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內有乾坤

“如果顛倒過來的話，我會先告訴你，我手上有幾位十分出色的演員，我認爲他們至少值得一次試鏡，爭取贏得‘借刀殺人’之中的角色。”柯爾說話依舊有條不紊，顯然出發之前就已經做足了準備。

但更值得敬佩的是，他認識蘭斯已經超過一年時間了，他對蘭斯有足夠的瞭解，所以他的說話節奏、談話切入點都十分符合蘭斯的習慣，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蘭斯的注意力。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這句話放在各行各業都是適用的。

“然後，我會告訴你，我和韋德-拉塞爾是朋友，我知道湯姆的那些要求，而我的演員都符合那些刁難的要求，我有辦法說服韋德，讓電影的選角過程順利完成。當然，前提是，你滿意這些演員。”柯爾的話語抑揚頓挫，那雙天藍色的眸子專注而認真，有著令人無法反駁的執著，“如果你點頭同意了，而後我會告訴你，我是一名十分優秀的經紀人，而你現在也需要一名經紀人管理業務，相信我，比起韋德-拉塞爾、比起特倫斯-考克斯來說，我會是更好的選擇。”

不得不說，柯爾準備充分，不僅完成了詳細的調查，而且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蘭斯知道，此時手握決定權的是自己，但是掌控談話節奏的卻是柯爾——這一招蘭斯自己就經常使用，此時無論他說什麼話，柯爾勢必都有辦法接下去，然後順勢撼動自己的想法。

所以，蘭斯微微往後靠向了椅背，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柯爾的眼睛，彷佛可以從那雙眸子裡窺探到柯爾的大腦一般。

柯爾可以清晰地看到蘭斯那湛藍色的瞳孔猶如慵懶的波斯貓一般瞇成了一條線，那浩瀚而洶涌的情緒宛若光束一般被收斂在了眼底。

此時的蘭斯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散漫隨性的氣息，一頭烏黑的髮絲透著汗水的光芒，在陽光的照耀之下有股流光溢彩，凌亂不羈地耷拉著；敞開的衣領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汗水滑落皮膚的細膩和勻稱，若隱若現的性/感勾勒出致命的吸引力；捲起的襯衫袖子、西裝褲底下暗紅色的波點長襪、袖口那精緻的蜜蜂袖釦……彷佛所有一切都是那麼隨意。這與平時的蘭斯截然不同，彷佛卸下了公衆面前的那副紳士面具，恢復了平時真正的面貌。

可是，柯爾心底卻是警鈴大響。彷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導演，而是在業內縱橫二十年的老狐貍。柯爾對蘭斯的履歷表倒背如流，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蘭斯真的如此睿智的話，西洋鏡影業也就不會易主了。但此時的蘭斯卻推翻了他所有的判斷，彷佛他過去一年多時間的功課都瞬間作廢了一般，讓他感受到了絕對的危險。

三秒，蘭斯僅僅只是停頓了三秒，可是辦公室裡瀰漫的沉默卻足以令人窒息，然後他突然開口打破了這種僵局，“所以，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你都是爲了這場交易在做準備？”

柯爾著實有些措手不及，他在經紀人這一行已經幹了整整十年。自詡資歷老道，沒有想到今天他也會如此狼狽。於是，柯爾乾脆沒有掩飾自己的驚慌，直接就笑了起來，“是的，我始終是在爲這次合作做準備。”

合作，而不是交易。柯爾的用詞十分微妙。

在名利場，即使是愛情和親情都可以成爲交易的籌碼——看看卡戴珊家族就知道了，更不用說友情了。所以，柯爾沒有否認。因爲他知道，即使他否認了，蘭斯心中也已經有答案了。至於他們之間的友誼到底價值幾何，蘭斯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辯解只會顯得更加狼狽。

蘭斯微微抿了抿嘴角，輕輕點了點下巴，“好，你可以試一試。”

蘭斯沒有說，到底是先談哪件事，而是把決定權交給了柯爾。柯爾認真打量了一番蘭斯的表情。卻發現毫無收穫，於是柯爾斟酌了一番，開口說到，“和湯姆這樣的大牌演員合作，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除了最爲基本的片酬、票房分紅之外，還有許多細節需要注意。”

柯爾選擇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切入點，沒有直接談蘭斯的經紀合約，也沒有直接談“借刀殺人”的選角，而是先開口談了所有事情都已經確定下來的湯姆-克魯斯，這的確調動起了蘭斯的好奇。

“當然，我們都知道，利益纔是最重要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歸結到利益，但我不認爲湯姆出演‘借刀殺人’是爲了片酬那麼簡單。”柯爾用輕鬆的口吻調侃著說到，“可是在利益之外，像湯姆這樣的頂級演員可以要求許多東西，而且也是他肯定會要求的東西——這已經是慣例了。比如說，湯姆會要求‘認可權’，也就是合理認可。在配合電影的宣傳推廣工作之中，所有工作都需要得到他的事前同意，如果在宣傳過程中遇到了他討厭的主持人，他可以拒絕參加該活動；同樣，這一份決定權也可以用在劇照的刊登、替身演員、合作演員等等範圍。”

這件事蘭斯是知道的，同時也是“借刀殺人”演員選角將會遇到的最大麻煩，他把演員選好了，但只要湯姆否決了，派拉蒙也肯定不會同意的。其後的宣傳行程也是如此，比如說丹尼斯-奎德拒絕前往中/國宣傳，但結果還是向蘭斯妥協了，因爲丹尼斯就沒有“認可權”。可是，湯姆不是丹尼斯。

“另外，湯姆對於署名要求也十分嚴苛，他不僅要求名字在‘單獨顯示的字幕中’出現，而且會要求享有與導演名字同樣大小、同等位置、同樣字體的署名。除此之外，平等置入權、更衣設施、片場配置等方面的要求更是數不勝數。這一切都使得他對合作演員、合作導演的篩選嚴苛到令人髮指的程度。”柯爾的解釋在蘭斯的心底掀起了波瀾。

事實上，這些條款在圈內不是秘密，但條款的細節和分寸的掌控，卻始終掌握在經紀公司的手中，這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技能，對於外人來說，始終是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無法窺見詳細條目。

以前在西洋鏡電影公司，他們是製片公司，經紀人是代表演員來和他們談判這些條款細節。不過，以前他們發行、製作的都是獨立電影，從來沒有涉及到如此瑣碎、如此深刻、如此高級的細節條款，最大牌的演員也就是“十一羅漢”期間的龐大卡司了，但“十一羅漢”的演員合約都是由華納兄弟完成的。

所以，“借刀殺人”可以說是蘭斯第一次和真正的頂尖演員合作。此時，蘭斯才知道，事情有多麼棘手。當初蘭斯和湯姆面談，僅僅只是粗略地要求，湯姆在表演方面必須遵從他的執導，可是現在看來，這個要求不僅太過片面，而且太過單薄，等真正進入劇組之後，事情只會越來越麻煩。

柯爾沒有察覺到蘭斯的心理變化，這讓他有些著急，因爲他需要蘭斯有所反應，不過柯爾還是壓抑下內心的焦躁，繼續說到，“最最重要的是，湯姆有確認權，整個好萊塢能夠達到這一標準的演員屈指可數，也就是所謂的‘一線名單（A-list）’，而湯姆就是其中一員。比如說，湯姆擁有對其角色實質改變的確認權，同時也可以要求對現行劇本的確認權。相對而言，妝法、服裝的確認權只能算是小事了。”

蘭斯的瞳孔不由猛地一縮。其實關於確認權，蘭斯以前只是聽說過，卻不知道到底有多麼強大，蘭斯想了想，張口詢問到，“確認權的權利到底有多麼具體。”即使丟失了面對柯爾的主動權，蘭斯也必須瞭解，因爲這將是“借刀殺人”拍攝期間，湯姆的表演能夠達到預期的保證。

“後天”拍攝期間，蘭斯和二十世紀福克斯的較量就已經十分頭疼了，丹尼斯在拍攝過程中也提出了不少異議。但，湯姆和丹尼斯的級別根本不一樣，再想想韋德的能力，這也意味著“借刀殺人”拍攝期間，蘭斯將會面臨更加棘手的問題。

超高難度的劇本，超高難度的拍攝，再加上身兼多職的繁重，同時還要面臨湯姆的挑剔和挑戰？蘭斯發現，自己還是太過生疏了，以爲說服了湯姆，事情就一切順遂了，但現在看來，麻煩事纔剛剛開始。

蘭斯可以肯定，湯姆對於他執導的表演方式會提出異議，因爲蘭斯需要的就是湯姆剝離以往的表演模式，這也就意味著打散湯姆的習慣，讓湯姆走出他的舒適領域。不要說湯姆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極度抗拒面對這樣的處境。

那麼，蘭斯要如何對抗湯姆呢？對於派拉蒙來說，整個“借刀殺人”劇組也比不上一個湯姆。

蘭斯現在有些頭疼，成也蕭何敗蕭何。

“方方面面，相信我，韋德絕對不會輕易妥協，如果有需要，他們甚至可以當場要求你修改臺詞、修改角色、修改劇本。”柯爾此時才稍微放鬆了一些，他的孤注一擲果然是正確的，“蘭斯，你需要告訴我，你到底希望湯姆配合到什麼程度，然後我來告訴你，應該如何和韋德談判。作爲你的經紀人，我可以爲你爭取到演員合約的所有細節條款；同時，我可以和公司的法律顧問一起合作，完成與湯姆的演員合約。前提是，你告訴我，你希望達到的最終約束是什麼。”

事情繞了一圈，最終回到了蘭斯的經紀合約之上，柯爾這一步棋著實精妙。蘭斯挑了挑眉，輕笑地說到，“我以爲，前提是我聘用你作爲我的經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