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雖然很自信,但就是他再自信,大臣們也不可能讓他長期只帶幾百人離開大部隊。
畢竟再往前就要出了長城了,長城之外的蒙古人雖然確實有部分臣服了的,但是也有些部族還在暗戳戳的想要搞事。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萬一朱元璋出了什麼好歹,恐怕在場的所有人抹了脖子都不足以謝罪。
朱元璋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在和這名老卒交談完後,又重新趕回了大部隊裡。
回到了營帳,馮勝和湯和就收到了消息,並著藍玉一起跑到朱元璋面前認罪。
湯和他們?nèi)齻€國公,顯得極爲扭捏,畢竟軍戶們出問題,根子就在勳貴身上,他們都是勳貴的頂層人物,這事是脫不開關(guān)係的。
朱元璋也沒多指責他們,經(jīng)過這麼多年的打擊伏腐敗,朱元璋也明白了,單純憑藉他一人想要制住下屬的貪污腐敗是不可能的。
這些年,朱元璋對貪腐問題,下手不可謂不狠,可結(jié)果呢?
隨著他慢慢老了,那些老問題就又浮出水面,勳貴們也被他清理過一輪了,之前那些犯法情節(jié)嚴重的,已經(jīng)被藉著胡惟庸案掃清了。
眼下剩下的,都還算是持身比較正的,有時候也不能說勳貴們治下不嚴,人之天性,總是如此。
好在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得早,已經(jīng)開始改革衛(wèi)所了,將內(nèi)地的衛(wèi)所大批量拆撤,併爲郡縣。
邊地的也換成常備軍,軍中世襲的百戶,朱元璋也在示意朱棣下手清理,想來接下來之後會好很多了。
朱元璋只是輕飄飄的把他們?nèi)齻€打發(fā)了出去,不主動提起這事。
一邊的朱高熾有些好奇的問道。
“皇爺爺,你爲什麼不再斥責他們,軍戶的問題,他們肯定也是知道一部分的,之前隱瞞不報已經(jīng)是大罪了。”
朱元璋有些複雜的笑了笑,慈祥的摸著朱高熾的頭。
“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勳貴盤根錯節(jié),就是他們大概是清白的,可爲了跟自己一批拼過命的兄弟,有所隱瞞,也是人之常情。”
“何況,現(xiàn)在猥瑣改革,事情也大都過去了,還揪著這點不放,有什麼意思?”
朱高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朱元璋卻有些感慨的說道。
“其實朕今天見到那名老卒是有些欣慰的。”
“欣慰?”
朱高熾更加迷惑了,這有什麼值得欣慰的地方?
“你不懂。”朱元璋說道:“你自幼在燕王府長大,是皇室子孫,就適合秋恐怕也沒有真的帶你到貧苦百姓家中去過吧?”
朱高熾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沒有,不過他還是說道。
“當初在書院,姐夫也讓我們?nèi)褐屑揖巢缓玫耐瑢W(xué)們家裡幫過忙的。”
“嘿,你也不想想,在北平城郊的地方,有不少地都是你爹的,他給百姓租種,收的租子也不高。要不然能讓孩子去書院讀書?”
“但凡能讓孩子去讀書的,就沒幾個真正窮苦的人家!”
朱高熾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類似的話,何秋以前也和他們說過,只是朱高熾不太能理解罷了。
“我小時候家中窮苦,後面出去當和尚、當乞丐,一路走過來,期間的一些東西就不說了,易子而食在當初也是常事。”
“等到我坐了天下,有一次出宮巡視,悄悄撇下一干人馬,帶了幾名護衛(wèi),到真正的百姓家中也坐過,和元末的區(qū)別也大不到哪去,當時我就覺得心中不甘啊!”
“你知道嗎,那處農(nóng)戶家中壓根沒有過夜的糧食,茅草屋屋頂都有些破了,一旦下雨,那就是要四處漏風(fēng)的。”
“而且當時出來接待我的,只有幾名男丁,壓根沒有女眷,你可明白這是爲什麼?”
朱高熾遲疑的說道。
“是因爲男女授受不親,女眷要回避嗎?”
朱元璋嗤之以鼻。
“別聽那些讀書人咋咋呼呼的說那麼多屁話,真正的民間有幾個懂這個理的?女眷又不是不下地幹活?要是迴避了,豬草誰來打?
就像是裹小腳,你可曾聽說過普通的民間女子裹腳的?就是你祖奶奶,當年的出身,也不算差了,不也是沒有裹腳?”
“那是爲什麼?”
朱元璋有些無力的說道。
“沒有衣服啊!”
朱高熾大吃一驚,他真的想不到,居然會是因爲這個原因,他一直以爲他的大師兄陳四維已經(jīng)算是家境很差的了,可也沒聽說他家之前會這麼慘。
朱高熾顯然是忘記了,陳四維的父親還能供養(yǎng)他另外一個弟弟上學(xué)讀書,只是對待前妻生的這個兒子不好罷了,真要說起來,也算是小地主家庭了。
朱元璋雙眼中閃著淚光說道。
“我當時是去的河南,河南是個好地方啊!可是元末以來,河南多有徵戰(zhàn),之前又有在河南征發(fā)徭役,維護黃河,最開始的時候,當?shù)乜芍^十室九空!”
“休養(yǎng)生息到了洪武十年後,我本來以爲河南的情況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可誰曾想,當?shù)剡€是這麼窮困,後面專門又讓錦衣衛(wèi)調(diào)查了。
其實也是因爲當初我出巡的原因,當?shù)毓俑疇懥苏薜缆罚S護官邸,打理徵發(fā)民夫,這才讓當?shù)匕傩杖币律偈场!?
“那天之後,朕就一晚上都睡不著覺,總覺得這是朕的過錯,所以從那之後,朕就沒怎麼在出巡過了,就是出巡也是派你大伯出去,太子和皇帝出巡的規(guī)格差距還是很大的。”
朱高熾有些不解的說道。
“那皇爺爺這次……”
朱元璋輕聲一笑道。
“這次和之前不一樣,朝廷確實有足夠的錢糧了,而且你父王整修道路,已經(jīng)把大明的很多地方連接起來了,何況朕又下了命令,徵發(fā)徭役,必須要給錢,不能再是無償?shù)牧耍绱艘粊恚薏拍芊判某鲅病!?
“何況,出巡一趟,也是有一些政治意義的,主要其實是爲了威懾漠南的蒙古人,順便看看各地的水利,是不是到了該維護的時候了。”
朱高熾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他到底纔不過十二三歲,雖然和何秋學(xué)了很多,但這種事他一時間還是不容易想透的。
“我跟你說這些,其實不是爲了別的,是希望你能趁著還不是太子,多多深入民間,親身瞭解百姓的疾苦,不然只是一味的站在高處,可能就不能理解百姓的心聲了。”
“漢室前期之所以有那麼多英主,不就是因爲他們的皇子,乃至天子都能經(jīng)常白龍魚服,在關(guān)中視察百姓生活?
到了後期漢主總是幼主,權(quán)力時常在權(quán)臣手裡,縱然皇帝奪過了權(quán)力,自幼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他們,又怎麼可能明白百姓的疾苦呢?”
朱高熾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
“皇爺爺?shù)慕陶d,我記住了!”