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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虛與委蛇

茍道的擔心遠不止於此,皆因敖烈的出現已出乎他的意料,他更怕胥煙花也潛藏在暗中,時刻準備著給他喂上致命的一劍。從姬茗的說法看來,既然胥煙花幾日前會出現在田府,那麼這次胥煙花也不是沒有可能出現的。

況且若非如此,則田單這一切有恃無恐的態度就無法解釋。

外面的數百名手下全部田府的家將阻擋在外面,能突進來的只是樂閒、樂乘、姬茗、樊猛等有數的幾名高手。

想不到田家整體作戰的實力竟然如此驚人,地利人和,盡在田單那一邊,也難怪孟嘗君至今對田武家族如此顧忌。

茍道真的在客廳坐了下來,悠然道:“我今晚其實只是來澄清一件事,即上午偷襲你的人,並不是我們,這也是姬茗在發現她的百韌絲網被盜之後才發現是有人想要嫁禍給我們。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司馬老師是我特意請來作見證的,順道也來看一下田宗主的傷勢。”

田單笑道:“我早知此事不是茍道兄所爲,因爲日間那批人沒一個像樣的,那個所謂的‘天羅地網’大陣,更是亂七八糟,明顯都只是虛有其表的招式,而並非是孟嘗君手下訓練有素的干將,若孟嘗君手下都是這樣的酒囊飯袋,說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心中想到的是,茍道此人不愧是對場面應付自如的人物,只簡單的一句話,就從敵對的立場說成了朋友的立場,雖然牽強而不合情理,但至少打破了對立僵持的局面,以方便茍道進一步查探他的傷勢。

不過這也正好證明了一點,即茍道此刻對他田單的傷勢再沒有半分把握,茍道顯然已被他的這一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給唬住了。

茍道聽田單一點也不留情面,把話說得這麼損,心裡自然很不是滋味,臉上卻不得不堆起笑臉,訕訕道:“那是,那是。”

接著卻是林清婉端了一壺茶進來,給茍道斟了,招待道:“這是我們煙花閣著名的‘清心寡慾茶’,可以清心凝神,沁人心脾,客人請用茶。”

茍道兩眼趁機賊溜溜的盯著林清婉的玉容,雙手接過茶杯,道:“多謝田夫人。”不過他卻只是輕微的作了個陶醉於茶香的神情,接著卻不露聲色的將茶杯放在幾案上,並不敢償上一口。

茍道在江湖上打滾幾十年而不倒,自然謹慎多慮,心道:“安知茶中有沒有下了毒,此該是田單想故意陷我於進退維谷之地,讓我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後逼我倉促出手,我卻偏不如他願。”說是茶中有毒,這當然是茍道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心中這麼想,茍道整個人卻是站起來走到了棋局面前,悠然繞著田單、白若雪二人轉了幾圈,表面上看來,茍道自然很像是那種觀戰棋局的棋道高手。既然不能正面喝這杯茶,那麼最好就是趁勢使一招“卸”字訣,藉著急於欣賞棋局,不但能避免田單進茶,而且還可進一步試探田單的傷勢。

茍道這看似隨意的轉的幾圈,自然並不隨意。這其中的兇險卻是三人自知,茍道和白若雪在各自防備的情況下,氣機運轉,暗中較上了勁,任何一方想要偷襲出手而不被察覺,那都是不可能的。

唯獨田單的茍道的氣機沒有做出半點回應,就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茍道已經走近咫尺了,又或者他確定茍道不敢對他下手,所以纔敢如此託大。當然這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即田單內傷嚴重,已經成了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所以纔不能做出反應。

這幾點茍道自然都想到了,但他卻還是不願出手,或者說,是不敢出手。

林清婉已經在田單身側坐了下來,田單沒有反應,並不代表林清婉沒有動作,且出乎茍道的意料,林清婉的功力之深,恐怕比之姬茗也相差不遠了,由此推知,胥煙花的武功更加的深不可測。而另一邊的白若雪顯然也是盡得白家真傳,恐怕也不好惹。

若是此刻茍道貿然出手,在林白二女的全力干預之下,恐怕他將再無法擋住暗藏的胥煙花的一招半式。

縱使田單真的已經到了要靠女流之輩來保護的這種地步,他還是不敢出手。

既然不能出手,茍道又心生一計,道:“不如讓在下替田宗主下一子如何?”

他說的雖然是商量的口吻,但趁著田單的手正落在棋盒中,他的右手早已抓向棋子,顯是要藉著這個動作和田單暗中較勁。

兩手接觸,真氣暗涌。

田單從容道:“茍道兄實在太客氣哩!昨日才送我和氏璧如此大禮,今日又特地前來助我下棋,田某在此先謝過孟嘗君和茍道兄。”

此時白若雪、林清婉此時因尚未得到田單的暗示,不好輕舉妄動,只是暗暗焦急,擔心重傷未愈的田單暗遭茍道迫害。

至於另一旁的敖烈、司馬劍震兩大頂尖高手,此時早已無聲無息的從客廳中消失,應該是饒有默契的打到客廳外面去了。

來也無影,去也無蹤,果然不愧是高手風範。

田單此時也是暗暗叫苦,他算準了茍道懷疑茶中有毒,必然不敢用茶,卻算不到茍道還有如此急智。原本若茍道拒絕喝茶如此不給面子,那麼田單隻要再挑幾句話帶刺的話,至不濟他也能迫使茍道盛怒之下撕破臉皮、貿然出手,屆時打鬥那種情況一旦被齊王的援軍頭領看到,那麼他就能名正言順的藉助齊王的力量來打擊掣肘茍道等人。

相信齊王對田文的這批爪牙也是早欲除之而後快,只是齊王苦於沒有藉口,不方便大肆興兵圍剿,而若是派人暗中較量,卻對拿下茍道等人並沒有多大把握,至少需要承受齊王不願承受的代價。

茍道、姬茗等人也正是看中這個關鍵,所以在臨淄纔敢如此囂張跋扈,幾日前姬茗更在雛龍坡埋伏人手,將韓聶殺害,試圖嫁禍給齊王。只不過他們動作利索,沒有落下什麼把柄留世,所以田單一時間也拿不出證據罷了。

令田單料想不到的是,茍道竟是如此的精於世故,信手拈來,在電光石火之間便想到藉助形勢,避開喝茶這一關,而且還藉機得寸進尺。這顯是田單有些失算了,甚至還令他有點作繭自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

不過話說回來,田單此刻不但沒有絲毫擔慮,反是心中竊笑,因爲茍道此舉即所謂的“進一步試探”,不但威脅不到他,而且他還可以趁機將計就計,讓茍道摸錯他的傷勢,實在是田單求之不得的事情。

這也正是田單一早打定的主意,以方便日後借養傷悄然往趙一行。

當然,茍道是不可能清楚田單這一層打算的,此刻的他尚沉醉於自己這平淡而不留痕跡的高招,和田單各懷鬼胎的四目相對。

兩人都是笑裡藏刀,笑得不但陰險,而且還很曖昧,看得林清婉和白若雪心中直發毛。

田單當然不用擔心茍道敢趁這個時候明目張膽的對付他,因爲在他們之間,尚有一個虎視眈眈、苦於找不到藉口出手的齊王。

齊湣王對田文的顧忌和痛恨,毋庸置疑肯定是擺在第一位的,遠在田單之上。

一番試探較量之後,茍道終於舉起一顆棋子,正要落往棋盤的時候,客廳外面忽然有人喊道:“兄弟們,點子援軍來了,扯呼啦。”

一人問道:“東西呢?”

原先那人的聲音隱約傳來:“和氏璧已經得手,我們快走,遲恐不及。”

話音方落,就聽見田府外長街快速而整齊有序的步伐聲響起,聲勢浩大,幾可蓋過熊熊的烈火聲音,顯是城衛軍的人馬到了。

茍道怒喝道:“竟然有人敢來田府縱火盜璧,真是豈有此理。”他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還作勢舉步欲追。

“茍道兄稍安毋躁。”田單泰然笑道,“和氏璧乃是大王欲得之物,我又豈能讓賊人輕易尋得。”

茍道神色一動,道:“田宗主的意思是?”

此時正好有田通來報:“宗主,現在敵人已經盡數撤走,我們是全力撲火還是追回和氏璧?”

田單好整以暇道:“不用追了,先救火吧。”接著轉向茍道,道:“此必定是賊人的拋磚引玉之計,和氏璧是我親自藏起的,其藏處極爲隱秘,且僅我一個知曉,試問敵人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尋得,。”

田通走後,茍道關心道:“田宗主真這麼確定和氏璧沒有丟失?”

田單道:“如今和氏璧雖身價百倍,且幾日後將送於大王,但此璧終究是茍道兄送來之物,爲了讓你心安,我就帶你去一看和氏璧又如何?”

茍道暗喜,道:“那就最好,如此還要勞煩田宗主引路。”

田單、茍道、白若雪三人沿走廊走向十來丈高的假山——牛山,林清婉則照田單的意思,先一步出門去迎接城衛軍的統領去了。

出了客廳,看到田府的大火將原本漆黑的夜空燒得通紅,田單才知道這火勢的猛烈早已在人力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外。

那翻涌的濃煙加上囂張的火焰,田單可以肯定,這大火已經出離了憤怒,非要把田家外圈燒爲灰燼不可。

好在隔在大火和“亭臺樓閣”四方建築之間,還有十多丈的空地,否則恐怕這把火真能把自己的老巢給燒了。

田單就那麼當著茍道、白若雪的面,掠上牛山高七八丈的小片空地,開動了假山上的一個機關,接著“春雨牛山”四字中,“春”字底下的那個“日”字中間一橫上下拉開,裂開成了一個“口”字,正好是一個可以藏放東西的暗格。

茍道兩眼順勢望去,卻見暗格之內空空如也,大驚道:“莫非和氏璧真被盜了?”

田單詭異一笑,卻是不動聲色的探入裡面,抓起格沿的一根細不可察的繩子,然後就像從井水裡打水一般的將細繩拉了上來。

茍道此時才知原來這個暗格之內別有洞天,真正的和氏璧應該是被繩子懸在“牛山”裡面。同時也感到田單將和氏璧藏在無人看守的屋外,確實是出人意表,而田家竟連這種毫不起眼的地方都設有機關,田府佈局之精妙,由此可窺一斑。

看來他雖聯合了樂閒等人的力量,還是久久不能攻入田家,確也不冤。

不多時,田單取出了一隻溼淋淋的錦盒,正要打開來給茍道過目的時候,田單心中警覺,忽的瞥見牛山的另一面閃出一道黑影,趁著田單不備,從背後凌厲出招,瞬間將錦盒奪走,臨遁走前,還和田單狠狠對了一掌。

田單臉上血色一閃而逝,卻硬是將甜上喉嚨的鮮血給吞了回去,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

而此時,白若雪和茍道才掠上假山。

白若雪顯然看出田單是傷上加傷,一臉焦急,正要說話,卻被田單出手打住。

田單指著黑影遁去的方向,厲聲道:“快追!”

茍道卻一拍田單肩膀,對著白若雪道:“我去追和氏璧,你留下來替田宗主療傷。”

說完也不待田單作出迴應,朝黑影追了過去。

等茍道也消失盡頭之後,田單才嗆出一口鮮血,淡然道:“此人的功夫很是厲害,差點兒沒把我當場擊斃,究竟會是誰呢?”

白若雪畢竟閱歷少,此時卻有些不知如何自處,只是怯怯的問道:“單哥哥,讓雪兒來替你療傷。”看著田單微微搖頭,卻以爲田單正生她的氣,不禁一咬牙,狠狠道:“我去把和氏璧追回來!”

田單一把拉住白若雪的小手,又是好氣有是好笑,有氣無力的嘆道:“不用追了,我們回去吧。”

白若雪聞言不禁一怔,道:“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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