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是什麼日子?
也許這個問題有太多答案,但對於當兵的來說,就只有一個。這是一個讓人期待又害怕的日子,這是一個有人哭有人笑的日子,這是一個不想說再見又不得不說再見,說了再見可能就再也不見的日子。
第二天,老兵們早早的起了牀。因爲退伍分兩批,上午一批,下午一批。
友虎他們是第一批的火車,所以七點就要從中隊出發(fā)。
看著他們集合在操場上,看著他們一個個帶著大紅花,那種感受真的無法用語言和文字來表達。
上車的時候,他們哭了,我們還沒走的也哭了,是真的真的哭了。
不怕老兵送士官,不怕士官送老兵,也不怕新兵送老兵,最怕的就是同年兵送同年兵。一起來卻不能一起走,多痛,多無奈。
戰(zhàn)友!一路走好!別忘了我們曾一起走過的日子,別忘了我們說好要做永遠的兄弟。
友虎走了,老賈走了,海南謝走了......下午,就該輪到我們了。
送完老兵,值班員組織新兵們開始搞衛(wèi)生。而我們剩下的十幾個老兵已經(jīng)沒人管了,畢竟早已經(jīng)卸下了軍銜。
突然感覺營區(qū)那麼安靜,從未有過的安靜,彷彿一下子少了好多好多東西。空蕩蕩的訓練場,空蕩蕩的障礙場,空蕩蕩的球場,昔日的熱鬧場面已經(jīng)不復存在。
遠遠看到“小美”趴在草坪上,可能是在睡覺吧!我一喚,它立刻豎起兩隻耳朵,眼睛盯著我這個方向。我再喚,它搖著尾巴朝我跑來。
來到我跟前後,瘋狂地往我身上竄。都說狗是最通人性的,也許,它也知道我馬上就要走了,馬上就要離開它了,正在用它獨有的方式向我表達著不捨之情。
“小美”是我親手喂大的,現(xiàn)在說要走就要走了,我別任何人都捨不得。
掏出手機,又給“小美”拍了幾張?zhí)貙懀夷茏龅降木椭挥羞@樣了。
經(jīng)過電腦房,看到有幾個新兵在裡面搞衛(wèi)生。真的好想再組隊玩一次CS,儘管我的技術很菜。還有魔獸,老賈還沒教會我呢!可他卻走了。
對啊!阿仁也走了!他最討厭我唱《小鼻子》了,他說那首歌太難聽了。每次他說我,我就偏偏更大聲。可現(xiàn)在,就算我唱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有人再說我了。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喜歡懷舊的人,越懷舊越傷感。
回到後勤班,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也沒有。快11點了,這會兒應該都在廚房忙著做飯。
我搬了一個小板凳,靜靜的坐在自己的牀頭。很想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麼。
內(nèi)存卡丟了,確定是找不到了。揹包也打好了,等車一來,隨時準備走人。
是啊!送走了第一批,我們第二批也該和這裡說再見了。
最後一次聽到開飯的哨音,我竟然是緩緩的走下樓。老兵了,變油了,當年的速度也被時間給帶走了。
飯?zhí)醚e只有幾個老兵,其餘全是新兵,指導員和隊長也沒下來。不管怎樣,這最後一頓部隊的飯還是要吃的,不然,怕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吃著吃著,我突然停頓了。這飯怎麼那麼香啊?這菜這麼那麼合口啊?可我怎麼卻吃不下了啊?是捨不得吃完嗎?還是......我強忍住眼裡的淚水,快速的扒完了碗裡的飯。
接我們的車子這時也來了,值班員通知我們快點到班裡把自己的背囊拿下來。
集合,整隊,戴紅花,和上午的程序一模一樣。送來送去,終於要把自己給送走了。
看著新兵們一張張稚氣的臉,有太多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哭,可不能給老兵丟臉啊!
我做到了,在登車之前,我一滴眼淚也沒掉,甚至可以說是微笑著揮手。
車子緩緩的開出營區(qū),鞭炮聲也在頃刻間響起,噼裡啪啦的。原來,這就是退伍,原來,就這麼簡單。
兩年前,我在鞭炮聲中開始了我的軍旅生涯,兩年後,我又在鞭炮聲中結束了我的軍旅生涯。現(xiàn)在想起來,真的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透過窗往回看,看著熟悉的營房越來越遠,我竟是那麼的無能爲力,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一般。終於,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順著眼角一直往下掉。
當有一天,再也不用六點起牀;聽到哨音再也不用集合;吃飯前再也不用唱歌;外出再也不用請假;九點半再也不用點名;玩手機再也不用藏在被子裡;半夜再也不用擔心被叫起來站崗……
而我,會習慣嗎?
坐在火車上,靜靜的看著窗外那飛逝而過的風景。不懂有多少回憶還在繼續(xù),又有多少回憶可以永久保留。
兩年的軍旅生涯就這樣結束了,永遠永遠的結束了。我不會說悲也不會說喜,只能說這一切早晚都是要來的。
曾經(jīng),這輛火車把我從家鄉(xiāng)帶到部隊,現(xiàn)在又把我從部隊帶回家鄉(xiāng),帶來的我和帶回的我卻是兩個我。
是啊!變了,真的變了。曾經(jīng)的天真,曾經(jīng)的無邪,曾經(jīng)的一切都再也找不回來了。原來兩年裡,我失去了太多。但我不會後悔,一輩子都不會。
轉頭看看身邊的戰(zhàn)友,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整節(jié)車廂都是一派熱鬧的氣氛。而我,卻怎麼也融不進去。或許,我根本就不想融進去。
掏出手機,依然沒信號。這漫漫長夜,我該怎麼打發(fā)啊!
突然發(fā)現(xiàn)肚子有點餓了,拿上一桶泡麪,起身朝車廂的另一頭走去。經(jīng)過往生身邊的時候,我習慣性的看了他一眼,他在打牌,並沒有注意到我。
到了目的地,接完開水正準備往回走,
居然發(fā)現(xiàn)冰哥和小林就坐在我面前的位置。我拍了一下冰哥的肩膀,他回頭看到是我,趕忙叫我坐下來。
他們怪我一上火車就把他們忘了,只顧著陪老鄉(xiāng),把同中隊的戰(zhàn)友晾一邊了。我知道他們在和我說笑,因爲地區(qū)的不同,所以坐的車廂也不同,一上車都分開了。
我坐在他們對面,一邊聊天一邊吃著泡麪。
這時,我看到往生也拿著一桶泡麪朝這邊走來,因爲有一點距離,他並沒有看到我們。只見他東張西望的一下又掉頭準備往回走。那個熱水器那麼小,他應該是沒看到。
不懂爲什麼,我竟然立馬起身叫道,唉!這邊有熱水。
他轉過身看到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走過來接了熱水就走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尷尬,看來,我又狗拿耗子了。
聊起天來時間走得就是快,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晚上11點,我也開始有點睏意了。躺下,準備小睡一會兒,還不忘讓冰哥在下一站到站的時候叫醒我。因爲往生就在下一站下車,我想送送他。
也許是因爲太困了,感覺才一躺下就被冰哥叫醒了。他說叫了我半天也沒反應,往生已經(jīng)下車了。
我一聽,立馬起身衝下火車。心裡默唸著,希望他還沒走遠,希望還能見他最後一面。可是,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全都是穿軍裝的。哪個是他,我已經(jīng)分不清楚。我慌了,我哭了,我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對著遠去的人羣,我發(fā)了瘋似的叫著他的名字。一遍,兩遍,三遍……可是,可是,迴應我的只有旁人疑惑的眼神。
他走了,真的走了,就這樣狠心的走了,連說一句再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蹲在地上,越哭越傷心,彷彿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所有。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我緩緩的轉過頭,是他,真的是他。此刻的往生就站在我身後低頭看著我,那表情是那麼熟悉,那是曾經(jīng)的往生纔會有的表情,我的往生又回來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緊緊的抱住他,緊緊的。我怕,我怕我放鬆一點點都會永遠的失去他。
“怎麼了?哭什麼?”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以爲你走了,我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抽泣的說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久等了。不哭了,那麼多戰(zhàn)友,多丟人啊!”他像從前一樣撫摸著我的頭髮,安慰著我。
儘管此刻周圍有那麼多路過的戰(zhàn)友,或不認識,或認識,我一點也不在乎,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我感覺此刻的自己好幸福,恨不得立馬向全世界炫耀。
“我愛你!”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在心裡默唸過千萬遍的那三個字。
“我也是!”他說。
牽手,其實很簡單,就看,你敢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