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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 不共戴天

被征服是一種災難。

直到走進天相殿側廂供大學士們會議前休息準備的耳房,蹇尚還在毫無風度地大聲抱怨著,完全不顧旁側衛兵們驚異的目光。“既然帝**隊那麼有能耐,爲什麼不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別整天只想著從戶部要錢!”他憤憤地說道,臉色難看得像煮久了的豬肝。“巴剌馬和阿力山達郡的運河工程要錢、馬耳他要塞的擴建要錢、南洋和小西洋新拓的殖民點還是要錢!國內呢?馳道要改建、船廠要重修、舊帝國時代留下的設施急需維護整頓的數以萬計!你們難道真以爲戶部衙門底下埋著聚寶盆?”

“我只是提醒您,蹇大人。”慕容信光不冷不熱地回答道:“新組建的神機第三師,兵員和裝備都還是紙上的數字;國防軍的重組工作進度也相當地緩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爲資金的短缺。”

“慕容大人,您可別告訴我您不知道組建一支神機軍需要多少錢!遼東和泰西都在大規模用兵,每月耗用的錢糧已經高得嚇人了。再說,削減軍費開支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議政院表決的時候您不也在場嗎?”

“真是狡猾,”慕容信光忍不住悻悻地嘟噥道,“你明明知道軍隊背景的議員大多缺席在外執勤……”

“不管怎麼說,規則就是規則。”胡波打斷了他的話,“議政院表決結果的合法性不容置疑。如果樞密院希望獲得額外的經費來加快建軍進度,那麼我認爲這是軍方自己的事。同意嗎,各位大人?”

慕容信光瞪了蹇尚一眼,“只要蹇大人沒意見。”

蹇尚攤攤手,“只要不動用太倉的錢糧,那可就是你們的事了。見鬼,乙酉戰爭賠款加上戰利品獲利的那幾千萬銀幣,到最後不還是全都給軍隊花光了嗎。”

“那你們——或者說,我們,達成共識了?”於慶豐問道,“不過,我倒很是懷疑,這以戰養戰的法子該從哪入手?要說帝**隊啃不動的硬骨頭,目前還真的沒有;可想大口吃肉的話——難!”

“這事以後再說吧。”吳若秋指了指擺在牆角木幾上的歐式機械鐘,道:“時候差不多了,各位大人。臉色別這麼難看,朋友們,還記得我開始說過的話嗎?”

“在正旦慶典上,帝國大學士們應該表現出應有的一致和自信。”他的五位同僚有些沉悶地齊聲回答道。吳若秋嘆了口氣,一邊搖著頭伸出手拉開通往正殿的花梨木門。“來吧,朋友們,讓慶典開始吧。”

“大明萬曆皇帝陛下駕到!”三通鼓響過,宣禮官拖長嗓子唱道,皇家侍衛們依次和聲重複,用手中的長柄金瓜有節奏地敲擊著地面。嘹亮的鐘聲中,六位帝國大學士率領文武百官一起轉身向北,以最隆重的跪拜禮恭迎帝國皇帝。

大殿北廂陽臺上的皇黃色帷幕緩緩拉開,大明帝國第十三位君主萬曆皇帝朱翊鈞陛下出現在羣臣面前。現年二十五歲的他,和五年前相比顯得胖了少許,帶著細微皺紋的眼角顯出幾分掩不住的疲憊。自從午門事變之後,皇帝就很少在公衆場合露面,絕大多數官員一年當中也只能在屈指可數的幾次重大祭典上一瞥龍顏。

“平身——”皇帝有些中氣不足地說道,他早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新地位,也無奈地接受了政治傀儡的身份,開始心安理得地享樂圖逸起來。正旦朝會儀式之後,內宮還準備了幾齣御戲迎新,想到這裡他不由有些焦躁,對著冗長的儀式厭煩起來。

“茲遇正旦,三陽開泰,萬物鹹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納枯,奉天永昌。寇盜不興,災荒永弭,四夷賓服,兵革枚平。聖世清明,國家有萬年之安;皇恩浩蕩,黎民荷無量之福……”宣禮官高聲宣讀著新年賀詞,萬曆皇帝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此處,他的目光停留在下方空蕩蕩的黑曜石座位上。

五年了,每一次慶典上,那個人都坐在那裡和自己一同接受百官的朝拜。不,應該說,他纔是帝國真正的主人,而朱姓皇室,不過是維持王朝體面的木偶而已。“其實,這對皇室來說也許是件好事,”萬曆依稀記得聽人這樣說過,“再不會有人覬覦朱家的國祚……”他心中一時五味橫陳,自己也說不清該是什麼心情。

“宣——各國使臣進殿!”皇帝猛地一驚,這才從憂思中回過神來。他擡起頭,正看到一名朝鮮王族服飾的青年男子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走進大殿。毫無疑問,一位王儲。朝鮮總是把他們的王儲以正旦賀使的身份第一次介紹給帝國。一個帶著幾分疲憊的低沉嗓音在皇帝腦海中響起,記憶的碎片如走馬燈般連環閃過,朱翊鈞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張先生坐在一張黃楊木圈椅上,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導年幼的皇帝從政治文件中讀出隱含的信息。

使者的進殿順序暗示了藩屬國的價值——親密度、忠誠度、地緣關係以及國力強弱。朱翊鈞對自己無聲地說道。在帝國的十三個藩屬國中,朝鮮……等等,十三?還是十五?皇帝有點拿不準這些漸發陌生的數字,突然間一陣失落涌上心頭,他疲憊地向椅背上一靠,無精打采地瞇縫起眼睛。

朝鮮正旦賀使、宣祖次子李琿已經結束致辭退到大殿一旁,剛滿束髮之齡的他以最恭敬的姿勢儘可能挺胸肅立,希望能給宗主國留下一個好印象。儘管沒能見到帝國首相是個不小的遺憾,李琿自認方纔的表現還是無可挑剔的。他稍稍放鬆心情,有些自豪甚至驕傲地看著依次進殿的藩國使臣。作爲唯一得到華夏文明承認的“知禮樂之國”、同時也是帝國最忠實的追隨者,朝鮮得以獨居諸蕃之首。漢城貢單上最重要的兩項進獻——兵員和宮女——正是這一特權地位的具體表現。

藩國使臣們按照尊卑次序依次進殿。禮官手端的玉盤中一卷卷的禮單堆得老高:暹羅進獻的白象、寶石、珊瑚;占城奉貢的犀角、象牙、崑崙奴;真臘土產的胡椒、蘇木、沉香……各國競獻珍奇方物,彷彿在爭相表明對帝國的忠誠。

“注意到了嗎?今年正旦藩國賀使來得特別多,禮物也格外豐厚。”於慶豐以僅能耳聞的聲音對慕容信光說道:“就說暹羅,循例應該三年一貢,可他們的使者去年纔來過,貢禮也比去年多了一半。”

“也許是因爲我們在南天竺的勝利。”慕容信光壓低聲音答道:“這不算什麼,人們總是樂於站在勝利者一邊。不過說實話,這些貢物大多是供內府所用的奢侈品,賞賜和回禮卻要從禮部預算中支出,要是能夠省下這筆開支……”

於慶豐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你就別在這上面計較了,皇室內帑每年不過百來萬銀幣,維持日常的開支用度已經很是勉強。要真把皇上窮得連打賞宮女中官都要寫白條的地步,內閣的顏面上也不好看。”

“都是爲了這點顏面。”慕容信光朝著大殿中央一努嘴:“你看看人家蒙古國進貢的歲禮:駿馬三百匹,白駝一百峰,牛羊各五百頭。雖然論價值不過萬餘銀,實用性可比那些珍奇寶貝強多了。”

“得了,他們也就這點東西值錢。”於慶豐不以爲然道:“如今帝國廢除了貢市制度,回賞使者的財物往往不及貢禮本身的價值。再加上邊市大開,與各藩國間的日常貿易與日俱增,歲貢本身的經濟意義早已不復存在。禮品的價值也就成了衡量政治忠誠的標準而已。”

“應該說……表現忠誠的標準而已。”慕容信光望向大殿入口處,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於慶豐順著刑部侍郎的目光看了過去,正巧看到一名身著和服木屐的矮胖中年男子走入大殿。他皁色外褂上繡著暗金色的菊之章徽記,步履持重緩慢,雙手捧著一卷楓木芯的絲綢卷軸,身後並排緊跟著四名隨從,除了家徽圖樣外裝束打扮一模一樣。那使者面朝正北一個深拜匍匐在地,朗聲道:“臣,謹代吾主東夷日本國正親町天王敬問碧海蒼穹之主、寰宇之君、皇明天朝帝國聖皇帝陛下安好,敬問帝國首相、攝政太師、護國忠武王殿下安好。”

即便方纔還無精打采的萬曆陛下也爲這露骨的恭維深深打動,皇帝格外挺直胸膛,儘可能威嚴地一揚手。“賜汝平身。”

“謝陛下!”倭國使者直起上身,卻依然以跪姿答道:“臣奉吾君之命獻上國書,並賀歲方物:赤金百錠,金屏風三對、扇百五十本,蘇木千斤,硫磺千斤,瑪瑙二十八塊,龍涎香十二塊。頓首叩獻陛下。”他頓了頓,再一叩首道:“臣誠惶謹奏,福岡、神戶、仙臺、江戶四將軍另具賀禮進獻帝國皇帝陛下。”在他身後,四名隨從直起身,先相互交換了一個仇視的眼神,這才齊聲道:“臣等四人奉福岡、神戶、仙臺、江戶將軍將令,各獻上玳瑁百付、銀器五十擔、太刀五百把、鎧兩百領、銅兩千斤、網鮑十擔、魚翅五十付、各色漁品五十擔。”

這種明顯有違常例的舉動在各國使臣中激起了一陣不滿的騷動,然而當萬曆陛下從御座上站起身時,大殿中一下子沉寂無聲,人人靜候聆聽著皇帝的聖言綸音。

“一國獻上五份正旦賀禮,據朕所知這還是頭一次。”皇上饒有興趣地笑道:“那麼,四位就是東夷將軍們的使者了,朕也賜爾等平身。汝家將軍能有此拳拳之心,寡人很是高興。傳諭禮部,四將軍使者均按國使的標準予以接待賞賜。”朱翊鈞猶豫了一下,出於皇家的政治本能補充道:“爾等回去可告諭汝家將軍:朕心意已領,然此事關係國禮,往後概不爲例。”他眼皮微擡,搶在使者們開口前以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四位將軍的使員可以隨同日本王使一道來京,著鴻臚寺按統一標準接待,然僅限王使一人上殿呈禮。爾等明白了嗎?”

“聽,還真像個帝國領導人。”慕容信光看著伏地唯唯的日本使者們,不由微笑起來。

“他本來就是帝國領導人,”於慶豐哼了一聲,“儘管只是名義上的。信光,我看倭人此次獻上如此厚禮必不簡單,恐怕他們心有所求啊。”

“那還不簡單,”慕容信光面無表情地低聲回答道:“倭人性殘好鬥崇拜強權,乙酉戰爭過去還不足三年時間,分治日本的四將軍已開始爭權奪利,想最終獨攬大權。當然,就算傻瓜都知道,得不到帝國的支持,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是,由於勾心鬥角互不信任,誰也不敢表現得過於出格引起另外三家的戒心,結果商討下來,就連賀歲使的衣著、禮物的品種數量都別無二致,真是可笑之極。”

“就這麼簡單?”於慶豐懷疑地重複了一遍,“我不怕告訴你,仙臺的密使昨日拜訪了我的府邸,留下幾擔海鮮就匆匆告辭,只一再強調是出自蝦夷島的扇貝、海蟹、白鮭等名產。據我所知,在京二品以上官員應該都收到了數量不等的漁品,恐怕……”

慕容信光不由搖搖頭,咧嘴露出一絲苦笑,“倭人這點小心思,到底誰也瞞不住。仙臺將軍上杉景勝一直熱衷於擴張勢力,最近把目光對準了北方的蝦夷島,還派出了幾艘武裝漁船對蝦夷沿岸進行了勘測。現在上杉家的五千登陸部隊已經集結在陸奧北部的青森港,只要得到帝國一紙批準,馬上就可以渡海征討對岸的蝦夷人。”

“真是無聊,這關我們什麼事?”

“因爲我們是文明世界的主宰和仲裁者,”慕容信光有氣無力地嘆了一聲,“所以有責任維護這世界的秩序。再說,上杉景勝許諾除了正常的兩成歲幣外,還會額外拿出蝦夷地百分之十五的漁產作爲進貢方物。我說,內閣的議事日程早已排滿,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就交給議政院討論決定吧。”

“我沒意見。”於慶豐聳聳肩,把目光移向剛走進大殿還沒來得及掩飾那一臉晦氣的滿剌加使臣。“我們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只要其他人不反對的話,就交給那幫精力充沛的議員們去爭論吧。”

是夜,奴爾幹都司,忽兒海河流域,某秘密營地。

“我已經說上一百遍了!”哈達部首領猛骨孛羅把嚼了半晌的羊骨重重地扔進篝火堆中,反手抹去嘴角的油花。“靠近邊牆的每一座村莊都在遭受明人的不斷進攻!必須集合所有的部衆,抵禦他們新的攻勢!否則……呸!如果這種情形延續下去,還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話,我倒是寧願嚮明人投降了!”

“受到攻擊的部族可不止哈達一個,猛骨孛羅。”葉赫部首領布齋粗聲粗氣地回答道,他猛地抽出匕首從烤羊架上剮下一條吱吱冒油的羊腿,毫不客氣地在猛骨孛羅身邊坐了下來。“各部族的兵力畢竟有限,不可能專門保護你哈達一家。”

“就是說啦,”一個聲音從後面不遠處傳來,“你的想法根本無濟於事。只要明人設立在開原的騎兵營存在一日,他們就隨時可以越過邊牆前來劫掠,讓我們防不勝防。”

“你這是什麼話,滿泰!”猛骨孛羅大喝一聲站了起來,“你們烏拉人所處位置最遠離邊牆,受明人攻擊所致的損失也最少。你這麼說根本就是想借機削弱我們三部的力量……”

“夠了,猛骨孛羅。”一個鐵塔般高大健碩的漢子攔在哈達部長的面前,他年齡約在三十歲上下,冒著發茬的額頂泛著難看的青色,粗礫的臉頰上髭鬚叢生,一道醒目的暗紅色傷疤從右顴直斜拉到嘴角。“站在你面前的是同胞手足,省下怒氣去對付敵人吧。”

“努爾哈赤!”猛骨孛羅往後退了半步,眼神中輪番閃爍著畏懼和蔑視的神色。“也許你應該把這句話說給李成樑的那條走狗聽。是這樣麼,龍虎將軍?”

“你不明白,那都是策略!都是爲了取得明人的信任!”努爾哈赤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所以就拿你的‘同胞手足’作犧牲品麼?”布齋在一旁冷笑道,用嘲諷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前建州部長身上多處掛毛磨損的老山羊皮袍。“棒極了,女真終於又出了個大戰略家!嗯,說說看,你是怎麼把自己的整個部族搞沒了的?”

努爾哈赤的臉色有些發青,他使勁嚥了口唾沫,加重語氣說道:“女真各部必須團結起來才能戰勝我們的敵人。我的……我的失敗,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我們自己人當中還要勾心鬥角相互爭鬥,那麼就像沒有頭馬的畜羣一樣在惡狼的圍攻下不堪一擊。”

“那麼,努爾哈赤,這就是你召集我們前來的原因?”一直保持沉默的輝發部長拜音達理開口說道:“你是想要自己成爲女真的頭馬嗎?還是垂涎想要奪取我們的勢力?”

“問題是,他有這個資格嗎?”猛骨孛羅惡狠狠地道:“一個沒有了部衆的失敗者,憑什麼讓我們信服?他只是個……”他突然住了口,愕然地看著走上前來的幾個身影。“阿蘇哈,你們這是?”

“也許的確如你所說,但是要對付兇惡的狼羣,只能依靠最老練的獵手。如果你們扈倫人當中哪個自認比努爾哈赤更強,那麼我們長白三部和東海女真自然也會支持他。然而,要和明人作戰的話,還有更好的人選嗎?”長白山珠舍裡部長阿蘇哈看也不看猛骨孛羅一眼,自顧冷冷地說道。在他身後,幾名部族首領不住點頭贊成。“然而,努爾哈赤,你也應該明白,我們是爲了什麼才把自己的部衆、兵卒乃至於身家性命交到你的手中。”

努爾哈赤臉上的傷疤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他微微側臉避開火光,沉聲答道:“阿蘇哈,即使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女真人現在面臨著什麼樣的困境。明人在蒙古、遼東和朝鮮都部署了龐大的軍隊,三面包圍試圖將我們消滅。你們也都看到了,李家南那個劊子手是如何對待我們陷落的城市和人民。除非將他們徹底驅逐,否則等待我們的就只有奴役或者死亡。”

他停了片刻,來回打量著女真首領們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今天,女真的所有部長聚集在一起,商討的是驅逐漢人復興民族的大計。這不是一個膽小鬼的集會,那些心懷恐懼的懦夫屈服在明人的膝下,拋棄祖先留下的髮辮和傳統去作個卑賤的奴隸!只有真的勇士纔會無所畏懼,敢於爲了族人的自由生存的權利去對抗明人的暴政!”

“聽起來倒是不錯,努爾哈赤,可你究竟打算怎麼做呢?”布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可不會僅僅是爲了勇士這兩個字讓整個部族去冒險。如果戰爭失敗的話,我們大家可都知道,李家南對待他的敵人有著什麼樣的手段。”

“我希望,你也知道,李家南對待奴隸是什麼手段。”努爾哈赤拖長語氣回答道,“長城以南至少有六萬女真人,他們被剝奪了信仰和語言的自由,如同豬狗一樣被圈養在明人的農場當中。如果你認爲這樣對你的族民比較好的話……”

“我……和族民……都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猛骨孛羅向前猛跨了一步,厲聲打斷了努爾哈赤的話:“布齋、滿泰、拜音達理,不管你們怎麼想,我們哈達人絕不會拿先靈的神龕去向明人乞活茍生!”

“我們當然也不會!”三位扈倫部長大聲說道。

“是時候了。”努爾哈赤趁熱打鐵地高聲說道,右手的拳頭緊緊攥住:“自從我大金滅國之後,三百多年來女真人都是一盤散沙,飽受蒙古人、漢人甚至朝鮮人的欺凌辱虐。這樣的情形絕不能再延續下去,我們的子孫後代有權利得到新的生活,在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屬於女真人的世界!只要我們女真各部團結一心不懈努力,以強硬的姿態對抗明人的暴權,讓他們付出鮮血的代價,迫使北京承認奴爾乾的獨立地位!”

“戰爭……”滿泰嘆了一聲,“終究還是避不過嗎?”

“戰爭早已經開始了。”阿蘇哈冷冷地答道:“不久之前,一支朝鮮水軍出現在恤品河口,登陸佔據了永明城並在金角灣修築碼頭。從那以後,每日都有船隊運來大量的人員和物料,他們伐木爲籬、掘土爲塹,以運來的磚石修葺城牆和堡壘。”

“恤品河口的永明城嗎?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拜音達理有些緊張地問道,“金角灣即便在最嚴寒的天氣也不會封凍,如果明軍利用這個港口登陸和補給,沿河逆流北上的話……”

“扈倫和長白山的後方就直接受到了明人的威脅,”努爾哈赤接口道,“甚至東海部也不再安全了,整個鯨海沿岸都會處於明國水師的打擊範圍之內。”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乾脆摧毀那座基地?”猛骨孛羅問道:“此刻永明城的防守兵力一定相當有限,那裡的勞工和囤積的物資都會成爲我們的戰利品!”

阿蘇哈使勁裹了裹身上的熊皮袍子,“實際上並沒有這麼簡單,永明城三面臨海地勢險要,與大陸相連的半島地帶寬不過二十餘里,丘陵起伏密林廣佈不利騎戰。三日前,窩集部長阿濟木納帶了五百騎兵突擊永明城,被朝鮮兵卒以鹿角深塹相拒,長槍硬弩齊發,登時折損大半。阿濟木納左肩中了流矢,隻身敗逃深山。”

“這下你們明白了?”努爾哈赤面無表情地說道,冰冷的眼光逐一從各部長臉上掃過。他從背後的鹿皮箭袋中抽出一支樺木箭,手指一運力將箭桿折成兩截。“一個部族的力量不管多麼強大,總會像這樣被明人輕易折斷。可是如果我們女真人團結起來,”努爾哈赤丟下斷箭,從箭袋中又抽出一打羽箭,高舉著示意給部長們看。“——那就堅不可摧。”

“這場戰爭將帶給我們的族人災難和死亡,但也帶給我們希望,贏得自由的希望。”阿蘇哈一招手示意隨行的珠舍裡武士拿出一捧金葉龍紋的敕書,毫不吝惜地將這疊價值連城的文件丟進火中。“努爾哈赤,我們聽你的。”

布齋咬咬牙,也朝隨從作了個手勢,打開金箱把歷代葉赫部長最爲珍視的數百道敕書付之一炬。他瞥一眼猛骨孛羅,不陰不陽地說道:“從現在開始,我葉赫與明廷絕恩斷義再無往來,明人一日不退出遼東,奴爾幹便無和平可言。”

“布齋,布齋,真難得見你們葉赫人如此爽快,哈哈。”猛骨孛羅也不服輸,使喚從人將烏拉部保藏的敕書盡數拿出,大聲喝令道:“統統燒掉!努爾哈赤,我們都跟著你幹!”

努爾哈赤眼看著女真部長們將明廷御賜的近兩千張敕書盡數燒燬,面帶微笑眼神閃亮。他清了清嗓子,對著衆人高聲道:

“我,覺昌安之孫、塔克世之子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在此對天立誓:我之祖、父,未嘗損明邊一草寸土,明無端起釁邊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明雖起釁,我尚欲修好,設碑勒誓,明覆渝誓言,逞兵越界,恨二也;明人每歲竊窬疆場,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誅;明負前盟,責我擅殺,挾取十人,殺之邊境,恨三也。明既頒獵頭之令,我人攜虜首往易之,明爰毀其約,恨四也。我累世分守疆土之衆,耕田藝谷,明不容刈獲,遣兵驅逐,恨五也。我與朝鮮素有爭執,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遺書詬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明陷赫圖阿拉城,擄我福晉佟佳氏、幼子褚英,戮於市曹,恨七也。欺陵實甚,情所難堪。因此七大恨之故,不共於天!但有一息尚存,我誓將對明人的復仇進行到底!”

說到此時,努爾哈赤早已兩眼赤紅,他一揮手從腰間拔出鋼刀,朝著夜空高高舉起:“奴爾幹是我們的土地,女真人的土地!是大金王朝龍興之地!蒙古人和漢人來了,他們驅逐我們,奴役我們;但是我們永遠不會放棄,永遠不會忘記!這是我們的土地,明人要來,就讓他們永遠留下吧——叫他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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