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結束, 當再回到宮正司的時候,戚羅敷的三彩杯果然不見了。
雲棠淡然一笑,看來她還算聰明。
與此相伴的, 那個整日裡像蒼蠅似的圍著戚羅敷的棗兒也不見了, 諾大個屋子裡安靜了不少。
雲棠一邊翻著桌上的冊子, 一邊將戴雨拽了過來, 凡有事想打探的時候, 找她就對了。
戴雨賊兮兮地打量了眼四周,趴在雲棠耳朵邊上,“誰知道是因爲什麼, 反正昨日,那棗兒不知怎麼惹了戚大人, 戚大人二話沒說, 直接私下裡不知將人發配到哪去, 看這行情,該不是什麼好地方……”
雲棠暗自一驚, 事情已經如此明顯,她前日剛剛跟戚羅敷提醒了那事,昨日棗兒就被處置,看來那三彩陶盞,多半是棗兒送的。
讓她驚的是, 那棗兒處處恭維著戚羅敷, 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隨即一想, 也就明瞭, 這三彩陶的製成工藝雖是極少人特地瞭解, 可畢竟是明明白白有著配方的,若是戚羅敷真有個三長兩短, 罪責必然是會落到棗兒的身上,再缺心眼子的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害人。
再者說,戚羅敷再招人恨,也不會讓人恨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除非棗兒根本就不知那東西是會害人的。
再接著推論,旁的人不知道,那陶窯的匠人可是對三彩陶的配方再清楚不過,誰會明明知道,還沒事閒的產出一批害人不淺的物什?
恐怕是有別有用心之人,特地弄出來這麼個東西,再借著棗兒這位傻大姐……
想想打了個寒顫,還真是,誰也想不到,到底是誰正暗戳戳地記恨著你,給你下絆子,甚至想要你的命。
雲棠搖了搖腦袋,這事不能細想,但願是她自己腦洞太大,只因發生了這麼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就不知不覺把什麼事都想的太瑣碎。
又暗自安慰了幾句,可不是她想撇清自己,實在是這事本就跟她沒關係,點到爲止已算夠意思,實在沒必要爲了個本就不喜歡的人招了一身腥,且戚羅敷是個聰明的,她能想到的,她必然早已想到,也用不著她再去提醒。
如此想著,果然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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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那邊的事,獨孤婧已經不再糾結,遂今個一早,她就把雲棠、松陽、玉衡、天璣這幾人叫到了清寧宮,示意此事不必再提。
意思就是,這事已不需要管了,管他承香殿鬧什麼鬼?又到底是什麼人作祟,反正知道了,這事不是針對自家女兒的,那還管它做甚麼?女兒現下安好無損,虛弱的身子也漸漸恢復,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
等到公主大好了,再長大了,找個好的駙馬爺相了,自不必再住在宮中,也就更加順遂了。
其實大家心裡也明白,這事大家越往下查,越容易抖出許多皇室的陳年往事來,若是真被他們給知道了,一來丟皇家顏面,二來,說不好還會牽扯出禍端。
所有人心領神會,故而這因著小公主組建起的“臨時小組”也就適時地解散了。
對這幾人,獨孤婧還是由衷地感謝的,所以問了松陽和他那兩個師侄,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這幾人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需要什麼,獨孤婧實在拗不過他們,心裡又有了計較,便只好先賞了些銀子,只說算作她的香火錢。
只是這事以後,他們幾個也再沒什麼由頭進宮來了,雲棠想著,頗有些傷感。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這三個道士也有了些感情,自然要相送一番。
想著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不知不覺,就送到了太和門外,卻還想要再送。
松陽忙叫她留步,板著一張肅臉,“姑娘還是莫要送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且人總是要成長的,日後會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在你的身側出現,卻也得或早或晚地分別,這也是沒有法子的常理……等你能夠豁達地接受了,也就是真正地長大了。”
見她腳又踏了一步,忙伸手製止,“姑娘還是留步,有緣自會再見,咱們青山不老,綠水長流!”
說罷爽朗大笑,仰面朝天,帶著他那兩個師侄,廣袖飄飄,聯袂而去。
雲棠瞧他那模樣,該是果真如他所說,可以豁達地面對了,自己卻怎麼也想不通,再想他的高壽,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上一面,只得愣愣地盯著那背影,哀嘆一聲,回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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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邊,松陽剛帶著兩個師侄出了宮門,便拿起腰間的葫蘆,滋溜一口小酒下肚。
玉衡頗爲不解,“師叔,你不就是個捉鬼算卦的?怎麼還知道這麼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來了?”
松陽又滋溜了一口,“本不想知道,耳濡目染,怎麼也記住了不少。”
玉衡頗爲鄙夷,原來這是故作深沉……“那師叔,咱們要回家去麼?”
松陽卻甚是鄙夷,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家家家,男孩子太戀家了可是不好!還有未竟之事,怎可離開長安?”雖說這玉衡也實在算不上年輕人行列,可在他這麼個一百零四歲的師叔眼裡,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說罵一頓那就得罵上一頓,絲毫不需客氣。
玉衡更是目瞪口呆,也憋著口悶氣,“那師叔,你剛剛?既然不離開長安,你說那麼些個廢話,害人家小姑娘傷心,就是爲了滿足自己故作高深的虛榮心?”不只是害人家小姑娘傷心,他自己也著實傷了一把心,其實誰也不知道,這位玉衡道長爺們兒的外表下其實生了一顆柔軟細膩的少女心。
見自己的師侄兒面色頗爲懊惱,甚是不滿自己的行爲,松陽反而更加樂了,又搖了搖那根手指頭,“那丫頭有些樂子,我倒有些喜歡,咱們先去爲她辦一件大事,再回去找她,到時候嚇她一大跳,豈不更加有樂子?”
說罷哈哈大笑,撇下兩個師侄,自己仰面去了。
早已深諳師叔習性的許天璣拍了拍自家師弟的小肩膀,柔聲安慰,“師叔他老人家爲老不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是早些認清的好……”
安慰完畢,自己先追上松陽,“師叔師叔,咱們這是去哪兒?”
松陽正樂滋滋,喝光了酒壺裡最後一滴酒,往路邊的排水溝順手一扔,“這葫蘆也有些年頭了,貧道早就看不上它,現下有了銀子,是該換個新的了……”這纔想起師侄兒問的問題,眼皮一臺,“咱們爺仨,先去橋陵看看……”又回頭看了眼玉衡,“叫那臭小子看看,他老子到底夠不夠意思!嫌我老不正經?哼!”
玉衡跟在最後,也聽不清那兩人在說些什麼,偏偏這最後一句,被風兒給颳了過來,瞬間面色一白,這老頭子成精了不成?我在心裡罵他老不正經,竟被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