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實力
顧硯聲來到接頭地點,就是一處民居。
敲了敲門,看見看見的人,顧硯聲就是一愣,先進門,然後再高興。
“陳先生。”
來的人居然是派他們去上海的陳部長,好久沒見了,甚至想念。
“意外吧?”陳部長臉上也露出笑容。
“意外,怎麼是您過來了?”
“因爲有人馬術不行,騎個馬還能把胳膊摔斷了。”
“啊?嚴重麼?”
陳部長一揚手就走,“裡屋說。”
顧硯聲看著陳部長打趣的笑容,也只能先跟進去。
一進裡屋,陳部長就伸手:“硯聲同志,辛苦了,你在敵營的表現,組織上知道你信息的有數幾個人,都對你讚賞有加,你能從經濟和司法入手,在汪僞政府成立之初就打入核心層面,實在是難能可貴,勇氣和智慧缺一不可,我代表組織,對你表達敬意。”
顧硯聲伸手一握,肅穆道:“謝謝組織上的關心,這是我應該做的。”
陳部長拍了拍顧硯聲的手掌,“我當時派你們小組出來的時候,我也沒想到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給了我震撼,你是真的出色,讓我沒少跟他們炫耀自己的眼光,哈哈,羨慕死他們。”
陳部長眉飛色舞完,就收斂笑容告誡,“但是我還是要囑咐你,小心謹慎,任何時候保護好自己,安全是第一位,要牢記。”
顧硯聲點頭,“謝謝部長關心,我會牢記的。”
“坐。”
陳部長給顧硯聲倒茶,“兩個月前,他在延安去黨校給學生上課的路上,騎馬摔了,手臂粉碎性骨折。
你也知道延安醫療條件差,他那手臂在那治了治還是治不好,大半個月前飛機送蘇聯治傷去了。
你出來一趟不容易,放棄見面就太可惜,別的人也不適合接觸你,所以他知道了以後就聯絡我,讓我過來一趟。”
原來是這樣,顧硯聲點了點頭,“現在情況怎麼樣,能治好麼?”
“肯定可以的,手臂粉碎性骨折,換一般人動點手術都得感染,他在延安那條件都能抗一個月,那去了蘇聯醫療條件好那麼多,那還能不好?放心吧。”
陳部長寬慰的笑了笑,“就是得勞駕你顧部長在香港拖這麼久,我就怕趕不及,我來的時候你回去了,那我不白來了麼。”
“您就別調侃我了,什麼狗屁部長,整個一大漢奸。
延安那邊缺醫少藥的情況嚴重麼?有什麼我能做的?
我手裡是有藥品的,而且種類很多,可以說市面上緊缺的西藥,我那都能用麻袋裝。
新四軍那邊我隨時都能運過去,就是發往延安路上的情況要考慮的太多,日佔區國統區,情況複雜,所以我謹慎起見,暫時沒動,只能通過商人和青幫散藥到日佔區的方式,希望有溢出的部分能到我們的地盤。”
“謹慎是好事,寧可不做也不能做錯。”陳部長想了想道:“藥品延安確實缺少,香港這邊倒是有條線能到延安,這是接受國際援助物資的,不過他既然沒讓你走這條線,說明這條線對你來說有風險,藥品我們先自己想辦法,你現在重要的還是保護好自己,慢就是快。”
“我明白。”顧硯聲認可的點頭,“一切按組織上的要求來。”
“你是有幾件事要彙報是吧?電文裡他怕泄密,語焉不詳。”
“是的,那我做一次詳細的彙報。”
顧硯聲把這幾個月的事情從頭講起,從汪系人馬來上海正式和日本人談判說起,講到開黨代會。
這部分的內容,主要是講汪系人馬的人際關係和他們面對日本人態度的各種反應。
近距離接觸的人物性格描述,人際關係矛盾,能在日後的行動中給予組織上增加成功率。
聽了顧硯聲講述的高仲武的遭遇,陳部長有此一問,“所以你覺得高仲武是具備策反的可能性的?”
“是的。”顧硯聲點頭,“高仲武最大的問題是汪逆已經不喜歡他了,這個副部長也就是看在他是元老,第一批跟過來的老人才給他的,高仲武很清楚自己的境地,汪逆附逆日本,外交這個部門不會有任何前途,更何況還只是個副部長。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給出價碼,他離開汪逆,那這漢奸的名頭就落不到他的身上,畢竟汪僞政府還沒開張營業,他一個副部長,也名聲不顯。
我是打算,組織上如果有需要,可以策反他,組織上如果沒需要,我就等重慶的戴笠問我要這份汪逆和日本人簽署的最終協議內容,把高仲武丟給他處理。”
陳部長聽笑了,“那就把這功勞讓給戴笠好了嘛,這個戴老闆天天派人盯著曾家巖50號,時間還是太多了,給他找點事做。”
顧硯聲也笑了,“好的,他要是不找我,那就我找他,一定讓他把協議內容拿到手。”
陳部長嗯了一聲,皺眉道:“戴笠的這個死間計劃你怎麼看?據我所知,日本人最近情報部門的出手次數不少,王天木賣掉上海區,賣掉天津站,可現在的情況是華北一帶的軍統組織都在被打擊,這個本是不是下的太大了?”
顧硯聲想了想道:“我覺得這件事可能有戴笠的誤判在內,王天木本身跟他提的計劃是什麼,我無從得知,也許就是賣掉上海區來換取信任,到此爲止,沒了。
但李世羣不是易與之輩,在之後的審訊中,李世羣從王天木的經歷裡找到了王天木自己創立的天津站,王天木可以說時過境遷不知道天津站現在的駐地,但是抗戰前天津站有什麼人,誰是站長,誰是副站長,長什麼樣,他這個軍統的高層肯定是知道的。
這就帶來一個問題,只要這些高層還在天津活動,被李世羣找到一個,那整個天津站被挖出來就是遲早的事。
而挖出天津站,那跟他們這麼近的北平站,很有可能平日裡就有聯繫,那也可能會被拔出蘿蔔帶出泥。”
“這是一步臭棋啊。”陳部長想了想非常不能理解,“戴笠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一個人身上,這就很不明智,他怎麼會選擇走這一步呢?王天木現在怎麼樣?”
“還在觀察期,但是有說法是在76號給他單獨開個廳。”
“嗯,那就是信任這一關也算過了.你繼續說。”
“好。”顧硯聲接下來就說局勢導致的日本人的突然變故,也就是他來香港的事。
這部分的內容一直拖著沒進展,所以簡單的敘述就能過去,至於日本人的態度,在這件事裡不太重要,決定的還是重慶的蔣總裁。
眼下連信都還沒傳出去,爲時尚早。
不過日本人組建中國派遣軍和軍部的人事變動,這倒是幫陳部長答疑解惑了。
“難怪鬼子最近的動靜是這樣。”
這個消息還真得顧硯聲這個中樞人物才能拿到。
“您什麼時候回去,要是有進展,我可以再給您傳信。”
“應該還能呆兩天,來得及就傳,來不及不必勉強,談判不會一蹴而就,中間的變化多著呢,你到時候幫忙搞一份他們的談判內容,可以吧?”
“沒問題。”
“那好,別的沒了吧?”
“政務上暫時沒了,經濟上的還有。”
“好。”陳部長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我聽說,你在上海發財了?”
顧硯聲笑了笑,“是發了點財,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陳部長可非常感興趣。
顧硯聲想了想,“我現在美元有90多萬,大洋的話400多萬,差不多是這個數。”
“這麼多?”陳部長驚的身體都直了些,“不是,你哪來這麼多錢?”
“這話說來就長了,存著存著就有這麼多了。”顧硯聲回憶了下,確實是這個數。
陳部長一時間都不能回神,“怎麼就有這麼多了?”
顧硯聲很痛快,“就說大洋,全部來自各大幫派給我的孝敬錢。
像張嘯林利潤以前一個月30萬,我以前抽兩成,現在日本人讓他們出去打地盤,這利潤大了,一個月就他一個就有60萬,我現在抽一點五成,這就有九萬大洋一個月。
法租界的總華捕料善,他不出去打地盤,我抽兩成,一個月也有四五萬。
沙遜現在做不了華界的生意,但他貨源多,我抽他一成,一個月也有三四萬。 其他七七八八的幫派,每個月給我孝敬錢,這加起來一個月就有三十萬,一年就是三百六十萬。
我現在還沒收到一年,也就二百多萬。
周逆要搞汪僞政府的銀行,要發債券,我去收的錢,前前後後,從上海南京的漢奸商人手裡,賣出債券兩千五百多萬。
這是一次性的生意,也是有賬本記載的,我不能亂拿。
但軍統在上海殺人,人死債消,汪逆當時都還在河內,那我沒有理由交上去,這就是二百多萬。
扣掉給新四軍買武器的錢,那我也還有小二百萬,這就四百萬了。
那錢放在手裡,虧利息,我說的是債券的錢。
我就跟周逆提議,放出去,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增加以後新政府的稅收,還能收點利息錢,理由合理,周逆也想賺錢,於是這錢就出去了。
陸博文手裡的廠值十五萬,我們當時自己真金白銀花錢買的,現在估值做到二十萬,三十萬,四十萬,然後去銀行拿貸款,拿了錢現金就都回來了。
這筆錢當時是我出的錢,所以何蕓把這筆錢還給我了,他自己的廠還沒算呢,光他廠子錢就從銀行裡掏出了一百五六十萬,這筆錢就在何蕓手裡了,算作他們倆人做生意賺的錢。
您看,就是這麼賺的錢。”
“你先自己出錢開廠,然後用廠子跟銀行抵押,拿到了汪僞的錢,然後用一點點利息把風險全部轉嫁給了汪僞,一旦日本人翻臉,陸博文的隨時可以全身而退,你是打這個主意?”
“沒錯,日本人不講道理,隨時可能翻臉,尤其日資企業想要不把中國人當人看,我們的廠子可經不起強徵,這樣一操作,汪僞在事實上,就已經被我綁在了戰船上,必須保我們的廠子平安。”
陳部長眼睛都發亮了,痛快感嘆,“這一招高明!”
這個路數只有顧硯聲能玩,光轉嫁風險這一點,拿不到銀行的貸款,或者只能拿一點,那根本沒什麼用,唯有全額覆蓋,才能毫髮無傷。
而最精髓的就是兩股勢力的博弈,如果只有日本人一股勢力,抓人封廠,連骨帶血都能讓你把吃進去的吐出來。
可偏偏有了汪僞,這就變成了汪僞自己的錢,日本人沒錢賺懶得管,汪僞不會管,因爲這還是顧硯聲的產業。
拉扯的非常有意思。
顧硯聲笑了笑,身爲一個律師,見過的經濟犯可多了,掏錢的辦法那都是自學來的。
這叫相信後人的智慧。
聊了會天,告知他在銀行放了三十萬美元,需要的話可以自取,顧硯聲先走人。
酒店顧硯聲就不回去了,直接去找盯梢的嚴冬青。
“部長。”
“嗯。”
顧硯聲走進盯梢的屋子,這裡已經被嚴冬青租下來了,對面就是宋子良的公司,昌隆貿易。
“怎麼樣?宋子良有什麼動靜?”
“一天沒出來了。”嚴冬青回覆道:“作爲一個家境顯赫的公子哥,他工作算是努力的,一般人在他這個家境,每天只顧著玩就行了,但我跟他這些天,白天他都在公司裡辦公,只有晚上纔去一些風月場所應酬。”
顧硯聲倒是覺得正常,“他也有四十歲了吧?年輕時玩的這麼花,人到中年事業心重一點,好聽點就叫浪子回頭,我要是跟他見面,有什麼風險麼?”
“上下班的人看起來都是正常的上班族,按照西南運輸公司的背景來說,裡面重慶的人肯定佔大部分,但這裡畢竟是香港,所以安全性還可以,相比於上海是安全多了,我發現他們出門都不怎麼帶保鏢的,或者帶的很少,就兩三個使喚的。”
“嗯。”顧硯聲思索了下說,“帶槍了麼?”
“帶了。”
“你陪我一起進去,不怕死在這裡吧?”顧硯聲笑笑。
嚴冬青淺笑,“您都不怕,我就更不該怕了。”
“那就走吧。”
顧硯聲算不上藝高人膽大,只是知道關鍵時候真要保命丟出戴老闆,肯定是有用的,所以並不擔心。
出門直接走向對面的公司,走進去前臺有人接待。
“你們找誰?”
“找你們宋老闆,就說半島酒店的客人來了。”顧硯聲和煦的笑。
形象好,態度好,還是半島酒店來的,前臺甜甜一笑就打電話給了宋子良。
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顧硯聲耐心很好,見到了宋子良依舊微笑,“宋先生看來生意不錯,要是忙,我還可以再等會。”
宋子良嗤笑一聲,“你膽子可真大呀,真以爲這裡是上海是吧?你信不信以你的身份,我讓你死在這裡。”
“信,不急於一時吧?”顧硯聲淡笑道:“起碼聽聽我說什麼。”
宋子良笑哼一聲,“你還能放出什麼屁來?”
顧硯聲,“打開門做生意,你做西南的生意,巧了,我也做西南的生意,你走滇緬公路,我可以走西南全境,你要非要走滇緬公路,我還可以讓滇緬公路上轟炸的日本軍機全停,這生意你覺得能做麼?”
宋子良臉上的嘲諷笑容微微收斂,看著顧硯聲冷眼道:“我也挺奇怪的,那些人要麼是日本人,要麼是重慶的叛徒,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掛著個部長的職位,不是日本人吧?說停就停,日本人憑什麼聽你的?”
顧硯聲沒回答,直接反問,“能談麼?”
宋子良盯著顧硯聲思考了會,頭一撇,“跟我來。”
上了三樓,董事長辦公室。
讓嚴冬青在門口等著,顧硯聲自己進去,秘書奉了茶。
宋子良抖著腿道:“說吧,怎麼讓飛機停下來?”
顧硯聲不疾不徐的喝茶,“今天你定一個時間,三到五天之內,我留一天給你走貨,整個滇緬公路,保證全天沒有一架日本飛機經過,我做到,你幫忙傳信,我做不到,我保證不會再來。”
“誠意倒是有,就一天?”
“一天不錯了,現在還是戰時,又沒有和談,這一天給你準備的時間,少說值十萬美元,別得寸進尺。”顧硯聲嗤笑,“我不是一定要和談的,宋先生,你要明白,我不是日本人,我沒這個需求。”
“那你這麼熱心幹什麼?”
“我剛纔就說了,我是來談生意的,剛纔是交易,那不叫生意,接下來就是我和宋先生你的生意。”
顧硯聲放下杯子,正視他道:“以宋家的實力,想要在國統區賺錢很容易,我這個人呢手裡有的是資源,藥品,槍械,能源,糧食,日佔區有的,我都能搞到手裡。
香港固然能收到很多物資,但是廣州緬甸兩條路都被堵了,我也有點關係,能在緬甸給你開一條路出來。
兩頭的買賣,通了,就是黃金萬兩,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反過來說,宋先生要是不願意做,那日本人的軍機就會轟炸的更加勤快,把你西南運輸公司的最後一條路,滇緬公路,也給炸塌了。”
“你是在威脅我?”宋子良面色漸沉。
“看你怎麼理解了。”顧硯聲微笑,“一邊是好事,一邊是壞事,合則兩利,相信宋先生知道怎麼選。”
宋子良微皺著眉盯著顧硯聲看,看了一會,天氣放晴。
“好,既然你說的這麼厲害,那我看看你的實力是不是真有這麼硬,三天後,從午夜到午夜,我不想看到一架飛機。”
“走了。”顧硯聲起身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