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十一月十八,丙午。--鳳-舞-文-學-網(wǎng)--西元1116年12月23
基隆港,是臺灣島上僅有的一個港口,進出於港中的東海商船數(shù)以百計。這些商船運來島上急需的人員、物資和原料,再把島上的各個工坊所製造的產(chǎn)品運去大陸,卻是臺灣島上這個小小的東海政權得以正常運轉的關鍵所在。
而在港口內(nèi)岸,則有一個不大的集鎮(zhèn)。這鎮(zhèn)上不但有東海各工坊、鹽場出產(chǎn)的鹽鐵雜貨,還有從大陸上運來的絲綢、器皿、胭脂、鉛粉之類的用品;雖然沒有青樓館,但茶樓酒肆卻是一應俱全。島上近兩萬戶的百姓,不論做工還是務農(nóng),又或是軍戶,但凡有了些閒錢,都會到這鎮(zhèn)上逛一逛。尤其是鎮(zhèn)子中心的廣場,由於商鋪都聚集在廣場周圍,每裡皆是人來人往,算得上是島上最鬧的地方。
不過這幾,鎮(zhèn)上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往來鎮(zhèn)內(nèi)的百姓,不再徜徉於玲瑯滿目的各色店鋪中,而是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著此次出征交趾之事。東海在臺灣島上的幾十個移民村落,就聚集在基隆堡西側方圓不過百餘里的平原上,人多眼雜,出兵籌備工作完全瞞不了人。
人羣中,有人嘆道:“剛從瓊州逃兵災出來,沒想到這臺灣島上也一樣不安生。剛安頓下來沒幾天,要是戰(zhàn)火一起,卻又得逃了!”
“你瞎個什麼心。交趾與臺灣隔著幾千裡的大海!這東海、南洋都是我家天下,就算陸戰(zhàn)輸了,水戰(zhàn)難道還會輸?幾百條山一樣的戰(zhàn)船在海上巡著呢,那交趾蠻子還能飛過來不成?”
一人憂心忡忡:“交趾是天南大國,兵力強盛。三十年前,十萬交趾蠻軍殺到廣西,把邕州都屠了,神宗皇帝派了二十萬大軍也沒能討平。此番貿(mào)然出戰(zhàn),怕是兇多吉少啊!”
“呸!呸!”旁邊地一個年輕人啐了兩口:“二十萬大軍打不下區(qū)區(qū)一個交趾。不是那些蠻子厲害,而是朝中的兵將太無能。大宋戶口是契丹十倍,西夏百倍,每年徵的稅賦更是兩虜千倍、萬倍,八十萬軍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但最後呢?還是要輸款割地,每年都要給西北二虜歲幣百萬。無能如此。奈何不了一個大的小國也不奇怪。--鳳-舞-文-學-網(wǎng)--”
前一人搖頭:“左不過是殺了百十個人,何苦與交趾開戰(zhàn)。兵兇戰(zhàn)危,不論輸贏,怕是都要死了幾千人,值得嗎?”
“什麼叫值不值得!”年輕人一聲大叫。聲音之大,一下驚動了廣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幾百人漸漸地圍了過來。
年輕人被圍在幾百人中間,毫不在意,繼續(xù)道:“什.手機看小說訪問
.電腦看小說訪問麼叫就死了百十人?要是你家裡的親友被島上的土著殺了,是不是也不必理會。反正就死了幾個!?”
“那……那怎麼同?”
“就你家是人。其他人就不是父母生、爹孃養(yǎng)地?!”
“只是些行商罷了!”那人還在強辯。不過四周圍觀地人羣都小聲罵了起來。看向那人地眼神也有些不屑。
“行商?”年輕人冷笑:“你可知道。若沒有這些海商納錢繳稅。臺灣島上如何能三年免賦!?要是沒了這些行商。大夥兒豈不是又要繳重稅了?”
人羣中一陣動。這件事可是他們不知道地。
年輕人見狀。撇下了那個被堵得無話可說地傢伙。對著圍觀人羣高聲道:“天下國家。皆是一理。今有子弟在外行商。終年奔波。掙得些錢帛以濟家中。家計也因此寬裕。諸位父老。你們說。這子弟於家中有功無功?”
衆(zhòng)人皆道:“有功!有功!”
“如今這子弟在外受人欺凌,以致慘死,屍骸魂魄不得歸鄉(xiāng)。敢問諸位父老。這仇該不該報!?”
“該報!該報!”
“想那交趾。本是中國故土,卻被蠻夷竊取。蠻酋李乾德。本也沒有什麼強軍,只是仗著地理偏遠,瘴氣深重,纔不懼朝中討伐。那蠻酋在他交趾國中,殘民殺戮倒也罷了。但現(xiàn)在卻欺到我們頭上來了。想我東海立軍以來,敗敵無數(shù),自損卻從未過百。又有名醫(yī)良藥,不懼瘴癘;海船車馬,善於轉運。交趾能自立其國,對抗天朝的兩個法門,卻都難不倒我們!諸位父老,以我東海軍力,殺到升龍府,活捉李乾德,難還是不難?!”
“不難!不難!”
年輕人在廣場中振臂高呼,數(shù)百人聚在他邊齊聲大喊。聲震四野,響遏行雲(yún)。
“打到升龍府!”
“打到升龍府!!”
“活捉李乾德!”
“活捉李乾德!!”
“報仇!”
“報仇!!”
“雪恨!”
“雪恨!!”
遠遠離開狂的人羣,趙瑜微笑旁觀,對這個場面顯然十分滿意。在他邊,陳正匯卻看得直皺眉,對於小民們集體無意識的狂之舉,大宋地士大夫都有著一種天生的反感。像他這樣的聖教門徒,如果出外執(zhí)掌一方,在保障民生之外,第一件要做的是推廣文事、教化百姓,而第二件事就是邪教、絕祀,以防止愚民們被心懷叵測之人煽動起來。遠有太平道,近有彌勒教,都是靠著鼓動羣氓,從而揭竿造反,禍亂世間。
陳正匯認出了那個領頭高呼之人,正是他教了三年的學生,現(xiàn)在應是隸屬於趙瑜親自掌控的飛魚衛(wèi),而前面幾個搭話做託的,估計也是飛魚衛(wèi)中人。也就是說,他們現(xiàn)在的舉動,肯定來自於趙瑜的命令,至少是得到了趙瑜的肯。“大當家!他們這是作甚?”他問道。
趙瑜笑道:“只是想讓百姓們知道,此次是爲何出兵?省得有人私下傳播不實地流言,反而生亂。”
“示民出兵之由,只需貼些告示,使人宣講就夠了,何必煽動百姓?”陳正匯看不出這樣的行爲對東海有何益處。
“民心可用!”趙瑜答得簡短。
陳正匯難以認同,雖然喊的口號是向著,不過也僅僅是口號,口惠而實不至。民心可用,但不該是這樣地用法。這一招,應該用在開戰(zhàn)前、軍營中,拿來鼓舞士氣。使在小民上,不但是浪費,說不定還會有反作用。
他連連搖頭:“出兵在即,島上的兵力很快就會降到只能勉強自保的地步,這時候,該做的是鎮(zhèn)之以靜,而不是煽動民心。西討交趾,糧草轉運、兵械輸送,都不需要這些百姓出力,只求他們不去生亂便已是謝天謝地,把他們煽動起來又有何益?”
“爲了聚人心!”趙瑜說道,“我這島上,十一個鄉(xiāng),八十七個村寨,總共一萬七千餘戶。這些人來自於江浙福廣,五湖四海。各自之間,都是互相看不上眼,幾乎是一盤散沙。漢人看不起民,民又瞧不上黎人。福建與兩廣有摩擦,江東的又跟福建人鬧紛爭,而我的兩浙老鄉(xiāng),卻是自恃高人一等,誰都不放在眼裡。剛上島時,他們還有所顧忌,一直相互隱忍著。但最近這段子,紛爭卻越來越多,鬧出地亂子還少嗎?現(xiàn)在只是傷著些個,但再下去怕是要死人了!”
“大當家說的可是前些的那場球賽?”
趙瑜沒好氣道:“還能是哪個?”
一個多月前,臺灣島上按慣例舉行了冬季的蹴鞠聯(lián)賽。八十七個村寨都派了自家的隊伍參賽。剛開始的半個月,趙瑜還在島上時的那些場比賽秩序還好,觀衆(zhòng)們只是互相投擲果皮土塊。但趙瑜離島後,火藥味就開始變重,賽前叫罵,賽後鬥毆,漸漸成了家常便飯。
等到了半決賽,其中一場的兩支球隊,分別來自福佬和粵人的村寨。比賽從一開始就火花四濺,場中踢球地動作粗野,場外互罵地音量宏大,球傳中氣氛緊繃,正如將開的油鍋,只剩一把柴了。等球賽進行到一半,一個福建球員被踢傷倒地,場面立刻因此大亂。場上球員提起拳頭就開打,而場下地支持們也開始動起手來,最後竟變成了幾百人的亂仗。
說實話,趙瑜從沒想過,因爲一場球賽,就會生這種事。當初衢山島上的比賽,由於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球賽兩邊的支持互相之間最多吐吐口水,比賽後相視一笑,也就過去了,從沒有大打出手過。但臺灣島上,來自四面八方的移民,關係本就惡劣,這球賽就成了引爆怨氣的導火索,一不可收拾。
“幸好文兄弟及時派兵彈壓,沒有死人,只造成了近兩百人的輕重傷。但終究嫌隙已成。這次我可以把兩個村寨賽一年,算是打個哈哈過去。但下一次呢?要是死人了怎麼辦?”趙瑜詰問道。
陳正匯看著圍在那人飛魚衛(wèi)成員周圍,服飾、腔調各不相同,卻一起高呼口號的人們,問道:“所以大當家你想通過宣揚討伐交趾之事,讓島上百姓同仇敵愾,以期聚起人心,一致對外?”
“正是!”趙瑜點頭答道。這叫一石二鳥。就算是死人,也得給我派上用場!他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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