呢?帶我去見他?!标懥柢普f道。
池言致點頭,“攝政王倒是已經(jīng)醒了,但是他也重傷臥牀,屬下帶聖女去,不過還請聖女不要太激動。”
進了雲(yún)靖的房間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他躺在牀上,臉色蒼白。桑煙坐在他牀邊守著。
“你醒了。”雲(yún)靖望著陸凌芷,勾起脣角笑了笑,“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又見面吧?!?
陸凌芷面無表情看著他,“我只想知道,是誰出賣了軍情?!?
“你說呢?”雲(yún)靖反問。
陸凌芷蹙眉,“不可能是我,那日我雖然跟雲(yún)曦見面,但是我什麼都沒說。慕容昭更不可能主動告訴你們,他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是。慕容昭除了你,沒有告訴其他人。但是你要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只需要察言觀色就能夠知道慕容昭想做什麼?!彪?yún)靖在桑煙的攙扶下坐起來,半躺在牀榻上,輕咳了兩聲,此時陸凌芷已經(jīng)在北溪城,他也就無需隱瞞。
“你不是一直都奇怪,爲什麼葉婉若能夠在慕容昭身邊待五年嗎?那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五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一個用心的女人對慕容昭瞭如指掌。就算他面無表情,但是她也能從他哪怕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個小小的眼神,知道他的想法。”
陸凌芷震驚的看著雲(yún)靖,“怎麼可能?慕容昭的心思,豈是外人能夠猜透的?!?
連她自己都不敢說能夠明白慕容昭的每個想法。
他們之間是心有靈犀的默契,但是不等於陸凌芷就會知道今天慕容昭想吃豆腐還是素雞。
“是啊,她也不可能每次都能猜透。比如說她就猜不透你是陸凌芷。但是也總能猜到大半,這纔是她能夠在慕容昭身邊五年眷寵依舊的原因。你和慕容昭在一起的時候,如果意見相左,你們還會吵架。但是她跟慕容昭卻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事,因爲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隱藏起來,全身心的迎合慕容昭。這樣一個人,你覺得她猜不到慕容昭想做什麼嗎?”
“而且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爲你對她出手,讓她名正言順的留在慕容昭身邊,她也無法如此確切的判斷出來?!?
陸凌芷怔了好久纔回過神。
“以前在後宮裡,葉婉若一直敗在你手中,並非是因爲她猜不透慕容昭的想法了,而是因爲就算是猜中了也沒用。慕容昭一直都是偏袒你的,她若是迎合慕容昭,那就是順著你,她若是逆著你,那就是對抗慕容昭。所以纔會一敗再敗。但是很顯然,這一次她變聰明多了。她已經(jīng)知道她自己沒辦法對付你,因爲任何對付你的人都會被慕容昭敵視。那就換成讓慕容昭討厭你,這也就是她主動找我們合作的原因?!鄙熃舆^話,解說道。
“合作……爲了攆走我,哪怕是置慕容昭於這麼危險的地步,也要跟你們合作?”陸凌芷一瞬間覺得格外可笑。
桑煙說道,“玉姑娘,你也要這麼想。如果她這輩子都得不到昭帝,爲什麼要讓你得到。所以如果昭帝萬一出事,那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而如果昭帝沒事,他再也不可能原諒你。你比誰都清楚慕容昭的性格,他可以容忍你傷害他,甚至容忍你出賣他,背叛他,但是他不會容忍你出賣大興這個國家。這一場戰(zhàn)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兩國的兵力都削減的只剩下以前的二分之一,你應該清楚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字數(shù)?!?
“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機會再回頭了。所有人都知道你陸凌芷出賣了情報,讓我們獲得了勝利。我知道你現(xiàn)在想回去,但是你信不信你真的出現(xiàn)在慕容昭的面前,他也只會斬了你祭奠這場戰(zhàn)爭死去的怨靈。如果不是我們事先得知情報,這一場戰(zhàn)爭,本來應該是他們贏的,本來他們不該死這麼多人。而現(xiàn)在這一切,都歸咎於你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