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在本上寫下一個貳字便隨著那人的停頓而停頓,不耐道,“到底二十幾?”
“二十,二十。”其實一開始想報的便是二十,末了想多報三個,這會兒倒又怕惹怒了管事,只賠笑改了口。
“二十五個,裝!”管事說完,身後的僕人立即熟練了裝了二十五個壽包,遞給了那個還在猶豫的人。
這時管事已經喊道了,“下一個。”只見他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的末尾又添上了一個貳拾伍。
連駱府的下人都有這般的豪氣與闊氣,彷彿都在內斂的陳述一個不爭的事實:不差錢!
聽說駱府這天專門給做壽包廚娘們單獨分予了一個廚房,專門用來做壽包呢,那摞起來的屜籠,每一個都足有十層高,都擺滿了一個院子!
聽說駱府連著幾天去各大錢莊換銅錢,幾位錢莊的老闆聚在一起算了算,金額保守估計大概在六萬兩銀子左右!
聽說駱府老夫人做大壽,宴請的全是達官貴人,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在宴請之列,包括各侯府個王府!
轉眼便道辰時,那些來討彩頭的都收穫不菲,心滿意足的散去,可那些已經忙得暈頭轉向的人此刻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雖然請柬上寫著午時的宴席,但誰不得提前來?
辰時三刻,便已陸續有貴人帶著賀禮入場,門房的人一下子又分成了兩撥,一撥收拾整點這賀禮,另一撥則是爲貴客引路,帶領著入場。
任何細節之處都彰顯著這個家族的涵養和實力,駱府的下人們都表現得很好,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駱明詩此刻聽著前堂傳來的熱鬧的聲音,嘆了口氣便放下了手中的書本,道,“古人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我卻做不到不被外物所擾,看來此生也做不了那聖賢之人吶。”
望春被駱明詩逗得笑了起來,只嗔道:“前邊人都該齊了,小姐還窩在這兒看書,再去晚些可就顯得失禮了。”
“庶女而已,誰要在乎,母親與大姐去了便足夠了。”雖是嘴巴上這般說著,卻也起身準備著,一會兒待賓客到齊了,駱家的子子孫孫便都要去向老夫人叩拜,磕頭並送上壽禮。
屆時,她必定是不能不在的,若不然,她真不願去湊這個熱鬧。
望春那邊確實聽了駱明詩這般妄自菲薄的話,勸道,“小姐可別這麼說,誰會不在乎?小姐那京城第一美女的名頭可是早些年放出去了,許多人想一副小姐真容呢。”
駱府因著駱安時官拜三品,駱家又是江南世家,岳家又是顯赫的功勳世家鎮國府,誰願去得罪?因此都爭相的做那錦上添花之事,便有美言流傳而出,道:
嫡女有才,小女貌美。
駱明詩聽聞望春打趣,也是忽然想到了這句話,忽而一笑,心中只嘆世人皆愛以訛傳訛,錦上添做好花,嘴上卻道:“爲什麼我不是才女,駱明雪有我聰明嗎?我不依。”
邊說著,還裝模作樣的照照鏡子,擺出一副孤芳自賞的樣子來。
望春聞言也立即接道:“小姐好心,總不能把兩樣都讓你一人佔了,大小姐得不了貌美,只好撿了個‘有才’,小姐多體諒些。”說著也做出給孤芳自賞的美人順氣的樣子來。
主僕兩人笑鬧了一陣,只將那傳言當做笑料把玩了,皆並未放在心上。
待再轉身出了屏風,只見駱明詩一身大紅的翠煙衫,下著百褶裙緯地,外套一雪白色狐裘披肩禦寒。一頭錦緞般的長髮用一支紅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倭墮簪,面上的妝容則稍素淨些,僅在脣間綻開一朵紅梅便作罷。
縱使駱明詩再貌美,如今的她也是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過完這年也才十一,臉蛋兒都未長開,哪裡能像那傳言那般傾城傾國那般好看。
只是叫那些都等著看美人的賓客們恐怕要失望了,駱明詩這般想著,嘴邊還泛起一個輕佻的笑。
卻不知若真是小孩子便不該有這副神情,冷淡出塵的氣質和端莊大氣的舉止,俊秀精緻的小臉卻散發出一種禁慾之感,讓人忍不住對她產生無盡的還想,此時她的美已經不僅是侷限在一張小臉上了,而是通身的氣派和氣質上,以及帶給別人的那一絲叫人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
“可是直接去前廳?”剛出門,駱明詩便聞聲詢問,只聽得望春給了個肯定肯定的答案。
駱明詩想了想,便笑著答道:“若如此,那邊走梅花林那條道吧。”許是想到了那地此處的風光美景,駱明詩鬱鬱寡歡的心情才稍稍好了起來。
只是這外邊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些,原先在室內燒著火盆還不覺得,駱明詩忍不住搓了搓手,可卻還是冷得直打牙顫。
望春皺眉自責道,“是奴婢粗心了,沒想外邊竟這般冷,”想了想如今再叫小姐回去換一身梳妝定是來不及了,便說道:“小姐稍等,我快些回去拿個暖爐出來給小姐捧著如何。”
駱明詩卻笑了,“就要下雪了,這又哪怪得著你。”又是搓搓手指,卻是拒絕,“無妨,我撐得住的。”
望春焦急道,“小姐凍成這般,到了前邊恐怕會失了禮數。”
“那你便去吧,”說著便笑了,“只是有些麻煩。”
望春見駱明詩答應了,心中還鬆下一口氣道:“那小姐等我,我快去快回。”
駱明詩點點頭,說道:“恩,在前邊的梅花林那等你。”
駱明詩離了望春,一個人慢慢走著,如閒庭散步一般,想來,如今這整個駱府裡最閒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擡眼,卻看到那梅花林見還站著一個人。
入眼便是大片的梅花盛開著,駱明詩走著,看著,感受著刺骨的寒風,感受著在這種嚴寒天氣盛開的紅梅,那是一股欲要把天地都染紅的氣勢,一朵又一朵的紅梅映入眼簾,讓人目不暇接,一枝又愈勝過一枝,好似讓人覺得那最美最嬌豔的那多還要在前邊,怎麼看都看不夠。
越是往深處走著,駱明詩心中的雜念就越是煙消雲散去,不自覺的腳步不輕緩了些。
擡眼,卻看到那梅花林見還站著一個人。
只見那人只是背對著駱明詩靜靜站在,微微仰著頭似乎也是在賞景。只見一身雪白綢緞,更襯得那一頭僅用一根白色絲帶束著的如錦緞般柔順的髮絲更加烏黑,雙手編在身後,手中還捏著一塊色澤溫潤的羊脂白玉把玩,卻不知,那纖纖細長的手指竟比那玉還要好看上幾分。
他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竟似要與那景融爲一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