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捧著那本小冊子,突然有一種萬分熟悉的感覺,尤其那個針包,大小適中的正好握了我手裡,就像是專門爲我打造的一般。仔細觀察它們,發現它們是那麼的與衆不同。
小冊子比我們正常書本略小一點,幾乎是個規整的方塊形狀。厚度還算正常,大約是一本小學生字典的一半。但小冊子的封皮比較特殊,不是普通的紙,是一塊動物的皮革。不像是牛皮,因爲很柔軟。也不像豬皮,因爲要比豬皮厚實。到底是什麼皮革,誰也說不清楚了。一看這封面就知道這個書存在已經有很多年了,因爲封皮已經被磨損的有些發黑,裝訂書的是一根,也一樣是磨損的將要斷開了。在封皮上燙著幾個模糊的字:“日月針譜”。我小心翼翼的展開冊子,生怕一用力給扯壞了。冊子的內容頁,質地看上去有點像宣紙,但要比宣紙厚,紙的顏色不是白色也不是黃色,而是灰色的。上面有相似油跡一樣的塗層,還有人手觸摸後留下諸多斑跡。我大體翻看著冊子,上面大部分是手掌圖,每個圖上都標記著很多小黑點,並有文字記錄在旁邊,那應該是對扎針部位的解釋說明。
放下那本《日月針譜》,我拿起了那個針包。這個針包更是奇特,看外觀有點像鞋底板得形狀,它的長度跟一盒香菸的高度差不多,寬度跟家用搟麪杖的周長不相上下,只是針包是橢圓形的。它的製作材料跟小冊子封皮的用料是一致的,應該是同一種動物身上的皮革。這個針包分爲兩部分,一邊被很細縫製在一起,另一邊就是開口處,有三根細皮帶繫著。看上去就像一個縮小了的眼鏡盒。我輕輕解開皮帶,把針包對摺打開,在針包裡邊左面那一半上,有兩根用皮套包裹著的針。那是一大一小兩枚特別的針。我拔出小的一枚,這枚針通體發亮,就像是不鏽鋼做成的。我比了比,它的大小就像一根做衣服的大針,將近5個釐米。針尖非常鋒利,但沒有針鼻,針的末端是一個小圓珠的形狀。拿著這根針,我突然想到,這應該就是救我醒來的日針了。再看另一枚針,這枚針比剛纔的日針大出一個釐米的樣子,也比日針粗一些,它特別的地方就是通體漆黑,黑的發亮,但不是生鏽之後的那種黑。至於是什麼材料做成的,我不得而知。這枚針尖不太鋒利,感覺有些鈍,在針的末端有一個月牙一樣的造型。我想這應該就是月針了。
我反覆觀察手裡的東西,像得了一件難得的寶貝,久久不願放手。
這時,坐在病牀邊的媽媽看到我如此用心,深深嘆了一口:“唉!這真是命啊!”
“媽!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啊!”我邊看著手中的小冊子,邊問媽媽。
“本來不想給你這本冊子跟這包針,因爲我跟你爸爸不想你跟巫術沾上邊,所以一直不願把它拿給你。但是命運真的是註定了的,當年我的奶奶把這針包交到我手裡的時候就說過,我的大兒子,也就是你長生,今後會被這包針所救,並繼承她的手藝……我們根本不相信她說的,但是現在卻驗證了她說的話。我跟你爸爸商量過了,既然你喜歡研究這些,就去研究吧,我們不再攔你了……”媽媽一副憂鬱的口氣說著。
我老婆聽了媽媽的話,不住的反駁:“媽!你怎麼還說是巫術啊,這針救了長生的命啊。雖然我是學現代醫學的,但是我相信,老外婆應該用的是一種民間的神秘醫術,既然能治病救人,爲什麼不讓學啊!”
“是啊是啊!媽媽,這針應該是好東西,你應該早點拿給我的!”
媽媽笑了笑說:“呵呵!或許你們是對的,那就學吧。好好學,我想以長生的聰明勁,一定能學會學好的。”媽媽說完,環視了一下週圍,見病房裡沒有外人,就又對我說:“長生,你應該知道一些這針的來歷,我以前見識過這針的神奇,我來給你講一個關於它的故事吧……”
隨著媽媽那帶有母性溫柔的話語,那個神奇的故事浮現在我的眼前。
媽媽名叫小云,媽媽的奶奶,也就是我的老外婆,名叫薛英,村裡人都叫她薛老太。
故事是在我將要出生前講起的:“不能在這裡生孩子!堅決不行!”
說話的是薛英的三兒子張士勇,薛英有三個兒子,老伴早年就去世了。所以,家族間有什麼事情就都會是薛英來主事。說到薛英,那是一個村上的巫醫,她擅長用一套針法給人扎針放血治病,還會治療怪病,很多鄉里鄉親都得到過她的治療,並且多數手到病除,在村上的威望很高。她性格潑辣,凡事看的很開,與當時村裡的人比,那是相當超脫的。
“是啊,按照村裡的風俗,女人只能在婆婆家生孩子,在孃家生孩子會壞了規矩啊!”二兒子張士民坐在一邊,嘴裡叼著自卷的大煙,邊抽邊說著。
薛英並沒有說話,只是忙著自己手裡剛剛採來的草藥,時不時聞上一聞,表情很平淡。
張士勇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娘,先不管規矩不規矩,但主要是在孃家生孩子會撲了宅神,對我們後代不好,我把小云送到她婆婆家去,這就走……”
小云是薛英的孫女,雖然小云不懂什麼是撲了宅神,也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但她現在已經臨近生產,肚子已經開始疼痛,這樣的情況下去幾十裡之外的婆婆家,那簡直是要命,估計不到半程,就會破水生產。小云躺在牀上,一隻手來回觸摸著腹中的胎兒,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在身邊玩耍的剛滿3歲女兒頭髮。她不敢說話,只能用眼淚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在較爲封建的農村家庭,女人是沒有發言權的。
薛英的大兒子張士軍跟老婆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因爲小云是自己的女兒,他們不便表達自己的意思。
張士勇見大家都不說話,有點急了,徑直來到小云的牀邊,“小云,別怪三叔心狠,你本來就應該在婆婆家生,在孃家生孩子,會讓人笑話,起來吧,三叔套好了馬車,我們這就回你婆婆家!”說著,就用手去摻小云下牀。小云當時只是默默的流淚,身子已經坐了起來。身邊的女兒看到媽媽哭泣,被嚇的哇哇大哭。
“就在這裡生,小云,你躺下!”說話的是薛英,薛英把手中草藥用力一摔“老三,小云馬上就要生了,你別給我折騰了,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我來承擔著,什麼撲宅神,我不信那個,人自有命,不要再說了。就這麼定了。”
張士勇聽到母親的話,轉身來到她身邊,“娘啊,不行啊,在咱家生會對我們不好的。”“扯淡,有什麼不好,別聽別人瞎說,你娘我跟怪事打了一輩子交道了,這個我還不懂?”薛英的話語有些嚴厲了。張士勇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們擔心女人在孃家生孩子會對你們後代不好吧,我說你們可能不信,這樣吧,那就讓老天爺來告訴你們吧”薛英起身站起,往院子裡走去。屋裡的所有人都被老人的話說蒙了,正在納悶中,薛英從院子裡捉來一隻母雞,手提著翅膀就進了屋。然後對大家說“都來看看吧,這只是我養了三年的老母雞了,你們也都熟悉吧,它很久沒再下蛋了,你們也都知道。現在我們來問老天爺,如果小云不能在這裡生孩子,這隻雞就不會下蛋,如果現在就給我們下個蛋,那麼就說明老天爺同意小云在我們家生孩子,並且沒有什麼不利。你們看如何?”薛英說著,把母雞提高了一些,讓大家都看了看。這是屋裡的氣氛突然沒那麼憋悶了。“好啊。就這麼辦,我就按孃的意思辦,如果這隻母雞今天下了蛋,我無話可說,小云想在哪裡生都可以。”張士勇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因爲他知道,這隻母雞半年沒再下蛋了,根本不可能當前時間就能生出蛋來。他一臉得意的靠在了門邊,等著看好戲。二兒子張士民這時一袋煙抽完,用腳踩滅菸蒂,只說了一句“好,我同意!”說完也退到了一邊。
牀上的小云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冰冷的臘月,她也根本不相信這隻母雞會下蛋出來。眼淚又一次滑落下來。
大兒子張士軍和老婆的表情依然那麼凝重,還是一言不發,只能從他們的臉色中找尋到他們的憂慮。
“嗯,那就這樣吧。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吧!”薛英說話的表情一直是那麼的難以捉摸,不知道接下來她會做些什麼,大家各懷心事注視著她的舉動。
只見薛英找來一個簍筐,這個簍筐很小,是那種用竹篾編成的來裝雞蛋的小簍。她讓大家都看看了簍筐,裡面空空,連根雞毛也沒有。在大家不間斷的眼光之下,她把母雞放進簍筐裡,正好母雞能在簍筐裡站立著。這時,薛英嘴裡開始唸叨了“各路神仙請了,本人有家事相求,以母雞下蛋來定下此事,還請神靈明示……”還說了些讓人不知所云的話語。說完後,她讓大家稍稍等待一會,轉身去了屋外,大約10分鐘後,薛英在雞窩裡摸出一枚其他母雞剛剛下來的蛋回到了屋內。
“娘啊,你不會是說這個蛋就是簍裡的母雞下的吧,如果這樣可不算啊”三兒子張士勇表現的很激動。
薛英撇了他一眼說道:“當然不算,急什麼,等著!”說著,她拿著這枚雞蛋在裝母雞的簍筐上面轉了三圈,然後拿起碗,把那枚雞蛋磕破,打在碗裡。接著蹲下身來,從簍筐裡的母雞肚子上拔了一根細細的雞毛,用這根雞毛攪動著剛剛打破的雞蛋。片刻後,薛英再次蹲下來,一隻手掐住雞頭,另一個手把沾著雞蛋液的雞毛,輕輕抹在母雞嘴裡。反覆三次後,母雞已經吃下了一點雞蛋液。“等一會吧!”薛英說著,起身把其他用不到的東西規整到一邊。這期間只有二兒子張士民咳嗽的聲音,其他人都靜靜看著。
幾分鐘後,薛英拿出一枚類似縫衣服的針,抓住母雞,然後在母雞的肚子稍下一點的地方,紮了進去。進針一半左右,停留了大約半分鐘,之後她快速拔出。就在拔出針的同時,老母雞突然狂躁起來,薛英蓋上簍筐蓋,任由母雞在簍裡翻跳叫吵。這隻母雞就像殺雞放血後,雞最後的掙扎那樣,弄的屋裡塵土飛揚,雞毛亂串。幾分鐘後,母雞漸漸平息下來,轉而是全身的抖動,翅膀像昆蟲翅膀那樣的快速抖動,雞嘴上仰,仰的不能再仰了,樣子看著非常難受。
“哎呦,娘啊,你說你幹嘛啊,把這雞弄的都要死了,至於嘛,我看啊,它就是死也不可能再下蛋了!”三兒子張士勇在一邊不住的說著。張士勇其實是個好人,熱心人,而且也很善良,就是性格急躁。見他這麼一說,全場的人都憐憫起這隻母雞來,小云更是心疼萬分,因爲沒少吃過這隻母雞下過蛋,在生活水平很差的當時,能有雞蛋吃,已經是不錯的日子了,這都所賜與家裡養的幾隻雞。
薛英表情用現在話說,淡定中的淡定。
就在大家都爲母雞擔心的時候,奇蹟出現了。屋裡傳來一陣久違的雞叫聲:“咯!嗒!咯!嗒!”
“啊!”全屋裡的人都一聲驚叫,那是母雞下蛋的叫聲,每個人都呆呆的僵住在那裡。三兒子張士勇更是睜大眼睛,嘴張的能吃下了磨盤。
薛英這時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她蹲下身,拿出母雞,輕輕甩到院子裡,剛纔那垂死掙扎的母雞,竟然像沒事一樣,歡快的跑開了。
“都來看看吧!”薛英招呼大家看簍筐裡。大家爭相圍攏過來,低頭向簍筐裡看。“天哪!真下了蛋啊!”大兒子張士軍終於說話了。這時,三兒子張士勇雙手扶著簍筐,邊看邊說“奇了,半年沒下蛋的母雞,竟然真的下蛋了,而且還下了兩個蛋!”
“兩個蛋?”薛英疑惑的問。
“是兩個蛋,一個大的,一個小的。不過這個大的雞蛋也不大,像鴿子蛋,小的那個好像是軟的啊!”二兒子張士民用手輕輕觸動著雞蛋。
“哦,看來小云是個有福之人啊!”薛英輕聲的說。
薛英的話雖然輕,但小云媽聽的很清楚,她當時並不明白奶奶說的有福之人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不用冒險去婆婆家生孩子了。而且她更相信一定有神靈保佑著她,一瞬間女人愛幻想天性又充滿了小云的腦海,彷彿看到一個美好的未來。其實那不是幻想,確實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正等待著她……
“我看啊,這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你們都別再鬧了,不然老天爺是不會答應的。”薛英邊坐了下來,邊對身邊的孩子們說著。
三個兒子這次真的服氣了,他們以爲真的是老天爺的意思,也不敢再多嘴了,三兒子張士勇搖了搖頭,沒說話,轉身走了。二兒子張士民對著小云笑了笑說:“孩子,好好養著吧,身體是最重要的!”說完,沒等小云回話,就匆匆離開了。這下小云的父母張士軍夫婦高興了,他們好像一下子變了一個人,喜笑顏開的互相商量著晚飯吃點什麼。
就這樣一場家族風波被薛英略施小計就給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