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看著那雙碧油油的蛇眼，手微微顫抖。在赤灼荒原上她隨耶荼做過活，耶荼曾指給她認(rèn)識這些沙漠荒原中橫行無忌的毒物。她知道這種沙蛇有的是劇毒無比，有的卻只是吃老鼠鳥雀，並無毒。可是天色黑她也看不清楚這蛇到底有沒有毒。唯有一動不動握著匕首隻盼這條蛇能知難而退。
蛇漸漸蜿蜒而來，周惜若手中抖如秋葉，身上冷汗涔涔，心中的絕望一bobo涌上心頭。
她還不想死，可是看樣子今夜兇險萬分，說不定一條小命都要搭在這荒涼的山谷中。
她腦中亂哄哄的，卻想不出半點(diǎn)脫身的計謀。夜風(fēng)吹來，隱隱空氣中有刺鼻的血腥味。那條蛇似乎也聞到了，撐了蛇頭在原地上猶豫不決。周惜若一眨不眨地盯著它，額上冷汗細(xì)密冒出，一點(diǎn)點(diǎn)順著臉頰滴落。
那蛇猶豫了一會，忽地猛地昂頭向天，嘶嘶叫了起來。周惜若以爲(wèi)它要攻擊她，再也忍不住驚叫一聲。
她驚叫聲落，只見天上一道巨大的陰影撲來，一聲厲聲怪叫，一隻碩大無比的黑鷹向那條巨蛇撲來。周惜若驚魂未定，抱著頭，透過指縫只見眼前風(fēng)沙滾滾，黑鷹十分有力矯捷，狠狠啄向巨蛇的七寸，巨蛇也緊緊盤成一團(tuán)，蛇頭高舉如電咬上飛鷹。
鷹與蛇是天生死敵，當(dāng)下兩隻活物當(dāng)真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打得飛沙走石，難分難解。周惜若看著那鷹竟是龍?jiān)诫x身邊豢養(yǎng)的海東青。難怪如此兇猛彪悍。許是海東青前來尋主，半路上恰好看見這頭巨蛇，於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飛下來打鬥。
周惜若見自己終於脫離了困境，鼓起勇氣飛快向山谷中逃去。她纔剛逃了幾步，身後響起一聲桀桀怪笑：“原來你躲在這裡！”
周惜若聽得這熟悉的聲音，渾身寒毛紛紛豎起，身後勁風(fēng)忽動，一隻枯瘦的手抓向她的衣領(lǐng)。周惜若咬牙回身，閉上眼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抓來的手。
“嘶”的一聲痛呼，周惜若的匕首劃過抓來的手臂，那人怒喝：“踐人！”
周惜若顧不上喘息，轉(zhuǎn)身就跑。
那人怒喝一聲如鷹一般向她抓去，一把將她抓起狠狠摜在地上。這一下不再容情，周惜若被他摔在地上跌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一般難受。她想要再跑卻是俯在地上一口鮮血嘔出，再也無法跑。
她渾身劇痛，吃力擡頭看向黑暗中的那人，冷笑：“完顏霍圖！果然是你！”
千里派人追殺他們的背後之人果然是完顏霍圖。他點(diǎn)燃手中的火折，上前查看周惜若，似乎在確定自己沒有抓錯人。火折的光將他陰沉的面容照得明明滅滅，唯有那一雙陰鶩的眸中那麼令人心寒。
周惜若想要說什麼卻又是一口血嘔在地上。剛纔那一下，完顏霍圖竟是下了殺招傷了她五臟六腑。
周惜若看著眼前點(diǎn)點(diǎn)血跡，輕聲失笑：“我活著……你們也不安穩(wěn)是不是？”
完顏霍圖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tuán)的周惜若，眸色複雜：“你不得不死。你若不死，雲(yún)兒不會死心。你會毀了他！”
周惜若只是吃吃地笑，低聲道：“連我要走……都走不成是不是？”
“是。”完顏霍圖冷冷道：“看在你是阿寶的親孃份上，給你留個全屍！”
周惜若冷笑：“這麼說來我還要……謝謝你不成！”
“不用謝！”完顏霍圖舉起手掌，冷冷道：“今日不會有人來救你！黃泉地底你也不要怨我！”
他手掌要落下，周惜若忽地道：“等等！有一件事我要與你說……”
完顏霍圖冷冷道：“臨死之前你有什麼遺言就說吧。但是想要拖延時辰是決計不成的！”
周惜若笑了，脣邊血漬蜿蜒，盯著眼前如黑暗中出沒的厲鬼一樣的男人，冷冷道：“我若死了，你看在阿寶是雲(yún)和的親生兒子，你要保他一生一世……”
她眼中的熱淚滾落，低聲道：“我把他留給雲(yún)和……就是要他好好的，將來如他的父親一樣……英勇無敵，智謀無雙……”
完顏霍圖面上動容，頓了頓，才道：“好！我答應(yīng)你。”
他說著眼中殺氣掠過，狠狠一掌向她腦上劈去。周惜若耳邊聽著勁風(fēng)撲來，心中一鬆，閉上了眼。
忽地，半空中傳來一聲怒喝，周惜若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手牢牢抱住，預(yù)料中的劇痛沒有傳來，反而是眼前一股熱血噴灑在了地上。她身上一沉，已被人護(hù)在了身下。
風(fēng)聲彷彿就這樣停息，山谷中死寂一片。周惜若瞪大雙眼，看著從自己身上滑落的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顫抖的手摸索那張滿是血色的俊顏，半天顫聲喚道：“越離……”
龍?jiān)诫x替她捱了那一掌幾乎已昏死過去，周惜若只覺得心中冰涼如雪，半天回不過神來。她抱起他，一遍遍喚他：“越離！越離……”可是懷中的他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周惜若眼中灼熱，卻一顆淚都流不下來。他替她擋了那必死的一掌，是他爲(wèi)了她甘願死在她的跟前。
周惜若抱著他，輕拍他的臉頰，低聲喚道：“越離，你睜開眼看看我……”
“他不死也去掉了半條命了。”完顏霍圖冷冷道。
周惜若盯著他，完顏霍圖撿起火折，隨意照了照昏死過去的龍?jiān)诫x，冷笑：“今日剛好，你們一對生死鴛鴦，都一起死在這裡吧！”
周惜若心中的憤怒與絕望再也忍不住，荒蠻山谷中，黑影無聲無息地聚攏而來，火把的光把這個山谷照得亮如白晝。周惜若抱著龍?jiān)诫x，一低頭，看著他無知無覺的俊顏，低聲道：“你爲(wèi)什麼這麼傻呢！”
“你若不來，就不會和我死在這裡。”
“越離，你是天下第一等傻瓜皇帝。”
她從懷中掏出匕首，匕首在火把的照耀下寒光四射，她緩緩掃過四周那黑衣黑巾蒙面的人影，最後落在了完顏霍圖的臉上。
完顏霍圖看著她手中的匕首，木然道：“你是逃不了的。周惜若！”
周惜若微微一笑，沾了血污的面上卻因這笑容看起來有一種怪異的美，美如血蓮。
“我累了，不會再逃了。”周惜若盯著他，看著懷中的龍?jiān)诫x，熱淚終於滾落，低聲一嘆：“天大地大，原來根本沒有我可以立足之地。”
“越離，我去陪你好不好。”她柔聲道。
她說著調(diào)轉(zhuǎn)匕首狠狠向自己的心口刺去！完顏霍圖一嘆，別開了眼。
“惜若！”夜空中傳來一聲厲喝，周惜若手一抖，咬牙閉上眼，狠狠加重力道向心口刺去。“鏗”地一聲，她虎口劇痛，匕首一歪，斜斜扎入心口。
腦中有一根弦終於崩斷，她頹然跌在了龍?jiān)诫x的身上，心口一口熱氣也隨之吐出，她低低道：“雲(yún)和，對不起……”
眼前一黑，所有的都沉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泛不起半點(diǎn)波瀾……
……
黑暗中有什麼人在說話，窸窸窣窣，聽不清楚。她一睜開眼，芳草遍地，猶如仙境。
“惜若，惜若……”有人在身後喚她，聲音溫柔。
她含笑回頭，卻看不清那人的臉。那人的面容隱在了濃霧中。
“你是誰？”她上前問道。
“你想要我是誰呢？”那人聲音深情如許，這麼耳熟卻聽不出到底是誰。
她久久看著他，忽地，眼前血色蔓延。她看見一張流著血的面容。
“越離！！”她驚得心痛。可一轉(zhuǎn)眼，龍?jiān)诫x的面容就變成了邵雲(yún)和的臉。他盯著她，眼中流露深深的悲傷：“惜若，你不願爲(wèi)我而生，卻願爲(wèi)了他而死！”
“啊！——”她驚呼一聲，猛地睜開眼。
“惜若！”一聲驚呼，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
周惜若緩緩回頭，看到了一張她以爲(wèi)這一輩子都無法再見的面容。
她張了張口，聲音嘶啞：“雲(yún)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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