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眼眸輕垂，轉瞬間便想好了說辭，手指扣了扣梅花枝上的青雪，帶著流雲轉向一個她並不熟悉的別院角落。
別院較之京城的將軍府，無論是佔地位置還是內中精緻，都是遠遠比不上的，靠近外牆的偏僻小院更是顯得蕭索萬分，不久之前，這裡還是空下院子。
“小姐，我們爲什麼要來這裡啊？”流雲疑惑的擡眼，站在院門前甫一邁步，腳下便踏在了一段雪中的枯枝上。
夏季爬滿了牆的凌霄花此時只剩下糾結纏繞的枯藤，寒風拂過，沙沙碎響便順風遠去。
流雲穿著小襖卻無端打了個冷戰，央求似的看向謝婉。
謝婉遲疑了片刻，眼光停在院門上方，若有所思，上一世她雖然受盡了荀徹幾個小妾的百般刁難，但只有這個女人不太一樣，每日只是安靜的待在偏僻的小院裡，從不引人注意，很容易讓人忘記有這麼個人存在。
此回她去京城，至少要在名義上安排個人代替自己處理夫人的事務，蘇綰綰和柳如心那兩天都不可靠，倒不如在這位身上試試。
“走吧，去敲門。”謝婉單手一拂肩上衣褶，上前兩步，步調沉穩自然。
“是。”流雲只好硬著頭皮上去，叩了兩下門環，揚聲通知院裡的人。
很快，一名穿著丫鬟服的女孩過來開了門，見到謝婉，愣了愣。
“不知妹妹可在？”謝婉略一回想，竟然連住在這的人名字都沒記起，只好搪塞過去。
“姨娘在的，夫人裡面請。”丫鬟低頭引謝婉進去。
院內的佈置也並沒有好上多少，一棵用作盆景的八角金盤已經枯敗大半，被隨意扔在檐下，滿是積雪的地面也只掃出供人行走的小路。
丫鬟走在前頭帶兩人進屋，在內室門口低低的報了一句，“姨娘，夫人來了。”
“夫人請進。”內室傳出一聲清淡的應答，聲音冷冷的，沉靜如冬日湖水。
“久未見妹妹了，今日前來，是想與妹妹商議一事。”謝婉誠心輕笑，紅脣動了動，
繼續道，“我後日便要赴京參加宮宴，再我離開這些時日，能否請妹妹代爲照顧院內雜事？”
靜聽的人坐在窗邊圈椅上，單手搭著一邊扶手，坐姿筆挺，眉眼少有女人的溫柔，態度疏遠冰冷。
流雲輕輕蹙眉，有些不滿的看著那人，心說怎麼一點禮教都不懂。
謝婉話音落下，站在門邊等著迴應，結果她並未開口，只是站起身來，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雙手遞給謝婉。
謝婉秀美微揚，眼睫顫了顫，露出一絲疑惑，隨即點頭接過已經拆封的信件。
甫一打開，謝婉的手指便多用了兩分力，這上面的字跡正是荀徹所寫，只有短短一句話。
華如煙，隨夫人進京。
謝婉這纔想起，原來這個女人叫做華如煙。
“既然如此，那妹妹記得後日可不要貪睡，我們辰時便會出發。”謝婉重新摺好信紙還給華如煙，見她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的意思，笑了笑，帶著流雲離開。
引路的丫鬟有些膽小，猶豫再三小心賠禮道：“姨娘就是這樣不愛說話的性子，對誰都是，夫人可千萬不要怪罪姨娘。”
“你多心了，我當然不會怪她。”謝婉安慰了一句，不動聲色的離開小院，心中猜忌更甚。
臨近年關，也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時候，流雲最後整理了一遍要帶上的物件，收拾完畢之後，已是入夜。
一天後，正趕上難得的晴朗，朝霞在東方天際燃出一片火紅，謝婉早早上了馬車，吩咐謝大好好檢查一遍車子。
“小姐，華姨娘也太會擺架子了，竟然讓小姐等她。”流雲坐在謝婉身邊，不滿的小聲抱怨道。
謝婉敲了她一下，心說這傻丫頭也不知道隔牆有耳，這位華姨娘要只是個不受寵的妾倒也罷，萬一是有背景的人，豈不白白給自己增添麻煩。
又等了片刻，陽光穿過棉布車簾的縫隙照進車內時，華如煙才帶著丫鬟過來。
剛剛上車，華如煙便靠著車廂的軟墊閉目養神起來，旁邊的丫鬟
緊張的攥著手指，低著頭不敢直視謝婉。
“謝大，走吧。”謝婉揚聲讓謝大駕車離府，華如煙這般表情大約是不想和她搭話，儘管心存疑慮，謝婉也沒討個沒趣試探。
別院往京城的路不算太遠，此回時間不緊，倒也不必快馬加鞭。
時間在車輪轉動間悄悄流逝，傍晚時分的京城燈紅酒綠，河畔的畫舫內傳出陣陣絲竹之聲，玩樂歸去的官家子弟嬉笑著踏入另一條街，月光如水灑落，巍峨樓宇在街角打下一片模糊的陰影。
再轉幾步，便是處於京城正中地段的將軍府，此時荀徹端坐在書房內，若有所思的盯著案上謝婉來信，鋒利的眉角因垂眸而變得略顯溫和淡然，肩上鬆鬆垮垮的披著披風，料子雪白的雲錦垂至地面，映著窗口透進來的柔和光線。
三聲規律的叩門聲自對面想起，荀徹應了一聲，讓管家進來。
“將軍，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嗯，下去吧。”荀徹隨手將信紙壓在書下，再擡眼時，氣質已然冷冽幾分。
算算時間，謝婉今晚便該到京城了。
與此同時，謝婉正靠著車廂昏昏欲睡，周圍士兵檢查的動靜讓謝婉清醒不少，皺了皺眉，揉著太陽穴坐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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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京城了嗎？”謝婉揚聲問謝大。
“是。”簾外謝大回了一聲。
謝婉掀開車簾探頭看了一眼，馬車剛剛通過城門，用不了多久就該到將軍府了。
昏沉了一個下午，竟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雪，夜空帶著淡淡的橙紅，只有一輪明月依舊溫潤，仰頭看去，漫天雪花都被染上銀光。
“流雲，咱們帶傘了嗎？”謝婉放下簾子，涼風拂面，心神一片清明。
“嗯，帶了。”流雲從馬車座椅下抽出兩把傘，其中一柄遞給華如煙，華如煙搖了搖頭，沒有接，流雲略一皺眉，暗說自己幹嘛要多這個好心。
謝婉深呼吸了一口，算起來她已經有段日子沒見到荀徹了，也不知道這些天他在京城搞了什麼陰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