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鬥一直打到天色黑下來，雙方死傷慘重。順兵沒有攻破城牆，只好退下來，以備明日再戰(zhàn)。

辛思忠立在城下，望著城上的殘酷搏殺，暗暗心驚。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不要命的明軍，在幾倍敵軍的攻擊下窺然不動！

入夜之後，城上點起了連串的火把，防止敵軍偷襲。城外，暗黑的夜色掩蓋了四周的羣山，只順軍綿延幾裡的聯(lián)營零星的閃爍著燈火，顯得簫殺而淒涼。

城頭上傳出信天游的歌聲，開始只有幾個人在唱，逐漸唱和的人在增多，很快就變成了上千人的合唱。

杏花開，山丹丹紅，

漳水迎來了王爍的兵。

從此兆民都平等，

伊呼嗨呀，

有衣有飯有田種。

土地法，選舉令，

黎庶生活就有了保證。

跟著咱們的大將軍，

伊呼嗨呀，

保衛(wèi)家鄉(xiāng)保太平。

這是怎樣一支軍隊啊，在數(shù)倍敵軍包圍之下，白天死傷慘重，晚上卻依舊可以唱信天游！緣何會有如此樂觀的態(tài)度，如此高昂的士氣？

辛思忠坐在自己的大帳裡，不由感到有些心底發(fā)涼。即便是闖王的親兵營，也不會有如此的勇猛，如此的鬥志！

他仔細(xì)地聽著城上的歌聲。他是陝西人，隴中口音和陝西沒有太多的區(qū)別，歌詞他還是可以聽明白的。

他聽許久，終於聽不下去，走到魯文彬的帥帳裡，看著一臉沮喪坐在帥案後面的魯文彬問道：“你確定對面的是明軍?”

魯文彬看著辛思忠苦笑道:“說是，也不是?！?

辛思忠問道:“此話怎講?”

魯文彬解釋道:“對面的首領(lǐng)，就是自封大將軍的那個王爍，他本是明朝千戶，跟隨他父親鞏昌指揮副使王琰守衛(wèi)伏羌。王琰戰(zhàn)敗被我殺了，他一路跑到這裡招募兵員與我作戰(zhàn)。按說他應(yīng)該算明軍，可是他自封守土大將軍，罷掉明朝的官吏，自行任命官員，還篡改明朝律例，自行一套什麼土地法、選舉令。目下，我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算明軍還是自立爲(wèi)王了，反正他跟咱做對，搶咱的糧草，殺咱的士卒，咱就得剿滅他！不過這小子很會用兵，我?guī)状喂ゴ蛩急凰蚧貋?。這次你也看到了，他的軍隊就那麼幾千人，咱們兩萬人馬竟然奈何他不得?！?

辛思忠沉思許久問道:“今日對面那個將軍就是王爍?”

魯文彬道:“不是。那是他手下的馬軍統(tǒng)領(lǐng)張二猛。王爍早已到安定去了，留下張二猛和步軍統(tǒng)領(lǐng)方大楚守漳縣。”

辛思忠聽罷點頭。只看他訓(xùn)練出的軍隊就知道這人非比尋常。而今日對方的戰(zhàn)將指揮能力一般，若是王爍僅有這點能耐，應(yīng)該早讓魯文彬滅了。

許久，辛思忠道:“咱們跟著闖王打天下，就是因爲(wèi)這天下太黑暗，窮人沒法活，咱要給窮人打出一條活路來！我聽對面唱的信天游的歌意，這王爍也是要讓窮人活下去，應(yīng)該跟咱們是一個意思。明天不要攻城，我到城下與對方好好談?wù)?，說不定能兩家變成一家，咱義軍又添一員虎將！”

魯文彬正要接話，遊哨來報:“漳縣西門不知什麼時候開了，敵人已經(jīng)悄悄撤出縣城，逃跑了?！?

辛思忠也突然感覺到對方的歌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停了。他思索一陣，忽然叫道:“壞了！”來不及跟魯文彬解釋，急忙跑出去，來到自己的大帳跟前，騎上戰(zhàn)馬，帶上親兵衛(wèi)隊，打馬向營外飛奔。

辛思忠早已料定張二猛憑藉手裡的兵馬守不住漳縣，一定會開城門逃跑。他讓魯文彬在城東猛攻，自己卻暗中派出五千精兵，在城西小路兩邊埋伏起來，等張二猛從小路經(jīng)過時，一舉殲滅對方。

見到對方士卒如此英勇，又聽到了信天游的歌詞，他已經(jīng)有了惺惺相惜之意，不想消滅對方了。他要趕到城西去，阻止自己的部下。

漳縣城小，南北是山，只有東西兩門出入?？删退憧h城再小，也方圓幾裡，辛思忠打馬繞城飛奔到設(shè)伏地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

這一耽誤時間，能不能阻止即將發(fā)生的慘烈廝殺，就很難預(yù)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