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不及掩耳之際,劍指鐵指,兩兩相對,彼此距離只餘三寸。縱然尚未實在接觸,但天殛劍訣的雷光劍芒,卻已經(jīng)率先侵入至敵人體內。
詠春高手面色劇變,感覺自己右手食指的商陽穴,以及中指的中衝穴,同時彷彿遭遇雷擊電打,以至於整條手臂都完全麻木,連半點勁都再提不起來。
雙眼瞳孔激烈收縮,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絕望。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敗了。這一敗,自己所失去的,將是自己的所有,包括性命!
“東陽,手下留人!”
生死關頭,焦聲呼喝猛然灌入耳畔。齊東陽劍眉輕挑,劍勢隨之向旁邊一斜。“嗤~”輕聲響過。這一劍緊貼著詠春高手的皮膚,與之擦身而過,命中牆壁。房間之內,登時又多了一個約莫筷子般大小的孔洞。
齊東陽收劍罷手,向後退開一步,凝神觀望。只見健身室內,分別站著兩個人。一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漢,就是趙承業(yè)他爸爸,掛綠市警察局的副局長趙國邦。
另一個年紀約莫三十上下,一字眉、板寸頭、身材勻稱,體格壯健。乍看之下,便活像頭豹子一樣。卻就是那詠春高手了。
他身上穿了套警服,本來倒也顯得頗爲英武精悍。可惜,剛纔那招天殛劍訣,雖然沒有真正打在他身上,卻已經(jīng)把他的衣袖對半切開,露出了光禿禿的一條臂膀。再看起來,不免便顯得很有些滑稽怪相了。
不過,這位詠春高手卻並沒有因爲在人前出醜,就此心懷怨恨,對齊東陽視若寇仇。他反手一扯,脫下已經(jīng)破爛的警服。身上便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暴露出雙臂、肩膀、脖子等地方的塊塊結實肌肉。隨即抱拳拱手,大笑道:“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不愧是天下第一劍的雷霆虎。我吳文山這次總算見識了。佩服啊,佩服。”
“吳文山?你就是嶺南十虎之中的‘插翅虎’?”
聽得對方自報家門,齊東陽不禁有些愕然。經(jīng)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他對於嶺南武道界的情況,已經(jīng)頗有了一些瞭解。尤其嶺南十虎這些頂尖大拳師的的情況,知道得更加詳細。
詠春這種拳術,由五枚師太首創(chuàng),傳予弟子嚴詠春。輾轉百年之後,由號稱“佛山贊先生”的梁贊發(fā)揚光大。梁贊又傳徒弟陳華順(外號找錢華)。陳華順畢生曾收十六位弟子,其關門弟子就是一代宗師葉問。
葉問後來在香江傳藝,門下有黃梁、樑亭、李嘯龍等。這些弟子令詠春拳在海內外聲名大振。時至今日,世界上學練詠春拳的人,十之八、九都出自葉問這一系。
但與此同時,當年梁贊和陳華順的其他弟子,也同樣開枝散葉,形成了許多同樣修練詠春拳的支脈。比方說,吳氏詠春的始創(chuàng)者,吳仲素這一脈。
吳仲素是陳華順的開山大弟子,也是最得陳華順衣鉢真?zhèn)髦恕.斈耆~問拜陳華順爲師時,陳華順年事已高,所以其實是由吳仲素這位大師兄代師授藝,指點教導葉問學拳。
百年之後,吳氏詠春已經(jīng)傳到了第五代,就是眼前這位吳文山。嶺南武術界都一致公認,他的詠春功夫之精純,絕不下於乃祖。甚至還大有青出於藍之勢。
詠春門中,除去拳術之外,又有一長一短兩種器械。長的是六點半棍,短的是八斬刀。這八斬刀是雙刀,又稱呼爲蝴蝶刀。吳文山的八斬刀刀法出神入化,雙刀在手,便如虎插翅,威不可擋。所以得了個外號,叫做插翅虎。
齊東陽還聽說,這插翅虎吳文山入了公門,是一名警察。自古江湖中人都挺忌諱和公門打交道的,所以其他什麼無影虎鴻勝虎,鐵砂虎橫練虎,還有十形虎鐵橋虎等人,都很少和吳文山打什麼交道。對於他在公門裡究竟做什麼,也知道得不多。
萬萬沒想到,這頭插翅虎今天居然突然出現(xiàn)在趙家,而且還埋伏在健身室裡,出手襲擊齊東陽,這是爲什麼?
齊東陽冷哼一聲,也不去搭理吳文山。回頭望向趙國邦,問道:“趙叔叔,你一大早的把我叫來這裡,總不會就爲了找個人來揍我吧?”
趙國邦大笑道:“當然不是。小齊啊,今天找你來,其實是真有正經(jīng)事要說的。不過小吳他知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劍的雷霆虎,所以見獵心喜,要和你玩幾招而已。”
齊東陽搖頭道:“剛纔要不是趙叔叔你及時開口,我那一劍已經(jīng)把他殺了。這樣一來,他固然要丟掉小命,我也會淪爲殺警兇手,只能亡命天涯。到頭來兩敗俱傷,誰都逃不了好,難道這樣很好玩嗎?”
吳文山笑道:“說得很對,是我莽撞了。該罰,該罰。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夠見識天下第一劍的風采,我是‘朝聞道,夕死可矣’啊。”
齊東陽皺起眉頭。一時之間,胸中充斥了無數(shù)問題,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問起的好。趙國邦則招呼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來來來,大家都到客廳去,坐下來再慢慢說。”
衆(zhòng)人離開一片狼藉的健身室,回到客廳坐下。保姆何阿姨泡了茶送上來,然後自動離開。齊東陽捧著茶杯,率先問道:“趙叔叔,你和這個吳文山,究竟是什麼關係啊?看樣子,你們很熟?”
趙國邦伸手在吳文山肩膀處大力一拍,笑道:“警隊裡面有個規(guī)矩。但凡有新人加入的話,都會安排一位老前輩和新人組成搭檔,這叫以老帶新。這位老前輩就相當於是新人的師父了。當年我的師父,正好是小吳他爹。這樣說,東陽你就明白了吧?”
齊東陽恍然。又問道:“那趙叔叔你找我過來,要說什麼事?”
趙國邦咳嗽兩聲,道:“小吳,天地線我是替你搭好了。接下來的,你自己說吧。”
吳文山頜首道:“這個當然。”隨即從懷裡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把手機放在茶幾上,向齊東陽一推。道:“齊師傅,你先看看這個?”
齊東陽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訝然。原來,視頻上的畫面,赫然就是自己當天在維京酒店,當著周公子面,殺掉狐貍輝兄妹的情景。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機,道:“怎麼,吳警官要逮捕我這個殺人犯嗎?”
吳文山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齊師傅別誤會。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們已經(jīng)調查得清清楚楚。是狐貍輝那傢伙自己作死,所以齊師傅才迫不得已出手的。
我雖然在當警察,但也沒忘記過自己也出身於江湖。江湖中的大丈夫好漢子,怎能受這種狐假虎威的小人威脅?齊師傅出手殺人,殺得理所當然,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
齊東陽皺眉道:“那麼這段視頻?”
吳文山笑道:“只是一份見面禮吧。送禮的人也不是我,是周公子。”
齊東陽訝異道:“周公子?他送禮給我?”
吳文山點頭道:“是。周公子說,當初他把酒店的監(jiān)控錄像截取下來,拷貝在手機裡保存。至於原來的錄像,已經(jīng)被他刪除掉。現(xiàn)在他把手機送給你。只要這個手機也毀掉,從此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和狐貍輝的死有關係了。從此以後,他和你之間的過往恩怨,也一筆勾銷,大家從頭開始。嗯,就這樣。”
齊東陽笑笑:“話倒說得挺漂亮。雖然不知道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他姑且這麼一說,我也姑且這麼一聽吧。”
說話之間,齊東陽五指運勁一捏。“喀嚓~”碎裂聲響過,手機當場被捏成了一堆廢渣。
吳文山又道:“好啦,人家拜託我說的話,算是說完了。接下來就該說我自己的話啦。齊師傅,你功夫很高。可是從來俠以武犯禁,你繼續(xù)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啊。
不管怎麼說,從法律的角度看,你確實殺了人。殺人就要償命,至少也得坐牢的。這次周公子也怕了你,願意主動和你修好。民不舉官不究嘛,所以你沒事。
但將來呢?要是你又殺了什麼人,而對方堅持不肯和解,一定要和你敵對到底,那麼你怎麼辦?難道真的亡命天涯,當個一輩子見不得光的逃犯嗎?”
“燕京鐵家……”
一瞬間,齊東陽腦海裡不期然浮現(xiàn)了這四個字。確實,和燕京鐵家相比,周公子頂多只是地方上的二流勢力而已,根本不算什麼的。日後,鐵家那位和自己對上的話……
齊東陽嘿聲冷笑,隨即按下胸中翻滾的恨意,反問道:“吳警官,那你說怎麼辦?”
吳文山神情嚴肅,凝聲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皇家。現(xiàn)在華夏是沒有皇帝了,但還有政府,還有國家。所以齊師傅,你不如也加入進來,成爲我們的一分子?
俗話說得好,公門之中好修行嘛。只要你有了公門身份,那麼將來假如再有類似的事,也比較容易開脫嘛。畢竟……”
吳文化忽然不無得意地笑笑,續(xù)道:“警察殺壞人,可是絕對合情合理,更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