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奉旨行醫！”
衙門中，李恪非聽到垂拱殿內傳來的傳聞，不由一陣慶幸。
幸虧自己沒有一時心軟，同意範正和女兒的婚事，且不說範正被高太后金口玉言欽點爲奉旨行醫，已經失去了爲官的機會。
就連範家也因爲堅持變法理念，恐怕也朝不保夕，要知道如今可是保守派當政，而高太后則是保守派最大的支持者，再加上高太后和小皇帝的權力之爭，接下來朝堂上下定然有一番明爭暗鬥。
範正小兒行事劍走偏鋒，如今終於坑了範家，李家乃是家小業小，經不起折騰，自然對這種層面的鬥爭忌諱莫深。
當下，李恪非結束公務，匆忙的回到李府。
果然當他看到圍牆外的《醜奴兒》的時候，不由臉色一抽，李恪非同樣酷愛詩詞，範正在詩詞之道已經打動了他，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情他也許會順水推舟默認此事。
然而此刻範正再才華橫溢，也無法打動他絲毫，只想讓李家距離範家遠遠的，以免日後遭魚池之殃。
伴隨著夜晚秋風瑟瑟，李清照品嚐著心中無盡的淒涼悲苦，一句句詩詞涌上心頭，李清照奮筆疾書，很快，一首完整的《聲聲慢》已經完成。
“我…………。”
“此事關係到李家的興衰，不能任由清照任性！”李恪非斷然道。
“清照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這該如何是好？”王氏扼腕嘆息道，她原本已經看好範正，卻沒有想到又出幺蛾子。
王氏聞言大驚，沒有想到竟然出此變故。
夜幕降臨，李清照將頭埋在被子裡，怎麼也無法入眠，滿心都是憂愁。
“既然我們不能左右這個世道，卻可以左右我們自己，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這世間一切皆可以世襲，唯獨才華和學問不可，既然今生不可能在一起，那就讓我們繼續這場和詩，讓世人皆知你我之真情。”李清照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醜奴兒》，眼神堅決道。
當下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李府下人，紛紛上前將這四首千古名篇再一次塗掉。
蓮兒也知道小姐的心事，只能勸慰道。
“哎！妾身明白。”王氏無奈的點頭，只能去閨房之中勸說李清照。
李恪非一直對範正很有偏見，酒窖中的藏酒並沒有白酒，全部都是之前的低度淡酒。
當初新黨舊黨之爭的殘酷局面，讓王氏噤若寒蟬，她可不想讓李家和女兒受此大罪。
“小姐！”一旁的蓮兒還想再勸，卻發現同樣是欲說還休。
李恪非回到府內，將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和王氏一一道來。
範正的《醜奴兒》用了兩個疊詞來表達愁緒，李清照一氣之下連用十四個疊字來表達自己的愁緒。
李清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起身喝酒澆愁，然而李恪非的淡酒下肚，連白酒熾烈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屋外一陣秋風吹過，讓她遍體生寒。
“小姐，莫要傷心，範公子行事從未一敗，或許事情會有轉機的。”
“哎！李父，有眼無珠也？”圍觀人羣中，冷哼一聲道。
李清照悽然搖頭道：“此事可不是我和範正兩人之事，而是牽涉到範家和李家的興衰，不可能任由我們胡鬧的。”
“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李恪非嘆息道。
當下，李清照藉著酒意，將心中的悽苦一一道來。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我的傻女兒，如果範正是一個醫者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捲入了皇權之爭，還連累了範家，如今範相公當衆在朝堂之上，堅持變法理念，恐怕不日即將遭到清算。”王氏苦口婆心道。
很快，三杯兩盞淡酒下肚，李清照非但沒有醉意，反而越發的憂愁。
李恪非鄭重囑咐道：“務必要嚴格看管清照，不可讓她再和範家小子有任何來往。”
“蓮兒，我想喝酒了！”李清照幽幽的起身，朝著父親的酒窖而去。
李清照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她很清楚權力之爭的殘酷，李家不可能因爲她而冒險。
頭頂傳來一隻孤雁的傷心的鳴叫聲，恐怕如同她一樣，也是失去了至愛之人。
主房中，李恪非和王氏站在窗前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卻沒有阻止，畢竟這一次，他們的確是爲了李家委屈了女兒。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李清照還想再爭取，而王氏卻斷然道：“此事不用再說，母親不會同意的。”
李清照口中喃喃道，此刻她真正體會到什麼是欲說還休。
“奉旨行醫？行醫又如何？女兒不在乎？”閨房之中，李清照一臉堅決道，在她遇見範正的時候，範正就是醫者，哪怕日後也是醫者她也不在乎。
哪怕範家躲過此劫，範正日後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奉旨填詞的白身醫者，如何配得上李家的天之驕女。
“啊！那女兒就和範正過普通人的生活，絕無怨言！”李清照毫不猶豫道。
“那皇權之爭和新黨舊黨之爭又豈能是你想的那樣輕鬆，你且看看曾經跟隨王安石變法的新黨官員如今在何處，不是在嶺南就是在蠻夷之地爲官，日後非但你們二人顛簸流離，就連李家也將會被牽連。”
蓮兒嘆息一聲，跟了上去，不一會，二人就抱著一罈酒歸來。
李恪非聞言一個踉蹌，回神怒視，卻找不出那出聲之人，當下心中冷哼道：“李某有眼無珠，李某這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範正乃是不祥之人。”
直到王氏離開之後，李清照依舊不敢相信這一切，當下，李清照從牀下拿出一個紙鳶，看著上面的《醜奴兒》一詞，頓時淚如雨下。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來人，給我將這些俗詞塗掉！”李恪非毫不猶豫道。
“以情寫詩！”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體會到範正的第三個邪方是何等的痛苦。
當下李清照的酒意涌上頭，在最後的清醒時刻，對著一旁的蓮兒安排道：“明日你將此詩傳到府外。”
說罷，便沉沉醉去，唯有這片刻，她才眉頭稍展，不去想那無窮無盡、說不清道不完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