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號凌晨一點,李士羣回到辦公室,劉澤之去準備夜宵,倪新跟在他身後,李士羣問道:“下一步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作爲孟霄傑這樣的臥底,軍統上海站的情況他不會知道的太多,當然,他的直接聯繫人地位不會太低,也許還會有助手,如果有,這個助手有可能就在我們內部,不管有沒有,他被抓捕的消息瞞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天吧?這也就是主任您命令回上海再抓捕的原因。一旦消息泄露,聯繫人和助手就會馬上轉移。所以抓捕孟霄傑最大的作用就是他本身的落網,我們內部有這麼一顆釘子,如芒刺在背,隨時有可能壞了大事。”
李士羣看了倪新一眼,笑道:“我是問你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不是讓你分析案情,教給我怎麼樣才能做好一個特工。”
正在沏茶的倪新很惶恐,趕緊端茶奉上,答道:“屬下失言。應該怎麼辦……請主任明示,能不能再次使用致幻劑?不過使用之後,人犯就會死亡,屬下不敢做主。”
李士羣端起茶杯,抿了兩口,說道:“你有所不知,川島重明回了日本,繼續他的致幻劑研究,緩不濟急。”劉澤之佈置好了夜宵,來請李士羣用餐,李士羣感嘆道:“沒想到孟霄傑的骨頭這麼硬。澤之,換了是你,你扛得住這種酷刑嗎?”
劉澤之被問的愣住了,想了想答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主任,您爲什麼要對我用刑?”
“如果你落入軍統手裡哪?”
劉澤之笑了笑,很老實的答道:“就今天趙隊長用的那個什麼鳳凰展翅……估計夠嗆。倪處長,你怎麼樣?”
倪新不答,笑笑轉移了話題:“主任,請您用餐吧。”
隨後的兩天,趙敬東在不讓孟霄傑死去這個前提條件下,連續用刑審問,還是一無所獲,沮喪的來找李士羣彙報:“李主任,屬下無能,一無所獲,彭軍醫說以目前孟霄傑的身體狀況,十天內不能再用刑了。”
李士羣答道:“這幾天影佐將軍每天派人過去催問,這是將軍剛派秘書送來的,你看看吧。”
趙敬東接過來看完,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說道:“公開處決,以儆效尤?倒不是不可以,軍統上海站這兩年也太猖狂了,不過屬下總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挖出來這麼一條大魚,卻沒有任何收穫。”
李士羣嘆道:“影佐將軍被周成斌綁架,這口氣一直憋在心裡……唉,你有所不知,太平洋戰爭進展不順,美國並沒有像以前估計的那樣,很快投降,或是撤出亞太地區自保……軍統,你說的不錯,這兩年太猖狂了,不僅是在淞滬一帶,滿洲……現在滿洲國通緝的要犯張弛又潛逃了,淺野一鍵今天下午就回來了,也是無功而返。板垣徵四郎將軍對張弛的得而復失,動了肝火,影佐將軍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趙敬東發著牢騷:“這麼說我們抓張弛,還抓錯了?早知道……哼,這個人在滿洲國犯案無數,罪行累累,他們連個人影都沒抓住。再說張弛又不是在我們手裡逃跑的,人已經交給那個趙長青了。”
李士羣擺擺手:“這些牢騷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趙長青一口咬死沒有孟霄傑這個內奸,張弛不可能潛逃,他這話也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按照影佐將軍的意思辦吧。自即日起在《申報》等各大媒體上連續三天刊登《啓示》,四月三號上午九點提籃橋監獄刑場公開槍決。”
四月三日上午,刑場上下起了遲來的春雨,仲春時節的春雨應該是滋潤舒適的,軍容整肅的劉澤之卻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籠罩著自己,又一次親眼看著戰友倒下,又一次的無能爲力……這樣的煎熬何時纔是盡頭?
兩腿腿骨全都骨折了的孟霄傑被擡下囚車的那一刻,感到一種解脫。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臉上,自己馬上就要和這些泥土爲伴了。他仰望天空,由衷的笑了,雨霧中他看見了妻子愛女的笑容。他盡到了丈夫和父親的職責,他們即將要在天上見面了。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親眼看到日本強盜被趕出中國人的國家。
十餘名荷槍實彈的憲兵舉起了槍,聞訊而來的記者在百米餘外的警戒線外觀望著。
倪新說道:“我沒想到你會如此的冥頑不靈,你放心吧,你的身後事我會出面料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孟霄傑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答道:“雨中的空氣真好,可惜,那面象徵著中國人恥辱的太陽旗還在大上海空中飄揚!”他拼盡全力喊道:“後死諸君,多多努力!驅除倭寇,復我河山!”
倪新的手舉了起來,重重的揮了下去,密集的槍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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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坐在客廳裡發呆的徐建雪迎了上來:“今天回來得早,紀姐去買菜了,也該回來了,明天是清明……”
徐建雪本想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去祭一祭郭烜,見劉澤之臉色不佳,改口問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衣服也溼了,沒有打傘?今天這雨下了一天了。”
“沒有,淋淋雨,好受一點。”劉澤之坐在沙發山,點著一根菸,卻並沒有抽。
“出什麼事了?”
“孟霄傑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如果不是我建議營救張弛……全都是我的錯,我又害死了一個人……”
徐建雪的心裡也很不好受,她勸慰道:“怎麼會是你的錯?你在76號,周圍全是敵人,如果你的心理負擔總是這麼重,我怕總有一天你會崩潰。”
劉澤之苦笑道:“怎麼會?你多慮了,我是一個最冷酷無情的人,劉無死了,我不也沒怎麼樣嗎?其實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對不對?”
徐建雪搖頭道:“我沒這麼想過……澤之,你聽我說……”
劉澤之起身向書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沒事,你放心,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書房的門關上了,徐建雪愣了一會,走到門口,提高聲音說道:“澤之,別忘了換件乾衣服,小心著涼。”
房間裡的人沒有答話,徐建雪又站了一會,默默走開。
四月二十五日,張弛回到了蘇北第三縱隊一處位於太湖深處荒島的駐地,周成斌和陳勁鬆都在這裡暫住。
三人見面,張弛先行請罪:“周局長,屬下奉命護送重慶急需的人才楊文舉,沒想到還沒有出發,就在上海折戟沉沙,是我低估了淞滬一帶的日僞特務組織,屬下自請處分。”
陳勁鬆也道:“主要是我的責任,張弛新到上海,楊文舉只是一個技術人員,並不是職業特工,利用76號購買物資這樣的的大事,應該我出面。”
周成斌擺擺手,答道:“我是軍統上海分局的局長,當然應該由我負責,我已經電告重慶局本部,請求處分。”
張弛又道:“從北平回上海途中,從《申報》上看到孟霄傑的死訊,這是真的嗎?”
周成斌嘆道:“當然是真的,自我擔任上海軍統組織的負責人,老孟就是我的部下,他是上海知名的心腦血管專家,康慈醫院是他自己的私家醫院,生活富足,可是……我實在是對不起他,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爲力。”
張弛神色黯然,答道:“他是爲我而死的……周局長,上海分局在76號,或者是在影佐禎昭的日軍司令部裡,是不是有一個位置比較關鍵的臥底?”
周成斌一愣,陳勁鬆反問道:“何故有此一問?”
張弛答道:“被76號抓捕前,我雖然剛到第三縱隊沒幾天,但是我和很多戰士聊過天,大家對周局長你佩服的五體投地,很多人都說你不僅身手過人,而且神機妙算,幾次有第三縱隊參加過的大行動,情報總是很準確,尤其是在對手意圖很難判斷的時候,你的判斷總是準確的。我和他們的看法不同,我不相信運氣,更不相信什麼諸葛再世、當世劉伯溫這樣的傳言,只有一種可能:你有一個不爲人知的情報來源。”
周成斌搖頭嘆道:“我沒有像大家說的那麼神奇,數次誤判,損失慘重,包括這一次……老孟因此犧牲。”說到這裡,周成斌正了正神色,又道:“張隊長,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事情!你是老軍統了,不用我再教導你職業特工的基本紀律吧?”
張弛解釋道:“周局長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想打聽不該我知道的機密,只不過……孟霄傑爲我而死,我總不能什麼都不爲他做。”
“你想做什麼?說來聽聽。”
“我知道上海站數次敗在李士羣手裡,損失慘重,我這個忠義救國軍第三縱隊隊長,似乎是第四任了吧?李士羣是76號的靈魂人物,他是軍統叛將,心思縝密、心狠手辣,而且對軍統,太瞭解了,孟霄傑也是死在他的手裡!周局長,我請命除掉李士羣!我需要你掌握的這位臥底的配合,請你批準。”
周成斌神色一變,沉吟片刻,答道:“不行,我不批準。”
張弛說道:“周局長,殺了李士羣是釜底抽薪、治本之舉,你爲什麼不同意?有什麼難處嗎?我們可以向局本部申請,如果你出面不方便……我可以私下找毛先生……”
周成斌打斷了他的話:“不需要請示局本部,我是軍統上海分局的局長。你的建議我不批準!如果你敢擅自行動,軍法從事!”
張弛耐心的解釋道:“我有一個計劃……”
周成斌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說了,張隊長,我想我已經說的夠清楚的了,我提請你注意你的身份,服從長官的軍令!我是你的直屬長官,未經我的許可,你沒有制定計劃的權利,更不允許和毛先生越級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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