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火候不足

看著蘭斯那心不在焉的隨意表情，馬克不得不強迫自己再次閉上了眼睛，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直接就發火宣泄內心的情緒，屆時纔是真正的一發不可收拾。可是，蘭斯顯然不打算讓馬克繼續安穩下去，而是輕輕嗤笑了一聲，“所以……沒有了？”

那輕蔑的語氣讓馬克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聲音正在逐漸失控，“什麼！”

蘭斯輕輕挑了挑眉，以無辜的表情說到，“我只是問，這就是你試鏡的全部了？”

這無辜的眼神終於擊潰了馬克最後的防線，胸腔裡的話語毫無顧忌地就直接衝出了喉嚨，“試鏡？你把這叫做試鏡？拋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命題，漏洞百出的故事，沒有任何表演的借力點，然後就讓我直接演出？更爲糟糕的是，你還在那裡破壞我的表演節奏，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簡直是在蔑視我的演出！”

面對馬克的憤怒，蘭斯微微挑了挑眉，沒有發怒，而是轉頭看向了柯爾，微微揚起了尾音，“新人？”

馬克所有的怒火剎那間都被凝固住了，那種洶涌而來的侮辱讓他幾乎擡不起頭來。事實上，任何一個在圈內打滾過的人都知道，幾乎每一次試鏡都是如此，千奇百怪的試鏡方式，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員，百不存一的面試結果……只有新人才會對這樣的試鏡不適應。

但顯然，辦公室此時的三個人都心知肚明，馬克不是新人了。

柯爾對於蘭斯的嘲諷也顯得有些尷尬，不過他也沒有道歉，而是瞪大了眼睛迎面看向了蘭斯，“你可沒有給我們太多準備時間。”

蘭斯撇了撇嘴，“你也沒有給我太多準備時間。”

柯爾攤開雙手，表示了無奈，似乎在說，“我們扯平了？”不過柯爾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接著說到，“給他第二次機會？”

蘭斯搖了搖頭，呵呵地輕笑著，“不用。該得到的信息我都已經得到了。”然後就把馬克的資料放到了桌面上。

此時馬克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可是面對蘭斯的無視，他還是覺得心裡憋著一口悶氣。雖然他也只能算是圈內的二線演員，但沒有人可以否認他在表演方面的實力——十年的打磨是沒有任何折扣的。今天在蘭斯面前，他卻顯得支離破碎、丟盔棄甲。這確實是難以接受的。

比起蘭斯的新人導演身份來說，馬克更加在意的是，蘭斯站在演技的高度對他進行了嘲諷，這是他的專業，也是他的自信，這是難以接受的。“可是……”馬克的聲音衝動地就掙脫了喉嚨的束縛，但說出來之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於是深呼吸調整了一下，然後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到。“我是說，你得到了什麼信息？”

雖然語氣平靜，可是那波動的眼神還是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真實情緒。

蘭斯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馬克依靠“復仇者聯盟”等一系列電影裡綠巨人的形象贏得了矚目之後——包括之前，馬克的對外形象一直都比較健康積極，態度溫和，很少過激語言，即使是綠巨人這樣充滿暴戾的角色，在他的演繹之下都增添了一抹書卷氣。

可是，眼前的馬克不僅顯得稚嫩。而且情緒控制顯然有些問題。顯然，時間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蘭斯站在現在的時間節點以未來的眼光來打量這一切，就變得有趣起來。

蘭斯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其實他本來是不打算解釋的，因爲他沒有必要，錄用還是不錄用，僅僅只需要告訴柯爾一聲，這就足夠了。就好像當初“後天”的試鏡一般，他不認爲他有必要向每一個人解釋試鏡的細節——因爲他沒有那麼多時間。而這些人和他又不相干。

不過，今天的情況顯然比較特殊。蘭斯看向了柯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做了個“一”的手勢，眼神意味深長，似乎在說“僅此一次，下不爲例”，那熠熠生輝的視線讓柯爾心底輕輕咯噔了一聲，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第一，你的表演功底很紮實，即使剛纔走神，但你的眼神和臺詞結合得還是比較到位；第二，你的表演太粗糙了，火候差距太大；第三，你不夠專業，你可以輕視我的能力，但此時我就是面試官，擁有拍板權利的人就是我，即使你不想要出演這部作品，既然你已經出現在試鏡現場了，那麼這就是一個展示自我的平臺，你應該給予足夠的重視。畢竟，你不是西恩-潘或者湯姆-漢克斯，不是嗎？”

蘭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娓娓道來，幾乎每說一句話，馬克就想要打斷，欲言又止，但蘭斯卻根本沒有給他機會，緊接著就繼續說下去，滔滔不絕卻言簡意賅的話語愣是讓馬克無以爲繼，瞠目結舌地看著蘭斯，一句反駁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呃……”馬克沉吟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柯爾，似乎想要求救，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再次回頭看向了蘭斯，沉吟了一會，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火候不足？什麼意思？”馬克混亂的大腦總算是稍微冷靜了一些，“剛纔這場戲，你根本沒有給我太多的發揮空間，僅僅只是試圖讓我扮演一個警/察，這不是我的專長，我沒有做事前調查，怎麼可能有出色的發揮呢！”

蘭斯無奈地看了看柯爾，這一次沒有再寬容，直接就開口說到，“什麼時候我成爲你手下演員的演技老師了？我開班授課可是收費不菲的。”柯爾以爲蘭斯是在開玩笑，訕訕然地扯嘴笑了笑，但蘭斯是說真的。

蘭斯重新看向了馬克，“僅僅從這個問題來看，就可以得出結論，要麼你根本沒有用心在今天的試鏡之上，要麼你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演員。”一句話就狠狠地刺向了馬克的心臟，“剛纔那個場景裡包含了那麼多信息，顯然你都沒有分析出來。第一，困惑，這名警/察對於現場發生的情況也一無所知，他也充滿了疑問，尋找出答案，這就是他的工作，同樣也是你的表演借力點；第二，細心，我剛纔留下了諸多線索，地面上的血跡、四樓的高度、現場沒有屍體，這證明了線人不可能是自己跳樓的，很有可能是被謀殺的，而現場沒有打鬥痕跡也令案件增添了更多疑團，這也就使事情變得複雜起來，這是重要切入點，你可以提出疑問。”

馬克已經是瞠目結舌了，他剛纔完完全全錯過了這些細節，看似毫無頭緒的一個情景假設，但卻蘊藏了無數細節。對於外行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合理推測而已；但對於內行人來說，這卻是塑造角色的重要信息，對於同一個情況的不同應對方式，其實就是角色個性的體現，換而言之，剛纔蘭斯給他留下了巨大的發揮空間，讓他來塑造出一個具有“馬克-魯法洛”特色的警/察，可以是暴躁的，可以是細心的，可以是冷血的，可以是無趣的……但，他全部都錯過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無奈和憤怒。我作爲你的同事，對於案件始終漠不關心，而且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甚至在專注自己的閒事，你一方面感覺到了憤怒，希望能夠吸引我的注意，說服我加入案件的研究；一方面也感覺到了無奈，因爲這就是社會的殘酷和無奈，我認爲即使再努力，最終功勞也會歸屬FBI，所以我不想出力。”

蘭斯的話語不僅讓馬克呆住了，坐在旁邊的柯爾也顯得十分意外，人人都知道蘭斯拍攝出了“上帝之城”和“後天”，這兩部作品展現了蘭斯對於節奏的控制和深刻思想的挖掘，但卻幾乎沒有人知道蘭斯對於演技有如此準確的判斷。

那看似平淡無奇的反應動作之中，卻已經代入了一個角色，同時也激發了馬克的表演。柯爾就覺得奇怪，平時蘭斯不是這樣的，平時馬克也不是這樣的，但馬克卻在蘭斯那漫不經心的態度之下，情緒逐漸被激怒，最終失控。

現在看來，所有一切都是蘭斯有意而爲之的，他試圖幫助馬克入戲——馬克也的確代入情緒了，但可惜的是，馬克自己的粗心和隨意浪費了如此良機，完完全全沒有展現出角色的任何細節。

“除了第一點之外，其他你全部都失敗了。”蘭斯最後的話語爲馬克判了死刑，看到馬克張嘴似乎還想要辯解，但蘭斯卻搖了搖頭，“如果你不想要出演這部作品，那麼你完全可以轉身離開，留在這裡僅僅只是浪費時間罷了。”馬克再次張了張嘴，蘭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淡定卻不容反駁，“你需要我的解釋，但我卻不需要你的。”

隨即，蘭斯就不再理會馬克那面如死灰的頹喪，轉頭看向了柯爾，“如果你手下的演員都是如此水準，那麼我想今天會很艱難。”

柯爾故作鎮定地朝蘭斯露出了一個笑容，“放心吧，你不會失望的。”然後柯爾拍了拍馬克的肩膀，壓低聲音說到，“出去，看看凱特到了沒有，如果到了，就讓她進來。沒有的話……那就尼爾。”

馬克也沒有擡頭去看柯爾，徑直站了起來就拖著沮喪的腳步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