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到現在都不能從父親去世的陰霾中回過神來,其實內心裡是清楚明白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父親的骨灰罈已經由舅舅趕來送回了老家,母親留在成都,就爲了此刻一桌人的談話。
後天就是最後一門考試了,白菲估計今年的獎學金是無望了,因爲心不在焉,神情和思緒都渙散的很。以至於現在坐在這大圓桌周圍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遊離著眼神和思緒,偏偏紛飛著,有種迷離的錯覺。
也許父親在世的話,這樣的場景會推遲很久才發生,但是因爲父親離開得有些猝不及防,因此所有人包括局外人等,都顯得有些驚慌失措了起來。
像是一場談判,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著,彷彿在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那般謹慎。景則及景則爸,思雅及媽媽,白菲,白菲媽媽,中山阿姨。
七個人坐得堂堂正正,只有景則爸在抽著煙,厭惡裊繞著,在空調的房間裡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薛思雅媽媽低語了幾句埋怨他,但是他毫無聲色,繼續我行我素。
白菲在上次景則住院時見過兩位,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很時髦的樣子,這一次怎知的竟然似乎都蒼老了幾分,興許是因爲奔波趕來,而致使臉部的油光可鑑,光澤度暗淡了不少,看上去顯老吧。
本來唯一的一個男人,是應該她掌握主動權的,但是卻遲遲未見他發言,白菲按捺不住,便率先開始了自己的言辭,說實在的,這樣的場合使她感到壓抑,因此她想速戰速決,加之母親的身子虛弱,經歷了父親新逝的痛苦,現在病情狀況上而言不亞於雪上加霜。
本來母親孱弱的身軀是靠在白菲的肩頭的,但是白菲因爲要起身,因此點頭示意思雅過來幫著攙扶自己的母親坐穩,思雅會意便叢叢趕過來,席間移動椅子的聲音在這個小隔間里居然像是空靈般的巨大震動,響亮無比。
這聲響也把景則從遊離的思緒中拉扯了回來,她今晚無意是最爲被動接受的,加之情況又這般的突然,因此難免不易回過神來,想畢背景情況她也有了大致的瞭解。
白菲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下躬,輕言細語但是力道穩健地說:“各位叔叔阿姨們,首先我要表示我的感謝。因爲家父的驟逝讓我和我媽媽,我姐打擊都頗大,我姐甚至病倒了……”白菲刻意強調了白茹是“病倒”,以免自己的母親生了懷疑,進而更加重了病情的嚴酷性。然後繼續道,“因此非常感謝您們爲父親能夠儘快火化,入土爲安的事費了不少的心思,在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謝!”說著又是一鞠躬。
這時候思雅的媽媽走過來,扶起白菲,輕輕道:“閨女,都是自己人,別這麼客氣,這段時間你也難,先坐著說話!啊……聽阿姨的,來……”說著,思雅的媽媽便扶著白菲坐下了,也確實,白菲的臉色蒼白異常,仿若是大病初癒時的過度。
“老東西,你倒是說話啊,你真是……”思雅的母親暗罵道,景則的爸爸緩了緩,掐斷了菸頭,在菸灰缸裡面使勁地按滅了星火,仍剩餘絲絲尿尿的灰燼騰起,再跌落。
“我就坐著說吧……”聲音依舊的雄渾有力,給人很踏實的感覺,也確實,在這個時候,有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確實給一羣女人帶來了不少的安慰,至少是頂樑柱的踏實感吧。
“我只是想給孩子們一個交代,具體的情況我們做大人的都是清楚的。”說著,景則的父親本來低著的頭,悄悄慢慢悠悠地仰望了一下四周,在中山阿姨處多停留了些許時間,今晚就數中山阿姨的臉頰上看不出情緒,其餘人都是淚光點點,或者滿臉滄桑感。
“這件事還得回溯到陳年老事上去,當時我也在你們C師大的化學院,跟老白是同學,當年要任派我們去學建築啊之類的事想畢你們也知道……”他看了眼白菲,白菲輕輕地點點頭,看來景則和薛思雅是知道的,因爲父親說這話時已經表達出來了這個信息。
白菲想到自己跟思雅講自己父親當年的事,以及自己復仇的計劃時,思雅那麼肯定的態度和迅速的理解,原來她也是有這麼一段歷史的,但是白菲不知道她爲什麼之前一直沒說景則爸爸以前也是那批人裡面的,也許有她的想法吧。
景則爸爸繼續道:“後來因爲牽連,我和老白還有幾個局外人,當時的負責人,都被撤免了所有的職務,還被打入了惡劣份子的陣營。之後幾年我們也有過聯繫,但是後來漸漸的便少了,那時候我也知道了,老白一向心氣甚高,因這事兒便被刺激到了,還得了重病,越到後面越複雜,因此我們兩家便斷了聯繫。當然……斷了聯繫的原因還有一個……”景則的父親頓了一下,竟然在整個屋子裡面出現了壓抑的,但仍舊絲絲縷縷不曾斷絕的嚶嚶哭腔。
是中山阿姨。
思雅的媽媽本來是站在白菲的身後的,這時候便又趕過去安撫中山阿姨。看來她是老好人的概念是沒錯的,這個是白菲之前猜測事件時悟得出來的。
“因爲我們決定讓兩個孩子各自安穩安心安定地成長,並且那時候關於那件事的後續風聲很緊,誰也不敢打包票說這件事完結了,因此我們各自都隱去了身份。”景則的爸爸輕聲道,特別是最後一句。
“那你也應該稍微留下信息啊……”中山阿姨竟然出口了,哭腔干擾了正常的發聲,以至於所有的聲音出來含糊不堪,但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找了好久啊……我們不是約定了後來我回來尋找你們嗎?但是我再也聯繫不到你們了,搬遷的搬遷,銷聲匿跡的隱去蹤跡。不過機緣巧合的是,我看到了小思雅,當年我記得最深刻的便是她的嘴脣有些淡淡的胎記!”中山阿姨的語調已經變得有些欣慰了。
白菲終於算是明白爲什麼初見時,中山阿姨的驚訝是源自於看到思雅的情由。她應該也是順著思雅這條線索,根據自己的電話號碼,再慢慢來這邊探聽,直到最終找到親人的吧,白菲此時或者更早之前就有個大膽的猜測,這一次更加的確定了,中山阿姨便是自己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