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府黃安縣桃花鎮(zhèn),自履親王秘密抵達前線並就任撫遠大將軍後,此地即作爲新任大將軍王行轅臨時所在。
之所以選擇桃花鎮(zhèn)爲行轅臨時所在,一是此地位於黃州西北,距離賊軍較遠;
二是此地乃交通要道,北上即可進入河南境內(nèi),西邊是漢陽北部,往東則與安徽相連,行轅駐於此地可起居中效果,方便公文往來,也方便指揮各地兵馬。
履親王永珹不是一個人前來湖廣,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兵部滿侍郎福僧額、內(nèi)務府大臣徐嗣曾,滿洲鑲黃旗護軍統(tǒng)領(lǐng)愛星阿。
福僧額其實就是永珹的岳父,其女伊爾根覺羅便是永珹的嫡福晉,此前以副都統(tǒng)之職在伊犁駐紮,兩個月前調(diào)京出任蒙古正白旗都統(tǒng),現(xiàn)以辦事大臣身份隨女婿前來湖廣。
徐嗣曾是鑲黃旗包衣出身,曾在雲(yún)南、福建任過道臺,後一直任江寧織造。年初內(nèi)務府大臣空缺,不知徐嗣曾走了誰的路子被調(diào)回京中充任內(nèi)務府大臣。
分管織造處、養(yǎng)心殿辦事處,武英殿修書處等單位。
鑲黃旗護軍統(tǒng)領(lǐng)愛星阿任職護軍統(tǒng)領(lǐng)前是馬蘭鎮(zhèn)總兵官,此人名字與大清開國之初的大功臣、一等公、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生擒南明永曆帝的愛星阿同名。
頗有些勇武之名。
除了這三人外,還有一名漢官。
這讓邊上的愛星阿、董誥、鈕倫保等大臣都是好奇。
協(xié)辦大學士鈕倫保氣得要上書朝廷罷去博清額的總督之位,將其在京家眷全部下獄問處。
永珹陰沉著臉,準備給皇阿瑪上摺子,調(diào)離湖廣總督博清額同湖北巡撫鄭大進,除非他二人鐵了心的要跟鬼子六反對朝廷,否則只能離開湖北。
“如果總督和巡撫都不聽王爺?shù)模牵俊?
永珹沉聲命侍衛(wèi)將信拿來。
福僧額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女婿此時不當與鬼子六有任何書信往來,不管信中寫的什麼都要坦蕩公之於衆(zhòng)。
要是他能圓滿完成皇阿瑪?shù)娜蝿眨f不定真能歸宗,從而成爲儲君強有力的競爭者。
愛星阿氣道:“還能有什麼意思,他鄭大進是想兩邊都不得罪!”
不過那個人數(shù)最多的新軍第一鎮(zhèn)是以降兵編練而成,對鬼子六的忠心以及戰(zhàn)鬥力不會太高。
因爲據(jù)他們得到的情報顯示,奸賊鬼子六早年就在四川經(jīng)營班底,結(jié)成了小團伙,現(xiàn)湖廣前線綠營將領(lǐng)很多出於他的提拔,且其收買拉攏了原屬九門提督衙門的京師綠營馬步兵,又在湖廣前線大量招安賊兵,使得其周圍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軍事集團。
福僧額打開書信便要遞給女婿。
這一次皇阿瑪派他來湖廣未必不是一次考驗。
但很快,陝甘綠營提督保寧通電全國,旗幟鮮明反對朝廷亂詔。
女婿卻讓他直接讀。
“.呼籲雙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並希望雙方能夠通過對話協(xié)商的方式化解矛盾分歧,恢復地區(qū)穩(wěn)定,共同平亂?”
既是要以大義將鬼子六壓死,湖廣總督的態(tài)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只是按董誥的意思,祖應元等鬼子六提拔的湖廣綠營將領(lǐng)不能留,當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看上去董誥丟掉了探花美名,可是朝堂內(nèi)外都知道皇上這是太過寵愛董誥,所以纔將其改爲二甲第一,是謂形降實升。
現(xiàn)通電支持鬼子六的清軍總兵力達到了四萬人,比桃花鎮(zhèn)這邊聽命於履親王這個撫遠大將軍的部隊多了一倍。
這個後果可不是他永珹一個出繼皇子能承擔的,而且也會徹底斷送他歸宗的機會。
董誥反對將矛頭對準博清額,認爲此人有可能是看不清形勢,或是被鬼子六矇蔽。
正欲命人磨墨,外面有侍衛(wèi)匆匆來報。
很快,湖北巡撫鄭大進的電文緊急呈了上來。
行動相當成功。
因此,光靠聖旨直接于軍中強行奪權(quán)難度極大,弄不好還會導致任務失敗。
福僧額卻是有些難以啓齒,遲遲不肯讀出,惹得女婿有些不快,再次催促了他。
此人就是乾隆三十年會試名列一甲第三,得中探花,卻被皇帝以大臣之子爲由改爲二甲第一,作金殿傳臚的董誥。
計劃要有所調(diào)整了。
有此念頭,永珹自是十分積極。
倒是四川總兵鮑國忠指揮的幾千綠營兵,還有瑞林指揮的騎兵有些威脅。
壞消息接踵而來。
福僧額面有難色,目中也是甚急。
在未能肅清富勒渾一黨餘毒之前,皇上有意安撫漢軍八旗,如此永珹自是不能對湖廣綠營進行大清洗,否則不但但是違了皇阿瑪?shù)囊忸姡矔罹┲袧h軍八旗鋌而走險,再一次發(fā)生滿城不祥事件。
愛星阿統(tǒng)計了一下,這些鬼子六的心腹大概掌握兩萬兵力。
只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永珹有點坐不住了。
該集團由正白旗護軍、虎槍營、善撲營、健銳營組成,雖然只有七個團不到萬人兵力,但不管是裝備還是戰(zhàn)鬥力,都是超過鈕倫保指揮的包衣營和圓明園護軍的。
董誥冷笑一聲:“不支持朝廷,不支持王爺,不是支持鬼子六又是支持什麼?”
“這麼做,不是讓博清額徹底倒向鬼子六麼?”
好在這些部隊兵馬並不多,攏共不過萬人左右。
衆(zhòng)人聞言都是一怔,萬沒想到鬼子六還有膽量派人送信來。
“回王爺,睿親.賈賊世凱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指明要王爺親啓。”
原因便是湖廣綠營很多官兵其實都是漢軍八旗出身,而京師那邊漢軍八旗受鬼子六蠱惑抱成一團,還通過非法手段雀佔鳩巢竊取了前鋒營這一中央軍編制。
“直說無妨,無非是些粗俗文字。”
相關(guān)公文和聖旨內(nèi)容已經(jīng)發(fā)到各處,行轅這邊已經(jīng)做好鬼子六成擒之後的善後準備。
董誥遂獻策以在黃州方面發(fā)起攻勢配合鬼子六的“春季攻勢”爲由,將內(nèi)大臣鈕倫保指揮的八旗軍從鬼子六眼皮底下調(diào)離,繼而再控制湖廣綠營,削弱鬼子六的力量。
皇阿瑪如今只餘三子,十二弟永璂和富勒渾那個奸賊走的太近,雖說眼下還擔著太子之名,但永珹深知十二弟的太子之位遲早不保。
侍衛(wèi)忙將信遞了上去,永珹卻未接,而是讓其岳父福僧額開啓。
果不其然,董誥後來官運亨通,在禮部、工部、戶部、吏部、刑部都當過侍郎,現(xiàn)爲《四庫全書》副總裁,文華殿大學士,軍機處章京。
陝甘提督王德用身故的消息也傳了過來,到底是因病而亡還是被謀害,答案自是不必猜測。
四大臣中,滿洲一名,蒙古一名,漢軍一名,漢官一名。
不過起初,福僧額四人對於南下奪權(quán)都不樂觀,甚至都很悲觀。
焦點聚集到了雙方以外的另一個集團——烏爾希巴蘭集團。
“湖北巡撫鄭大進怎麼說?”
莫要小看湖北的地方士紳,在與興漢賊軍的戰(zhàn)鬥過程中,地方團練可是佔了極大比重的。
如果鄭大進表態(tài)支持他履親王,那麼就可以將歸其指揮的部分軍隊拉過來,同時也能爭取湖北官場、地方士紳的支持。
內(nèi)務府大臣徐嗣曾面有憂色,原先設(shè)想聖旨一下,各方響應,以大義完全壓死鬼六子,並徹底孤立他,最終將其逼上絕路,現(xiàn)在看來,鬼子六不僅在軍隊中經(jīng)營已深,對於湖廣官場的滲透也是早就開始。
羣龍無首的湖廣綠營也沒有發(fā)生譁變,而是乖乖的按照履親王的命令分駐各地。
也就是湖北巡撫鄭大進是什麼態(tài)度。
永珹擺了擺手,不管鬼子六信中如何罵他父子,他都不會當真。
又頓住了。
兩文兩武,無論是官職還是品級,都是高配,由此可見履親王此次南下任務的重要性。
因此提議派人攜王爺親筆書信再往襄陽,務必要讓這位湖廣總督迷途知返,回到朝廷的懷抱。
形勢驟變。
更重要的是,該集團是京中安親王的部隊,他們要是倒向鬼子六,說明安親王對皇上的忠心依舊存疑。
永珹見狀不禁疑惑:“信中說什麼?”
反觀當年的探花郎,如今還只是個從五品知州,今生無望進入朝廷。
湖廣總督博清額的二次通電尚沒有出來,永珹現(xiàn)在迫切想知道湖北地方的意見。
永珹同意董誥說法,親筆給襄陽的博清額寫了一封信命人快馬送去。
“何事?”
當下展開書信認真看起來,結(jié)果臉色大變。
協(xié)辦大學士鈕倫保看著手中的電文,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無奈,福僧額只好硬著頭皮道:“王爺,賈賊說.”
荊州將軍萬朝興通電爲鬼子六叫冤,胡說朝廷出了大奸臣,把個鬼子六說成是大清的嶽武穆,氣得履親王永珹恨不得把萬朝興砍成八塊。
董誥卻搖頭道:“不,鄭大進是支持鬼子六的。”
然而讓永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湖廣二把手、總督博清額竟然拒不奉旨,還宣稱他履親王的大將軍王行轅爲非法組織,隸屬聽命於該行轅的官軍爲叛軍,且切斷了對黃州兩萬清軍的糧草供應,這讓永珹等人都是大怒。
鈕倫保眉頭微皺:“何以見得?”
“他們不聽本王的,難道還能不聽皇上的嗎!”
十五弟永琰年齡尚小,其母令貴妃又已去世,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永珹纔是儲君最好的人選。
排名更在章京處位列第一,不出意外,今明兩年董誥就會出任軍機處大臣。
一萬多陝甘綠營精兵可是他們無法抵禦的。
護軍統(tǒng)領(lǐng)愛星阿也同意斬草除根,奈何履親王卻不採納,只是命侍衛(wèi)將祖應元、瑪?shù)吕锏?7名湖廣綠營高級將領(lǐng)囚於行轅,每日照給飲食,但不許與外界聯(lián)絡(luò)。
這讓桃花鎮(zhèn)行轅文武感受到了壓力。
首先是鬼子六在湖北揹著朝廷編練的新軍第一鎮(zhèn)統(tǒng)制通電支持鬼子六,其次是四川總兵鮑國忠、熱河副都統(tǒng)瑞林、護軍管理大臣李彌等人紛紛通電,皆稱朝廷開革鬼子六問罪的旨意爲亂詔,他們拒不奉命。
“王爺,”
正常程序,鬼子六的力量已經(jīng)被削弱一半,朝廷又已公佈鬼子六八十八款大罪,且以履親王出任撫遠大將軍,那麼湖廣前線文武都當識時務爲俊傑,紛紛與鬼子六劃清界線,使其成爲人人喊打的老鼠纔是。
“這”
湖廣提督祖應元等人毫無防備,束手就擒。
“到底說什麼?”
永珹也是急了。
“他說.他說皇上是.是漢人,所以漢人之子怎麼能爲大清的大將軍王呢?”
言罷,福僧額慌忙將信塞在女婿手中,好像那張薄紙無比燙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